我恍然大悟道：“哦！那何世籽將軍如今算不算‘叫人厭煩’？”
    一股冷風吹進，在空中打著旋。何世籽是我明朝的猛將，為人正直不說，其忠心異是無可圈點。若是皇上真是一個明君，就算我說一百句他的壞話亦是無用，若是他是昏君，我不過是讓他將他的昏庸挖掘出來，讓天下人看看，看看你們的皇上就是這麼一個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人，讓天下忠心的人趁早對這樣一個昏君死心。一切的造化，隻能看他的一念之間了。
    皇上想了一下，也不言對錯，望著遠方微微一笑，頗有一言驚醒夢中人的味道，讓我一陣失望。其實我的心裏，我還是盼著他是個明君，畢竟，他是我曾經愛過的人。
    我巧笑著望著他，迷惑著他。他若有所思，問：“落兒怎麼想問這個？”
    我故作驚慌道：“臣妾隻是隨口說說，並無什麼意思！臣妾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皇上樂嗬嗬一笑，將我擁入他懷中親吻一番，不複在提剛才的話。
    如我所願，何世籽被安上了莫須有的罪謀反名，揮下一把愚忠的淚，帶著九族之人一齊歸西。
    為義父殺了何世籽，我以為我會很開心，我卻哭了，遙望著日落的地方，滿天的雲彩似忠臣冤屈的血。我真的很悲哀，因為我不明白以後我要以什麼理由活下去。
    哭過之後，又笑了，說不清是痛極絕望後衍生的暴虐，還是那未完全死掉的良知深深的自責和瘋狂。
    宮裏新進來了一批美女，美如花，美如畫，在我的點拔下，歌舞雙絕，宮內，鶯歌燕舞，靡靡之音不絕於耳。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帝王看不足，日子行雲流水的過著，汪直已一手撐控了天下，而我，則一手撐控了後宮。
    萬貞兒的權勢已過去，雖然汪直名意上還是她的謀臣。她被我軟禁在掖庭宮，不，我哪有權力軟禁她呢？是皇上將她軟禁，當然，是我的主意。
    隻覺得心麻木了，隻任那一秋一秋又一秋的渡過，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佑樘都十歲。原來都過了十年了。
    “母妃，孩兒叩見母妃。”朱佑樘幼嫩的聲音喚回我的望著遠方的空洞的眼神。我回頭親昵的撫弄著佑樘的頭發，看著他一丁點的長大，我感覺自己老了，甚是滄商。
    “你恨母妃嗎？”我望著佑樘單純的眼睛，暗笑自己，他還小，什麼都不懂，不會明白什麼是恨，我若是不經過些事，也不會明白什麼是恨，可等到知道什麼是恨的時候，想停，已停不下來了。
    “恨！”佑樘簡單明了的一個字讓我心一掣，雖然他那清澈的眸子裏清如一宏湖水並無恨意。
    “為什麼而恨？”這孩子，總能時不時發出一些驚人之歎來。
    “恨母妃不懂疼愛自己，總要佑樘為母妃披上這件披風！”他清脆的聲音說，為我披上一件孔雀金絲百合喧香的披風。
    “佑樘真乖！”我理了理披風，看著乖巧懂事的佑樘。
    “父皇今天不在母妃這裏？我還以為在這裏能找到父皇呢！”佑樘對他父皇沒在我這裏有些失望。佑樘不是見深的親兒子卻與見深十分投緣，也許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緣份吧。
    “你有事找你父皇？”
    佑樘若有所思，道：“聽說這兩年蝗蟲厲害，農民幾乎顆粒無收。我想求父皇減免稅務！”佑樘的聲音是細嫩，語氣卻堅決。
    “這件事不準對你父皇提！”我的臉刷的變了色。
    “為什麼？佑樘知道母妃恨父皇，但母妃怎麼可以連天下百姓一起恨呢？他們沒得得罪你！”佑樘質問道，想不到這麼一個十歲的小男孩竟然能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來。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看出我恨皇上的，就算他知道我故意要禍亂天下又如何？胳膊還擰得過大腳？反了不成？我拿出一代奸妃，一個做母親的威信，堅決道：“小孩子家，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就最好什麼也別說！”
    “母妃！”佑樘倔強的道。
    “夠了！”我語氣堅決。
    “你退下吧。”
    “孩兒告退。”
    佑樘一轉身，我有一種虛脫的感覺。連這麼大的一個小孩子就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我一個三十歲的人還不明白嗎？可我姓廖，他殺了我全家，殺了我最親的妹妹，我得繼承我父親的遺誌，我得讓他身敗名裂，我沒得選的！
    “佑樘！”我叫住一臉失落正欲離去的佑樘。
    “母妃。”佑樘渴望的望著我。
    “你想做皇帝嗎？”
    佑樘想了想，搖了搖頭。又想了想，點了點頭。
    “如果為了做皇帝而做皇帝，那佑樘不願意做皇帝。佑樘擔心四弟五弟不懂得做皇帝，不能給天下百姓一個安定的家，所以又想做皇帝。”這樣一個孩子，這樣一個年齡，有如此高瞻遠矚，天下百姓之幸吧？
    大年初一，皇子朱佑樘被立為太子，普天同慶，宮內大宴三天。原來是大宴十日的，佑樘不願奢侈，我也就同意了。
    我坐在皇上的右邊，左邊是萬貞兒，她越發的老了。沈宛兒坐我旁邊，離我最近了。我衝她笑了笑，她回我一笑，不複十年的驕傲與仇恨，她的雙眼已幹枯，如死水一般，臉色更多了一些暗然。和我鬥？有時候活著，比死，更殘忍！
    皇子朱佑荻在宛兒的悉心教育之下對我有一種莫名的成見，雖然他還小，可他那機警的眼睛裏寫滿了敵意，真不明白宛兒為什麼要將對我的敵意移植到那幼小的孩子心裏，讓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心裏背負那麼重的負擔於她有什麼好處？他可是她的兒子！
    歌舞升平，今天的主角是佑樘，見深的眼裏滿是笑意，他一直都很疼佑樘，立佑樘為太子，他也樂意。沈宛兒的眼裏漸漸的浮也一種表情，叫絕望，對兒子未來的絕望，她終做不上皇後，眼看連皇太後也沒她的份了！她一點點的絕望，深深的絕望，眼角的皺紋便忽然生出來，她也三十歲了呢！
    位小的嬪妃美貌年少，鳳眼翻飛，不住的向皇上獻殷情，試圖皇上能記住她的美，留住他的心，我卻知道，今晚，他一定會來蓮萃宮。
    “落兒，你怎麼都不老的？”晚宴後，皇上臥在我蓮萃宮碧蕊殿的暖塌上擁著我，在我耳邊問。
    “皇上不喜歡落兒了，希望落兒早些老？”我不滿的抗議。
    “朕是擔心有一天朕走了，留下這麼美的一個落兒……朕不放心！”皇上一臉皺紋的笑著說。
    “皇上想要落兒為您殉葬？”我驚訝道。
    “落兒願意嗎？”皇上的聲音是極為柔和的。
    “不願意！”我反對道。
    皇上的臉說變就變。
    “先皇曾下旨取消殉葬，皇上是想抗先皇的旨意？”我亂想了個理由。
    皇上隻是笑了笑，我懶得去猜他在想什麼。
    天下亂得差不多了，佑樘做了太子，我就得控製住這股亂，然後讓佑樘來砍最後一刀，將佑樘的威望提起來，他就可以做一國之君了。到時候這個皇帝，留與不留，就得看我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