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無情帝王家  第011章 寒淚(1)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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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第一場雪這個時候便開始如扯絮,漫天飛舞。少時,天上地下已白茫茫一片了。整個世界都銀裝素裹,晶瑩剔透起來,大雪發揮著藏汙納垢的本領,將一切的汙穢深藏在純白的假像之後。玉如為我和宛兒送來兩頂野鴨毛的避雪鬥篷,又向我和宛兒行禮道:“奴婢恭賀湘婉儀小主,莞美人小主,晉升之喜。”
    我臉上緋紅,心想這丫頭嘴倒甜,笑著道:“賞。全部的有賞。”宛兒亦是喜不自收,嘴角彎彎帶笑。我和宛兒及一幹宮女太監一起步行回宮,一路上盡是歡笑,悄悄掩飾過的我失落。宛兒道:“恭喜姐姐晉升婉儀。”
    我笑道:“托妹妹的福。”以前因我是主,她是仆,故不敢僭越主仆身份。而現在我們都是皇帝的妃嬪,自然可以這樣以姐妹相稱呼了。
    宛兒臉色一紅,掩不住的喜色,道:“謝謝姐姐栽培,宛兒一定以姐姐馬首示瞻,與姐姐相扶持!”
    “妹妹言重了。你我自家姐妹,在這麼說,就生份了。”我笑道。
    宛兒笑笑,隻好不說了。不一會,又問:“當年,真的是侯氏將你我安置去禦花圃的?”
    我說:“你覺得呢?”
    宛兒還是笑笑,什麼也沒說。玉如一行宮女太監識趣的跟在不遠處,不妨礙我與宛兒說話。
    我一直覺得皇上是個薄情寡意的男子,專寵三年,夜夜笙歌的妃子,竟然因為自己的一些沒有真實根據的胡思亂想,就毫不留情的將她打入冷宮。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待專寵三年的妃子亦是如此,別的,更可想而知。這著實令我心寒。但今天,他聽到侯氏在自盡時,他著急了。至少,他還是有一點念舊情的!他是皇帝,有時候不可太過感情用事,至少,他沒有絕情絕義!他還是有可讚之處的。
    宛兒突然問:“姐姐在笑什麼?”
    我才回過神來,道:“我哪有笑?”
    宛問堅定的道:“你明明有笑嘛!”
    “有笑麼?”我是在問她,也是在問我自己?想到皇上的可取之處我會笑。看來我對他的愛真的是無藥可救了。明知他那樣的男子,可以仰慕他,可以敬畏,就是不能愛!愛上了他,有得苦頭吃了!聽說過後宮裏有哪個女人和皇上白頭到老?我不禁以憂心起來,不知道我與他的結局是什麼。罷了,不管結局,管好現在罷,至少他現在心裏還有我!我便又笑了,臉色嬌豔。
    宛兒又問:“你說侯氏是真要自殺還是想引來皇上對她的注意?”
    “不管是她真想引去皇上的注意,還是假引去皇上注意,皇上都已去注意她了。”又為宓貴妃能否在次獲寵憂心。她若是獲寵,第一個不放過的便是我了。
    宛兒也是憂心的點點頭。
    我接著說:“皇上對侯氏還是有點情義的。”
    宛兒驚訝地看著我,“姐姐希望皇上對侯氏好?”
    “皇上現在去看侯氏,說明他是一個有情有義的男兒。”我驕傲地說,仿佛是在讚揚自己的東西。但忽略了皇上不屬於任何人,更不屬於我。
    宛兒羞澀一笑。
    第二天,侯氏竟然恢複了四妃之首——宓貴妃的份位。妖冶,高傲,梳著淩雲髻,頭戴頭步搖,一身粉紅的宮裝顯盡了嬌俏,隻是比以前消瘦,氣炎卻如故。我與宛兒夾在眾嬪妃之中向宓貴妃道賀,送禮。本以為她會借機刁難我,於沒有。她連正眼瞧都沒瞧我一下。她高傲的笑著,帶著嘲笑,帶著輕蔑的輕掃了眾人一眼,隻說了兩句客氣話,便下了逐客令,皇帝也以她身子沒好為由,不令我們去叨擾她。這也正合了我的意。
隻是從那天起我便一直沒見到皇上。從那天起,每日隻有宛兒到我芙蓉閣來陪我說話,看睛雨朝陽雲起夕落,看春來姹紫嫣紅花謝花開。空空寂寞庭,花兒為誰落?皎皎天上月,羅襪露濕透!
聽玉如小福子說,皇上一直呆在宓貴妃的蘭香宮。春從春遊夜專夜,笙歌豔曲破牆來。名花傾城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春風得意馬蹄急,她一日看盡長安花。他們真真是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了。宓貴妃還是厲害的!
    春去夏來,半年就這樣過去了。宛兒美麗一如從前,而我卻一天天憂傷起來。
    記得宓貴妃那一次怒氣衝衝地來找我,甚至把自己的生命都用來做賭注了,那是什麼樣的妒嫉,那是怎麼樣的恨!因為,她那樣愛皇上!為了把皇上留住,她可以不惜生命!而我,當時為何不肯退一步去成全她的愛呢?如果當時讓一步,我就不會把自己逼進這絕境了!
    現在,宓貴妃終於把皇上留住了。
    宓貴妃找回了她的愛,留下了她的愛人,可整個皇宮裏的三千女人的得到而失去了她們的愛!抑或她們不愛皇上,但皇上是她們的夫君不假。一個人幸福了,三千人痛苦著。我也在這三千人之列!
    我以為我將會一直呆在皇宮裏,直到老,直到死。雖我每日強顏歡笑,與宛兒一起吹風哂太陽,載歌載舞嘻嘻鬧鬧。一但靜下來,我便覺得世界靜得可怕,太可怕了!因為我,失寵了!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不敢到皇宮裏轉,我受不了別人鄙夷的眼光,就像刀子一樣來回刮得我生疼。我才知道,原來在皇宮裏,失寵的妃子要過的是這種生活。
原以為宓貴妃刁難我,置我於死地而後快,這種想法讓我日日不得安寧。她卻沒有那麼做,也許她覺得她已是勝利者了,沒必要吧,也都未曾得知。我的生活忽然如一壇死水,紋絲不動,沒有激情,沒有未來,隻有沒窮無盡的思念。相思樹底說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想他時,我便上癮似的回憶他曾對我說過的話:落兒,朕今後在也不讓你受委屈!聲音猶在耳邊,他人在哪?
    我開始關了門在房間裏努力練字,盡力為自己找些事做,讓自己沒空閑亂想,不是說女人閑著時便是無事找事做嗎?那我就不停的忙,不停的忙,幾個月下來,我竟能寫出一手飄逸的好字,也算是一成績吧。
    每天下午都會讓玉如為我準備文房四寶,然後一個人關在房間點上一隻香,看著香煙杳杳直上房梁,然後擺個白紙墨垠寫字。我學的文字不多,會的詩詞更少。當我突然意識到的寫的是唐人劉希夷的代悲白頭翁,心一酸,不忍落淚。我不原做那白頭翁!
洛陽城東桃李花,飛來飛去落誰家?洛陽女兒惜顏色,坐見落花長歎息。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複誰在?已見鬆柏摧為薪,更聞桑田變成海。古人無複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寄言全盛紅顏子,應憐關死白頭翁。此翁白頭真可憐,伊昔紅顏美少年。公子王孫芳樹下,清歌妙舞落花前。光祿池台開錦繡,將軍樓閣畫神仙。一朝臥病無相識,三春行樂在誰邊?宛轉蛾眉能幾時,須臾鶴發知如絲。但看古來歌舞地,唯有黃昏鳥雀悲!
    一支手從後麵將我抱住時,我本能的掙紮,喊救命。那支手將我扳過身,才看到是皇上。我微微福身,不冷不熱道:“皇上吉祥。”眼更紅了。
    皇帝溫柔拭去我的眼淚說:“半年來委屈落兒了。”
    我突然想到先前的事,還記得皇上當時抱著我說:“落兒,朕在也不讓你受任何委屈。”我的眼淚就下來了。既然知道半年來委屈了我,他又為何不來看我一眼呢?既然知道委屈了我,他又對我不聞不問?我不貪心他日夜守著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可他怎麼可什麼半年來連個字都沒讓人帶來?
    皇帝溫柔地說:“朕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單地做皇城裏的白頭翁的,有朕在呢!”
    我苦澀一笑,心裏一陣痛。半年了,他還記得來看我?若是誠如他說,就沒有這孤寂的半年了。他的話,能信幾句?我不過是他一個婉儀,連側妃都不算!
    那晚的天氣特別的熱,天上的星辰閃爍,皇上住在了我芙蓉閣。好像中間的半年都不存在,好像他一直都呆在我的芙蓉閣裏不曾離開。他還是那樣,溫柔而生疏地為我解紐扣,溫柔撫我的臉,溫柔,一切都是那麼溫柔。……但我做不到將這半年忘記。他的溫柔,溫柔得讓我的心都開始有點痛了。
    剛入一更,宓貴妃便要硬闖進了我芙蓉閣,被外邊的宮女太監攔住。
    聽到宓貴妃的聲音,皇上像做錯了事的小孩,害怕被母親拆罰,一臉驚慌無助。傳來了宮女幫他穿衣,再三催促要快。還命我快起身穿戴好,不能讓宓貴妃到我這樣。
    我心裏一陣委屈,強忍著淚穿戴。
    宮女終於沒攔得住霸道的宓貴妃,她闖進來時,我與皇上都還在匆忙地整理衣物。我尷尬地看著她,她則怒氣衝衝地看著我,又看了皇上一眼。當她的眼神和皇上對視時,皇上像做了錯事一樣地低下了頭。皇上高傲的頭盧竟然在一個妃子麵前低下。
    我大怒,“宓貴妃,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衝撞皇上……”我沒說完,是因為皇上拉我衣襟,示意不要我說。宓貴妃卻衝了上來,一耳光打在我臉上,“賤人!”
    我想到了她入冷宮前的那一天,也是這樣一耳光,也是這兩個字。我輕聲一笑,“宓貴妃娘娘是在說自己麼?”
    我看到宓貴妃眼裏填滿了殺意。我倒要看一看,有皇上在,她敢不敢殺我!也想看看,皇上會不會讓我死!
    “宓貴妃娘娘,嬪妾還記得,上次也是在這個房間,就我倆。你還記得不?”我鄙夷一笑,提醒著她,不要忘了,你是我手下敗將,就算你這半年的獨寵,也抹不掉你曾輸在我手上!
    果然,她徹底憤怒了,向房間一掃,眼睛定格在果盤上的水果刀上。她幾乎毫不猶豫地抓起刀子向我衝來。我驚慌地向皇上身後躲去。但,宓貴妃沒有跟過來,她暈倒在了地上。一團黑色火焰消失開。主人?不可能的,他現在不可能會在這裏。或許是我看花了眼吧!有確是主人,他及時的救了我,同時,也讓宓貴妃的一生劃下了並不美的句號。
    接著,我看到皇上急切地叫人傳太醫。
    我從來沒見過皇上那麼焦急,那麼在意一個人。原來,一個男人可以同時愛個兩個或者更多女人。我輕輕地嘲笑皇上,更嘲笑我自己。
    如果我曾為皇上動過心,那這一刻也能將那點小心思殺死一千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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