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杜鵑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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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杜鵑似雪
好久不見。
不好意思,我又沒有想到會耽擱得這麼久。
是的,這次天津之行非常愉快。
我在一個小寺廟裏住了一段時間。
嗯,風景非常美。
真的是一個小寺。寺裏隻有一個老和尚和兩個小沙彌。
清對了,讓我流連忘返的還有一個原因,我渴望得知一個美麗的故事,而且,如願以償。
還想聽紫羅蘭嗎?
嗬嗬,你這叫什麼話,什麼叫我反正也賴不掉?
遵命。那就先給你講我這次旅途上得來的故事,一個關於杜鵑花的故事。
? ? ?
我第一眼就覺得這座小寺不同尋常。
小寺的年代仿佛已經很久遠,但還不算破敗。隱藏在幽幽青山裏,獨有一番古老蒼茫的韻味兒,我喜歡這樣寧靜悠遠的小寺多過那些香火鼎盛的大廟。更特別的是,這座小寺的門前院後,到處都植滿了杜鵑花,且全是瑩潔似雪的白杜鵑。
是三月初春的天氣,杜鵑開得格外嬌豔迷人,一團團、一簇簇,繁茂旺盛,不經意地就把人帶到初降瑞雪的意境當中,那些開得如癡如醉的杜鵑花,真是像極了積在綠葉上的雪花。
我帶著朝聖的心情向小寺走去,行在這茫茫花海之中,感覺自己一身的塵垢都被滌淨。
這裏到底住著什麼樣的僧人?為何會煞費苦心地種植這許多美麗的白杜鵑?對他們來說,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寺門沒有關,毫無保留地向世人敞開著,我沿著高高的一排青石台階台階而上,杜鵑更多了,隨處可見。凡是有泥的地方,都被如雪的花朵覆蓋著,我一時竟有些旁徨,仿佛誤闖了花仙子的禁地,這般的人間仙境,豈容世俗凡人隨意亂闖?但是,眼前的一切,為何偏偏又帶給我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仿佛在哪一次的輪回裏曾經走過的一樣,我驚怔了。
我心神恍惚地步上石階,前方隱隱有語聲傳來,透過蔥蔥鬱鬱的樹林,一座灰色的廟堂若隱若現,轉出樹林,眼前豁然開朗。佛堂前麵有片不大的水泥空地,圍坐著一群人。
我站在原地。看那些人的打扮,多數是些附近的村民,也有三兩個像是遊人。他們圍著一個青衣老僧,不知道在討論什麼,時有笑聲傳出。
笑聲過後,一個遊人問老僧:“那怎樣才能認識自己的佛性呢?”
老僧微微一笑,道:“你心裏那麼忙,怎麼能成為悠閑的人,享受安寧自在的佛性呢?”
我眉一挑,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
我站在圈外,仔細打量那個看起來很得眾人愛戴的老僧。他年紀應該很大了,臉上的皺紋溝壑縱橫,那些皺紋改變了他臉骨原有的形態,帶給人僧侶一慣慈眉善目的表情。我凝視著他,怔怔出神,真奇怪,我又一次有了那種很熟悉的感覺。
“禪宗認為,在佛法的最高領地上,最忌諱用認識去把握。”老僧看著那個遊人,不急不徐地道:“把認識活動放下來,反而處在這個最高領地之上了。禪師們不是常說,‘無時恰恰用,用時恰恰無’嗎?”
“那就是說……”這個遊人接著問道:“在修行中,應使自己的心達到極為安寧的狀態,什麼雜念也不起,是這樣嗎?”
老僧淡淡地看他一眼,微笑著反問道:“這樣的境界,不也是一種病態嗎?”
遊人不服氣地道:“可是,如果把這個境界的心態轉過來,不就成了師傅所說的忙了嗎?”
“安靜是每個人所追求的,但是為安寧而安寧,放棄了許多責任的安寧是不可取的。”老僧又用他不急不徐的聲調向他解釋,“靜隻是一個方麵,動也隻是一個方麵,要達到動而無動,靜而無靜,動中有靜,靜中有動,才能知道什麼是禪。如同你駕著輕舟,順著江水下揚州那樣輕鬆愉快,才可以欣賞沿岸的無限風光一樣。”
眾人似有所悟,那遊人笑道:“我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提出來,您可以一個一個地予以解答,如果碰上了成千上萬的人同時向你提問題,不知師傅如何作答?”
老僧微笑道:“我隻好像孵蛋的老母雞了。”
哄堂大笑,眾人樂不可支。
我也笑了。
我想我明白那老僧的意思,母雞孵蛋,對一個蛋,母雞也孵,對三個、五個、十個、二十個蛋,母雞還是同樣盡心盡力地去孵。這便是母雞的精神吧!
隻是反過來想,不知那個提問題的遊人,有沒有把自己的問題當作蛋,而把自己當成母雞來孵這個蛋呢?
我不禁微笑起來,老僧講完,抬頭不經意地看向我,波瀾不興的眼裏突然閃過一絲諾色。
我對他微笑頷首。
他也浮起一抹笑意,然後對坐在地上的眾人道:“今天我們就講到這裏,大家回去吧!”
人群慢慢散開,老僧從蒲團上站起,緩步向我行來,“施主上香?”
“來到廟門,總要拜一拜佛的。”我微笑,“我聽說貴寺可以借宿?”
“阿彌陀佛!”老僧低下頭,“施主遠來是客,如不覺草寺簡陋,盡可在此住下。”
“多謝師傅。”我微微欠身,“敢問師傅法號?”
“老納忘懷。”老僧微笑。
忘懷?好奇特的法號,未知他到底想忘懷什麼凡塵舊事?
“清風!”他喚來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眉清目秀的小沙彌,“把這位施主帶到廂房。”
我再次感激地欠身,跟在這個名叫清風的小沙彌後麵,一路清靜無人,我好奇地道:“小師傅,你們寺裏好像沒有幾個人?”
“寺裏就隻有我,師傅和明月師弟三個人住。”清風抬頭看我一眼。
“明月?”我怔了怔,“好奇怪,你們的法號更像是道觀的道士,不像僧侶。僧侶不是應該按字輩起法號嗎?”
“我們的師傅跟其他寺裏的師傅不一樣。”小沙彌淡淡地道,似乎我的提問在他眼裏是件十分奇怪的事。
我忍不住微笑了,這個小寺,真是有太多地方讓我好奇了。
? ? ?
我住的廂房清幽幹淨。
進了屋,我開始收拾行李,把背包裏的東西一樣樣地拿出來整理,我有個預感,我會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至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預感,連我自己也不清楚。
有敲門聲,我走過去打開門,隻見一個六七歲的小沙彌站在我的門前,他穿件灰布僧衣,正彎腰捧起放在地上的一盆白杜鵑。
他抬起頭來,我才發現他竟然長得十分清秀,兩個臉蛋通紅,眼睛又黑又大,清澈而不諳世事,仿若神燈。
“施主,師傅叫我送這盆花到你的房間。”他不待我出聲,便走進來,把花盆放到我窗前的木桌上。
“你是誰?”我已經猜到他的身份了,隻是忍不住想逗逗這個模樣討喜的孩子。
“我是明月呀!”他挺驕傲地說著,仿佛我到了這小寺沒聽說過他,是大逆不道的。
我笑了。
我看向桌麵那盆杜鵑花,潔白的花瓣兒像玉一樣光潔,它們嬌柔地伸展著腰技,仿片一個剛剛才從夢中醒來的慵懶女子。
“好漂亮啊!”我讚歎道,“明月,代我謝謝你師傅。”
“嗯。”明月點點頭,眼神落在我床上零亂的行李上,“施主要在這裏長住嗎?”
我歪著頭想了想,“也許吧!我自己也不清楚。”
“那太好啦,我可以帶你到山上玩,山上可好玩了。”明月興奮地道。
到底是個孩子。我笑了,“好啊!謝謝你。明月,你們寺裏經常都會有人來聽忘懷師傅講經嗎?”“對啊,村裏的村民經常上來聽禪的。”明月挺得意地道:“城裏有時也會有人來聽,人們都很喜歡師傅。”
看得出來。我暗暗地道,伸手撫上那盆白杜鵑,“明月,為什麼你們寺裏種了那麼多杜鵑花?是種來賣的嗎?”
明月愣了一下,急忙捂著我的嘴,道:“施主,這話可別說給師傅聽到,師傅才不準別人碰他的寶貝花兒一下呢!”
我怔了怔,“那是為何?”
“這個,我們也不是很清楚啦!反正,咱們師傅就是喜歡這種白色的杜鵑花,別的顏色的,他一概不種的。”明月道:“平時師傅可寶貝他這花兒呢!我今天還覺得奇怪,怎麼師傅會叫我搬一盆杜鵑到你的房裏來的。”
“為何?”我更奇怪了,“這盆杜鵑,不是代表師傅歡迎客人的心意嗎?”
“不是啊!師傅從來就沒有給來寺裏住的施主們送過杜鵑的,而且我們每次還得費力氣向施主們先打招呼,請他們不要碰寺裏的白杜鵑。”明月看了我一眼道。
我疑惑了,這杜鵑花,對忘懷師傅來說既然這麼重要,為何還要送給我呢?
明月顯然沒去想這個問題,他興致勃勃地道:“施主,我明天上了早課,就陪你上山去玩吧!”
他的小臉紅通通的,充滿期待。這孩子平日裏想是被管束的嚴,隻有來了香客才會有機會玩的吧?
我微笑,“好啊!明早我們去山上逛逛。”
“太好了。”他歡呼一聲,“那我先走了,你明早別忘了哦!”
“絕對不會。”我伸出手指,跟他拉勾,他心滿意足地走了。
用完晚膳,我已經對小寺四周的環境很熟悉了。寺裏隻有幾座佛堂和七八間廂房,離寺不到一百步,就有菜地,種著幾種時令蔬菜,綠油油的一片,是整個寺廟惟一一處沒有種杜鵑的土地了。
鄉間的夜似乎來得特別的早,晚鍾過後沒多久,一輪明月就從一塊烏雲裏鑽了出來,把天地染得一片碧青。
我百無聊賴地坐在廂房的木桌前,托著下巴發呆。桌麵上攤著一疊稿子,但我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這個小寺帶給我的感覺太奇怪了,我的意識仿佛在提醒我一些什麼!可是,到底是什麼呢?
我愣愣地盯著燈泡,燈泡四周有很大的一圈暈。這暈在抖,抖一下就好像大一些,有些金色和銀色的星在暈圈裏飛。我揉揉眼睛,伸了一個懶腰。覺得自己的腦袋也有點不大對……昏昏的,又頗漲悶。
我用力在臉上抹了一把,拉開門,走到房外,在石階上站了一會兒。天空的星好像減少了。遠處的樹梢白花花的,像掛著一層霧氣。我惘然定睛看著,突然發現樹叢那邊閃過一個人影。
我悚然一驚,“是誰?”
沒人回答,隻聽到絡絲娘在草叢裏“刮拉刮拉”,十分有勁的樣子,又聽到金鈴子“吉令令”地搖著金鈴。
我定了定神,“明月,是你嗎?”
仍是沒人回答,到底是誰?難道是我眼花了?我緩緩向樹叢走過去。
樹底下確實有個人影,隻是她既不是忘懷師傅,也不是清風與明月,而是一個女子,我看著她的背影,一時竟有些怔忡,這背影似曾相識,不知道在哪裏見過。
“你是誰?”我忍不住出聲詢問。
那女子回過頭,樹陰在她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使我看不清她的臉,“你終於來了。”
我疑惑了,聽她話裏的語氣,仿佛跟我認識一般,而且,似乎知道我會來到這裏。我不解地道:“我認識你嗎?”
“嗬嗬。”她笑了,像是從來沒有聽過這麼好笑的話,“當然,如果連你都不認識我,那還有誰認識我?”
我更是驚奇,“可是我從來沒有來過這裏,我怎麼可能認識你呢?”
她緩緩地站起來,我這才發現她竟然穿了一件清末的旗袍,寬大的裙子,寬大的袍子和袖口,銀灰的底色,絲綢緞麵上繡著一朵朵白色的花朵,我定睛細看,竟是一朵朵精致的杜鵑花。
“你怎麼會不認識我呢?我們認識好多好多年了。杜鵑。”她歎息著,緩緩走出樹陰,在明亮的月光下,我看清她的臉,驚得倒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你……”一股寒意從我的脊背直往上躥,我驚恐萬狀,“你怎麼……”
“你看,你還能說不認識我嗎?”她淺淺地笑了。
“怎麼可能?”我恐懼地大叫,“你到底是誰?為何跟我長得一模一樣?”
沒錯,你沒聽錯,我也沒有看錯。
眼前這個女子,跟我活脫脫就像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隻是,她梳髻,穿旗袍,著三寸金蓮,一副清末的裝束。
“我?”她笑了,這一笑,我發現她與我還是有些許不同的,這種千嬌百媚的笑容我是斷然笑不出來的,她緩緩向我行來,“我就是你啊!杜鵑。”
“胡說!”我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我驚恐地後退著,“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你啊!”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一步步逼近我,“你為何不信,我是杜鵑,你也是杜鵑。我是你,你也是我,我們是同一個人……”
“走開,你不要過來。”我驚恐萬狀地大叫,“走開,走開,我不是你,不是你。”
“杜鵑……杜鵑……我終於等到你回來了……”她的聲音在我耳邊悠悠響起,我忍不住大聲尖叫起來,“啊…………”
“啊……”我大汗淋漓地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仍坐在木桌旁。耳邊回響著屋外傳來的晨鍾,“洪……洪……洪……”,漸漸地平靜了我的心緒,我揉了揉太陽穴,原來是南柯一夢。
窗外一片鳥叫聲,朝霞映得那雪白的紗窗有點淡紅,似乎也有點風,窗外那棵樹“”地響動。
我從椅子上站起來,披了件衣服走到窗前,推開窗,一股清涼的晨風撲麵而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看向窗外,金黃色的太陽光落在窗外那棵樹的樹梢,那些小小的樹葉,一張張的更像上了蠟似的。鳥兒在枝頭“啾啾啾”跳著叫著,十分歡快。
我梳洗妥當,便徑直向大殿行去,一路上回想著昨晚的夢境,甚是費解,難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昨日見了杜鵑,晚上使夢到一個叫杜鵑的女子。可是,她與我生得一模一樣,又作何解釋呢?
我搖了搖頭,把這個令我費神的夢拋到腦後,抬起頭,已經行到大殿門口了。忘懷師傅背對著我,領著坐在一邊的清風、明月,“篤篤篤”地敲著木魚正做早課。清風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又閉著眼睛喃喃地念經。隻有明月連木魚也忘記敲了,烏溜溜的兩隻眼睛朝我頭上看到腳底,一邊對著我笑。
“禿!”忘懷師傅的木魚捶子忽然敲到明月頭上了。“禿禿!”又連敲了兩記。忘懷師傅不念經了,側過臉去看著明月。明月立即問上眼,漲破了喉嚨“南無佛,南無法……”地亂嚷起來。
我忍不住笑了,捂著嘴,轉身離開大殿。
用了早膳,明月領我上山。
我終於明白,為何明月這麼喜歡上山玩了,山上確實有許多令他覺得無比新奇的事物,他對每一棵樹,每一根草,每一朵花兒,每一隻小蟲子,每一隻鳥都無比熟悉,仿佛與生俱來就把它們當做自己的朋友。這是個迷戀自然的孩子。明月帶我去采地米。
這是一種笞蘚植物,采來洗淨後,可以用來炒,也可以用來燒湯,我聽著明月興致勃勃的介紹,這孩子懂得還真不少。
“施主,你喜歡吃蘑菇嗎?”采完地米,我跟他下山,明月邊走邊道。
“很喜歡呀!”我笑,“怎麼?”
“等下了雨過後,我們還可以來采蘑菇。山上的蘑菇可多了。”明月嗬嗬地笑了,“清風師兄做的蘑菇齋,好吃極了。”
“好呀!”我被他引發了童心,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年沒有這樣玩過了。
“蘑菇采來還可以曬幹,這樣想吃的時候隨時都有……”明月突然停住腳步,張大了嘴看向前方。
我疑惑地向前望去,隻見前方的山路上,慢吞吞地行來一個人。
是附近的村民吧!我看清了他的臉,是位很老很老的老伯,滿頭淩亂的白發,衣服破舊,而且很髒。他一搖一晃地,漸漸離我們近了。
“怎麼了?”我低下頭問明月。
“施主,我們快走。”明月吞了吞口水。拉緊了我。
他看起來仿佛很害怕的樣子,我怔了怔,“明月,到底怎麼了?”
“他是村裏的瘋老頭兒,經常打人的,很嚇人。”明月拉著我,從那老伯的身邊避過。那老伯麵無表情地瞥他一眼,抬起臉看我,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種很恐懼的表情,像見到鬼似的,“啊……走開,不關我的事,你別來找我,走開……”
我和明月都嚇了一跳,那老伯突然抱著頭,驚叫著向山下跑去,“別找我,不關我的事,別來找我……”
我不知所措,低頭看明月,明月也張大了嘴,我摸摸自己的臉,苦笑道:“我長得很嚇人嗎?”
明月也是一頭霧水,驚訝地道:“好奇怪啊!杜瘋子竟然會嚇成那樣?看到施主像看到鬼一樣。”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裏隱隱有些不安的感覺。
回到寺裏,我的情緒仍是紛亂無章。我走出廂房,坐在院子裏發呆。
“施主。”
耳邊傳來忘懷師傅的聲音,我抬起臉,他已站到我麵前,我趕緊站起來,欠了欠身,“師傅!”
“施主今天受驚了。”忘懷師傅大概聽明月說了什麼,才會來的吧?
“哦,沒事。”我笑了笑,“隻是有些疑惑。”
“施主有何不解?不妨說出來。”忘懷師傅看著我道。
我凝視他的眼睛,真奇怪,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可是,我是不可能見過他的,這麼特別的僧侶,若我見過,斷不會一點印象都無。
我突然很突兀地道:“我昨晚做了一個夢。”
他有些意外,“夢?”
“我夢到一個跟我長得一樣一樣的清裝女子,對我說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不知道為何會對他講這些,可是我這樣講的時候,卻有一種十分信任的感覺,我甚至有種感覺,忘懷師傅那裏有我想要的答案。
“一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忘懷師傅的表情有些怔忡,“她可曾說她是誰?”
“她說……”我仔細打量他的表情,“她叫杜鵑。”
忘懷師傅驀然閉上眼睛,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是她……”
“她是誰?”我有些驚喜,他果然知道她是誰,“為何會說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你和明月在山上遇到的瘋老伯,他叫杜明。”忘懷師傅睜開眼睛,神情又恢複了波瀾不驚,“杜鵑,是他過世已久的妹妹。”
我挑了挑眉,沒有打斷他的話,他接著道:“施主與杜鵑確有幾分相似的,我乍見到施主的時候,也很驚訝!”
“怪不得,杜老伯一定是以為我就是杜鵑吧?”我恍然,這就是杜明看到我就像見到鬼一樣的原因,可是他嘴裏叨念的那些“別找我,不關我的事”又是指什麼呢?而且最奇怪的,為何我會做這樣一個夢呢?原來真有一個叫做杜鵑的女子,還跟我長得很相似。這簡直太匪夷所思了。
“杜施主神誌不清,把你看錯也是情有可原的。”忘懷師傅淡淡地道:“施主還有什麼疑問嗎?”我怔了怔,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什麼,我心裏仿佛有很多疑問,可是,它們全是一些模糊的影子,我想伸手去抓住一點什麼的時候,它們就搖著尾巴飛快地逃走了。
“若沒有,老納就不打擾施主了。”忘懷師傅低頭道了聲“阿彌陀佛”,轉身離開了,我盯著他的背影,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了。
當晚,我又做了一個古怪的夢。
我夢到一個清秀可愛的小女孩兒與一個黑黑壯壯的小男孩兒在山上放羊,突然就降起了大雪,小女孩兒與小男孩兒慌慌張張地趕著羊往山下走。一會兒,天就黑了,山路崎嶇難行,兩個孩子老是在雪中跌倒。
我想走過去把他們扶起來,可是我的麵前仿佛有一座無形的牆堵著,根本不能越過,他們仿佛根本就看不到我在身邊,隻是相互扶持著往山下走。
天太黑了,伸手不見五指。突然,一隻羊不知怎麼就掉到一側的山溝裏了,小女孩兒難過得“嗚嗚”地哭起來,坐到地上不肯走了。
小男孩兒安慰她道:“杜鵑,別哭了,我們快回家吧!”
杜鵑?我的心一顫,仔細打量那哭泣的小女孩兒,確實是有幾分像童年的我。
小女孩兒抽泣道:“羊掉到溝裏了,回家爹發現羊少了,一定會打我的。”
“那怎麼辦呢?”小男孩兒摸摸腦袋,“要不我下去幫你找羊吧?”
“可是,天這麼黑,構又那麼深,什麼都看不到很危險。”杜鵑怔怔地看他。
“不怕啦!你忘了我從小就是村裏的爬山能手?”男孩兒拍拍胸脯,豪氣衝天地道:“快把繩子拿過來。”
杜鵑也不再勸他,兩個孩子七手八腳地把帶在身邊的長繩子綁在樹上,然後把繩子拋到深溝裏,男孩兒就吊著繩子往溝裏一步步爬下去。
溝裏更黑了,男孩兒在下麵摸了半天,都沒有摸到羊,心中不免有些著急,寒風在溝底呼嘯而過,小男孩兒冷得瑟瑟發抖,他大聲在溝底叫:“杜鵑,我沒有找到小羊!”
四周靜悄悄的,溝上頭沒有杜鵑的回應,小男孩兒急了,開始到處找那條把他放下溝的繩子,可是溝底太黑了,繩子不知道滑到了哪裏,他四處都摸遍了,仍沒有摸到,不禁急得大叫起來:“杜鵑、杜鵑……”
風太大了,小男孩兒的呼叫聲被削弱在呼嘯的風聲中,根本就傳不到溝頂,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小男孩兒又冷又餓,抱著雙臂蜷縮在地上,凍得瑟瑟發抖。
我不禁有些急了。可是,偏偏怎麼也走不到他身邊去,似乎有什麼力量一直在阻止我,它隻允許我冷眼旁觀眼前這一切。杜鵑,你到底去哪裏了?
天空中飛舞著鵝毛大雪,四周的溫度越來越低了,男孩兒冷得全身青紫,意識也逐漸模糊,他閉上眼睛想,要是這時候能吃到母親做的一個熱饃饃,該有多好啊……他甚至聽到了母親親切地叫他的名字“黑牛……黑牛……”那聲音竟是那麼真實……
“黑牛……”溝項真的傳來一個女子的呼喚聲,隨著她的呼喚聲,溝頂燃起許多火把,刹時把溝頂照得雪亮。
我看向溝頂,隻見那裏擠了一群人,有男有女,小杜鵑也擠在人群裏,他們每人手裏都舉著火把,在溝底大聲叫著小男孩兒的名字:“黑牛……黑牛……”
我心一喜,原來杜鵑跑回去搬救兵了。不一會兒,有個漢子從溝頂爬下去,把已經凍得神誌不清的黑牛背了上來。
杜鵑撲過去,哽咽著叫他的名字:“黑牛,你醒醒呀!黑牛,你沒事吧!都怪我不好……”
黑牛微微睜開眼,看到杜鵑後虛弱地笑了笑,“別哭……我沒事呢……”
杜鵑怔怔地看著他凍得烏紫的臉,眼淚忍不住一滴一滴地往下掉,那顫悠悠的淚珠兒掉在雪地上,刹時結成一滴晶瑩的透明珠子,在潔白的雪地上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