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番外卷 番外一命運——步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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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段內容發生在整部小說的開端,是步殺與祈然相識的過程。
我是一個殺手,從小就是。
十一歲那年我第一次殺人,師父問我感覺,我搖搖頭說:“沒有。”
真的沒有,刀刺進人的身體,血液流出來,我看著象水一般,沒有一點感覺。
那天,我一個人跑進了深山中。他們以為我是第一次殺人恐懼,真是笑話,我隻是想把武功練好一點,殺人,也容易一點。
“你這招使得不對。”一個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猛然一驚。因為聲音離我很近,而即便是師父,也不能離我這麼近而不讓我察覺。
我回過頭,看到一個錦服的男孩站在不遠處。陽光透過樹木灑下來,落了他一身。一瞬間,站在陰暗處的我竟被晃得睜不開眼,心裏卻有些暖暖的感覺。我想,可能是光的關係。
那天,是我第一次見到祈。
他走過來,接過我的刀——我明明牢牢握著的刀,便舞了起來。明明這裏沒有陽光,可他小小的身體舞起來,竟映得我眼中一片閃亮。
一個回旋後,他停了下來,臉不紅氣不喘,把刀遞到我麵前,微笑道:“明白了嗎?你剛剛那一招,我不知叫什麼,但不應該身隨刀轉,而是意隨心轉,帶動刀勢。”
師父說我是武林中無人能出其右的天才,同年紀的小孩沒有人可能比我更厲害了。師父顯然沒有見識過真正厲害的人。
我接過刀,沒有說一句話,轉身離開。走了許久,忍不住回頭,看到他仍在林間閑適而立,陽光照在他臉上,而他,對著我微笑,然後說:“我們也許可以做朋友。”
他的聲音很稚氣,可是臉上的表情、語氣,卻沒有一點這樣的感覺。
那時的我還不知道什麼是朋友,於是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回到冷月教,教主的兒子冷玉帶了一個女子回來,說是天下第一美人,叫什麼沒有聽清。我卻忽然想起那男孩的臉,心想,大概隻有女子才能被封為天下第一美人吧。
以後,我再沒去過那個樹林,連邊緣也沒踏入過,原因不是很肯定。可能是怕那晃了眼的陽光,可能是怕他一臉溫和的笑容,也可能是怕他再說:“我們也許可以做朋友。”
二十歲那年,冷玉教給我一個在別人眼中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殺謝煙客,奪取玄武石。
謝煙客,人稱天和大陸三大高手之一的“青竹居士”。
我自然知道自己的武功跟他相差甚遠,可是殺人並不僅僅依靠武功。殺手守則第三條:為了任務需要,必須不擇手段,哪怕變成另一個人。
於是,我去接近謝煙客。我其實不會偽裝自己,奇怪的是,謝煙客竟沒有懷疑我,還待我格外的好。
他有些話,我聽不懂。他說,你其實跟我那徒兒很象。
但我不會管那些,我隻要完成任務。所以,我在他飲食中下了藥,然後在打鬥中一刀刺入他胸口,問他:“玄武石在哪?”
他明明快死了,可是還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我討厭至極,提了刀便想殺他,因為那眼神叫憐憫。
“師父!”一個少年的聲音忽然響起,離我那麼近。我猛然一驚地同時竟有些怔忪,這種熟悉的感覺。
我很清楚,眼前這個少年,便是當年林中那個說:“我們也許可以做朋友。”的男孩。因為世上絕找不到第二個人,能有他這樣的容顏。
他隔開我的刀,卻沒有看我,蹲下身抓起了謝煙客的手。
謝煙客咳出一口血,說:“你別怪這個人。”
他點了點頭,手還把在脈上。
“祈然,以後……你一個人千萬要保護自己,別什麼事都逆來順受……”
原來他叫祈然。我心中暗道,卻不知是哪個“祈”,哪個“然”。
“師父……”祈然叫了一聲,卻被謝煙客打斷。
“以後師父不在了,你肯定會被接回風之都,記得……”
“師父……!”
“記得一定不要任由別人欺負都不還手。別難過……師父我……活了這麼多年也……”
“師父!”祈然臉上竟露出苦笑,終於伸手點了謝煙客身上兩個穴道,才道,“誰說過你會死?放心吧,沒有傷及心脈,我能救的。”
我心中一驚,那一刀我刺的很穩很準,雖然不是心髒,可是也斷定謝煙客絕對活不了,他竟然說能救?
他在那邊取出銀針忙碌,沒有顧及我,而我竟也有些呆傻地看著他忙碌。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回頭看我,額上的汗珠仍未幹,他用衣袖抹了一把,忽然一楞,臉上露出一個笑容:“是你?”
我點了點頭,說:“是我。”
他笑得更開心了,又說:“我就說我們可以做朋友的。”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教主說,殺手不需要朋友。但這句話我說不出口。
“你為什麼要殺我師父?”
“命令。”我說,“我要拿到玄武石。”
他一楞,隨即從頸中拿出一塊黑色的石頭拋給我,說:“這個就是玄武石。我師父你也殺了,不過又被我救活的,所以不關你的事。”
“哦。”我點了點頭,說,“那我回去複命了。”
他點頭,然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步……”我忽然想起教主說我是天下第一殺手,不能隨便說自己的名字,但猶豫了半晌還是說出了第二個字,“殺。”
他笑了起來,說:“那我就叫你步吧。你可以叫我祈然,當然也可以隻叫我祈,或者然。祈福的祈,然則的然。”
看著陽光在他臉上跳躍,我竟鬼使神差地露出一個淡到幾乎看不見的笑容,叫道:“祈。”
然後,我便離開了,以後謝煙客這個人就消失無蹤。我把玄武石交給冷玉,冷玉卻遞還給我說:“你先留著。”然後又問,“你想不想脫離冷月教?”
我說:“無所謂。”
冷玉又說:“如果你想脫離的話,這裏麵有個人會給你最後一個任務,隻要你完成了。我就不再指使你做任何事,你依然可以每個月拿到血蠱的解藥,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任何事。但這個任務非常困難,如果完不成,與教中眾人一樣,你也將拿不到解藥。怎麼樣,要接嗎?”
我會有什麼想做的事?想拒絕的時候,腦中莫名其妙地冒出祈那句“我就說我們可以做朋友。”原本拒絕的話,竟變成:“隨便。”
於是冷玉帶我進了一間我從沒進過的房子,那裏已經有個人在等著我。
我是一個殺手,就算冷玉說,我完成了這個任務就不用當殺手了,可是殺手就是殺手,什麼時候都不會改變。更何況,怎麼說,我現在都還沒完成任務。
因為我是個殺手,所以殺手守則第一條牢牢刻在我腦中:任務第一。於是,我毫不猶豫地提了刀出去,即便現在準備去殺的那個人是祈,即便我知道那是一個天大的陰謀。
不過,這些又有什麼關係呢?我不過是個殺手。
失敗!
失敗!
失敗!
……
我在明殺、暗殺、下毒、偽裝無數次刺殺祈失敗後,終於知道這世上真的有我殺不了的人。他的武功很高,我不想評論有多高,但至少絕對比我高。
他的體質百毒不侵,所以,那些冷月教中屢試不爽的毒藥一點也派不上用場。血蠱,也許有用,可是我手頭沒有。即便有,我也下不到他身上。
偽裝、暗殺更不行,他仿佛天生能洞穿別人的心思,還對周圍的危險有感應。他說那是一種很特殊的靈覺,能感覺到對方心跳的幅度,危機時全身會拂過輕微的躁意。
他每一次都拿劍指著我的喉嚨,然後說:“你殺不了我的。我也不想讓你殺。”
最後一次刺殺,我知道血蠱的期限已經到了,也許可以,但我卻不願承受那種痛苦,於是我決定孤注一擲。
我抓了他的妹妹,對他說:“你如不自殺,我便殺了她。”
“燕兒別怕。”他柔聲對他妹妹說。
我懷中的女孩聲音清脆,卻很堅定:“燕兒不怕,燕兒知道然哥哥會救燕兒的。燕兒絕不會象雪兒姐姐那麼死去,燕兒要陪著然哥哥。”
他皺眉看著我,眼中有受傷的神色,我不知為何心裏有些難過,想起他說的話:“我們也許可以做朋友。”忽然很想告訴他,其實我是為了這句話才接了任務。
不過既然接了任務,就必須完成,因為我還是殺手。
“我真的以為,”他說,“我們可以做朋友,你不想嗎?”
“想。”我的聲音竟是脫口而出。
他笑了起來,眼中受傷的神采沒有了,我難過的感覺也跟著消失。
忽然,頸間一痛,我詫異地看著他手中的細繩,我知道他趁我不備,把塗有藥物的針紮入我身上。我的意識漸漸模糊,想起殺手守則第四條:無論何時,都不要對任何人失去警戒心。我想我是大意了。
我還想起,我從小被藥物泡大,體內又有血蠱,大部分藥都對我沒作用,不知他用的是什麼……還沒有想完,我便倒了下去。
醒來的時候,我在一間陌生的房子裏,不豪華也不簡陋。我盤膝坐著,手中身上插了好幾根銀針,祈就坐在我對麵,身上也插了銀針,離我很近,隻有一手不到的距離。
我摸上懷中的匕首,現在他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銀針上,把手上的三枚銀針也插在他自己手上,然後拿出一把匕首。
我知道,現在是殺他的最好時機。錯過了,一輩子也不可能再殺他。
他反首握住他的匕首,臉上沒有一絲猶豫,一刀割裂了他的手臂……
我摸出我的匕首,不知為何,有些顫抖,卻還是送入了他的身體……
他臉上血色褪盡,猩紅的血染透了他淺色的衣服,和我握刀的手。可他的表情卻絲毫未變,一如開始的堅定,在我紮了銀針的手臂上劃了一道,然後,傷口與傷口覆上。
我拔出刀,他渾身一顫,血紅映著他蒼白的臉,我竟忽然害怕起來。
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害怕,也以為永遠不會知道。可是這一刻,我竟終於明白了它的含義。我怕我完成了任務,卻不知為了什麼。我怕他其實不知道我也想和他做朋友。我怕他死了,我便再也見不到那跳躍的陽光……
我張了張口,卻沒能發出聲音,一道精純的內力灌體而入。我竟感覺體內的血蠱動了起來,順著銀針的脈路,到淌著血的傷口,然後消失了蹤影……
不!不是消失!是到了祈的體內,竟到了祈的體內!
我駭然地想要驚呼,想要發泄。冷玉不是說血蠱無藥可解,無人可解的嗎?
祈重重呻吟了一聲,終於撐不住滿身是血的身子,向後倒去……
醒來後,祈的眼睛變成了藍色,內力也喪失了,而且他說血蠱的侵蝕性太強,他很可能活不了多久。
我試了無數次想把血蠱引回來,也想回去找冷玉,可是祈說沒用。他說他的血很特殊,別人即便肯,那蠱也是引不走的。
他不會痛苦,可是同樣,冷玉的藥引除了發作時防止血蠱吸取他內力,並不能延長他的命。
那個人如果知道,即便同樣的方法也救不了祈……可惜除了我,再不會有人知道。
祈說:“我們走吧,離開冰淩,否則我和你都活不了幾天。”
我說:“好。”然後又問,“為什麼要用自己的命幫我解血蠱。”
他笑笑,說:“因為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朋友。”
那笑有些欣慰,卻也有些悲哀,讓我也跟著忽喜忽悲,然後說:“祈,那就讓我一直保護你吧。我絕不會讓你死去,也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
他點點頭,認真地說:“你不要再殺人了,也不要再當殺手,因為殺手是沒有朋友的。”
我忽然真的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因為我看到陽光在祈蒼白微笑的臉上歡快跳躍:“朋友也好,殺手也好,我是誰都沒關係,隻要能讓我永遠保護你。”
“好。”他望向風之都的方向,眼中並沒有一點不舍,卻有些許落寞和傷痛。然後轉過身,再不回頭地向那陽光下的大地走去。
祈是我死寂的生命中,第一個想要用性命保護的人,也是第一個把陽光鋪展在我眼前不斷跳躍的人……他是我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人……曾經,我這麼以為過……
是的,曾經,我一直這麼以為,也這麼堅信,我們兩個,也隻有我們兩個會這麼孤單又相互扶持地走下去。
直到,那個狂風暴雨的黑夜……
直到,那個躺在懸崖下,那個滿身是血卻依舊睡的安然的女孩,出現在我和祈的生命中。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其實命運的巨輪,在那時才剛剛轉動。明明既定的結局,我們卻是誰也……猜不到。
那個女孩的名字,叫——水冰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