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21章 守護一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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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漸漸平複了心跳和呼吸,悄無聲息地走到窗邊。果然,一陣清淡到幾不可聞的曼佗羅花香迎麵而來。
我抬起抑製不住顫抖地蒼白雙手,將窗戶關上。
心裏,說不恐懼,絕對是騙人的。
我轉過身,看著已經正襟倚坐在床沿的衛聆風,咬了咬牙,問:“這些曼佗羅花,是誰讓種的?”
衛聆風麵色不變,淡淡回道:“宮中一直就種有這些花。因為太後喜歡,後來朕又命人遍植了一些。”
那麼龍涎香呢?”我走近案前,取過一杯水,將那香澆滅。
衛聆風的雙眉微微皺了起來:“你的到底想問什麼?”
我認真地看著他:“為什麼點龍涎香?”
“太後喜歡這個香,於是命人自千裏之外尋來最正宗的,送了些給……朕和其他嬪妃。”衛聆風的話越說越心不在焉,眉頭卻越皺越緊,緩緩站起來走到我跟前。
“君山銀針呢?”我壓製住渾身的顫抖,開口,“也是太後?”
為什麼?如果是別人還想得通,可是衛聆風明明是她的親生兒子,為什麼要這麼做?
衛聆風雙眼輕輕眯了起來,渾身都散發著危險的氣息,聲音平靜卻透著莫名的戾氣:“朕沒有耐性聽你繞彎子。”
“衛聆風,你可以不相信我說的,因為連我也不確定這些是不是巧合。”我舔了舔幹澀的唇,心跳重如擂鼓,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其他,但我依然一字一句地把後麵的話說完。
“曼佗羅花香,龍涎香和冷香,他們單獨或者其中兩者混合都隻是平常。隻是一旦三種香味交融,長期被吸入人體的話……”
衛聆風的眼中慢慢凝起冰寒,聲音都透著森森冷意:“長期吸入如何?是慢性毒藥。”
“不。”我輕輕搖了搖頭,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才有膽看向他,“他對身體沒有一點危害。可是……卻能侵噬人的心誌。”
“不是讓你發瘋,也,不是變成傀儡,而是一種變相的催眠。”
“催眠?”
“是。”我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他渾身散發出來的冷意,不知為何忽然有些同情他。
如他這樣自負的人,竟也許正在被人利用,而利用他的那個人又很有可能正是他的母親。
隻是,那樣的心情隻是一星一點,便被無邊的恐懼吞噬了。
那些話,言猶在耳。當初聽到輕淺溫暖,如今想來,卻隻覺恐懼。
我凝聚起散亂的聲音,繼續說:“這是一種深度催眠。通過藥物和某種……每天都能影響到你的暗示,可能讓你無意識地去做某件事,可能會削弱你的意誌,也可能……完全篡改你的記憶。”
不!這些都不是讓我恐懼的根源。唯一讓我無法遏止顫抖的,是因為——噬心術,這種古老而神秘的巫術。祈然說,天下會的隻有一個人——冰淩四大丞相之一的……
從我認識祈然到後來分開,真的極少極少見到他有恐懼緊張的神色,即便多大的危險臨頭,仿佛都能在他一笑間化去。
可是那天……(很不識相的PS:這是發生在無遊組建立後的事。)
他正向我講解著天下致密的毒物,我一時好奇,便問:“祈然,冰淩有什麼皇室密藥嗎?”
他笑著搖頭,說:“天下至毒的藥冰淩都能取到,自己還製……”
他的笑容忽然一頓,放在桌麵上的手輕輕握起:“噬心術,天下唯有冰淩才能實現。”
“它由曼佗羅花香,龍涎香,冷香三種氣味混合深入人體,再配合某種暗示,便能控製人的心神,卻不傷其體膚。”
“那不就跟深度催眠一樣?”我有些興奮的道,“真想見識一下。”
“冰依——!”祈然忽然一把抱住我,身體和聲音都恐慌地顫抖,“不可以!答應我,無論什麼時候,看到這三種花香混合一定要遠遠的避開!”
“這個世界上,會噬心術的人,隻有一個。冰淩,四大丞相之一的——白勝衣。”
“冰依,你要記住無論什麼時候,絕對絕對不要接近這個人。”
我反手抱住他,臉埋入那個溫暖又彌漫著幽穀清香的胸懷,輕輕道:“我答應你。”
祈然擁緊了我,身體終於停止顫抖,卻仍在呢喃:“絕對……不要……”
喉嚨被虛無的扼緊,我回神對上衛聆風冰冷的眼神,實實在在的殺氣蒸騰在我的周圍,讓我一點也不懷疑他會在下一刻便輕描淡寫地殺了我。
他的聲音平靜而冰冷:“說這些,你不怕朕殺你滅口嗎?”
我幽幽一笑,在他掌控中卻不覺窒息的頸項微微一動,便算是搖頭:“不怕。除非皇上不想解除……這個噬心術。”
衛聆風露出一個沒有一絲溫度的笑容,鬆手放開了我,在案前坐下來,淡淡道:“你走吧。”
我目光沉沉看了平靜到不正常的他半晌,說:“皇上如果真的想知道真相,我可以試試幫你催眠。”
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回過頭,看向依然麵色如常,漠然看著我離開的衛聆風,忽然歎了口氣,有些悲哀地道:“還有。衛聆風,你沒必要每次一受到傷害,就用凶狠和冷漠來掩飾自己。是人,總有脆弱的時候。”
說完,我再不回頭,轉身邁出了這空曠的大殿。
以後的日子,竟出奇的平靜,隻是“落影宮”時時多出了兩個客人,顏靜和陳芊芊。
她們很少結伴而來,偶爾碰上也多是點個頭客套兩句便了事,卻意外地,看來都跟我很是……投緣。
說實話,雖然顏靜的長相跟小雨很象,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小雨象春日的陽光,溫暖、熱情、生機勃勃,喜怒哀樂永遠清楚地寫在臉上。無論身邊有多麼出彩的人存在,也絕對無法掩蓋她的光芒。
顏靜也同樣光芒四射,讓人不容忽視,卻烈地太過耀眼,太過燦爛,仿佛……是為了掩飾她內裏不一樣的本性。我隻覺看不通,摸不透。
不過,顏靜光從表麵看來,倒也的確是個適合站在高處的女子。
陳芊芊,想到這個人,我不覺微笑。她竟然當著心洛、心慧和無夜的麵,指著我的鼻子,從容淡然地說:“總有一天我會取代你的位置,當上皇後。”
不得不承認,隻是幾天的相處,我就很自然地喜歡上了這個人。
她是個……很奇異的矛盾綜合體。
初見時,隻覺她談吐幽雅、得體,眼中往往閃著沉靜睿智的光芒,對很多東西的見解都相當獨到。
後來,慢慢熟識了,她在我麵前便也少了許多顧忌,常常一副大姐姐的樣子,語重心長地教育我。
就比如今日,我留她在這裏吃飯。
“你這個人,常常看著精明果決,實則迷糊到骨子裏。很多常人看不通透的事,你確實能一眼洞悉。可是偏偏對自己身邊的危險,一無所覺。”
“若你真的能硬起心腸,不管別人死活也便罷了。可是你表麵上對事事漠然,實際卻至情至性。”
“瑩若,不是我說,你的性格,實在不適合待在這複雜的宮中。”
我笑著點頭,為她盛了碗湯,問道:“芊芊,我本以為你和顏靜很熟,如今才發現不是。你應該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吧?當初為什麼還跳下去救她?”
陳芊芊接過湯,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聲音沉沉地說:“如果我說,我是想挽回自己那點僅存的良心,你信嗎?”
“皇宮,是一個真正可怕的地方,想要在這裏生存下去,就必須不停的掙紮、勾心鬥角。這樣的旋渦,進去久了,便會慢慢地迷失自己,再回不到當初無波無瀾的清澈心境。”
“那天,看到容妃掉落池中,我其實知道她會一些武藝,斷不致如此容易便遭人暗算。她其實……是在賭,必然會從那經過的皇上,重新注意到她。”
“可是,知道歸知道,她卻畢竟是拿命在賭,那一刻,我也曾在心底暗罵她陰險活該;那一刻,我卻更多的想到,如果是從前的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去救人。”
我衷心地向她笑笑:“所以你就這麼不知死活的跳下去了?那池可不淺,顏靜又是掉在正中央……”
“不知死活的怕不隻我一個吧?”芊芊笑了起來,眉眼間都蘊著濃濃的喜悅,“跳下去的那一瞬,我還在狠狠地罵自己,這皇宮中有你這麼笨的傻瓜嗎?結果,不過片刻的時間,就真的有第二個傻瓜跟著跳了下來。”
我訕訕一笑,不想接話,於是扯開話題道:“你為什麼想當皇後?”
這就是為什麼我說她是矛盾的綜合體。她明明厭倦著後宮的爭鬥,對於衛聆風這個連麵都沒見過幾次的夫君,更是生不出半點爭寵之心。
可是,很明顯的,她有野心,那種攀上頂峰不必再看任何人臉色而活的野心,她從未在我麵前掩飾過。盡管在其他妃嬪麵前,她一直很明智的韜光養晦。
“因為我跟瑩若你不同。”芊芊果然毫不避諱這個問題,“即便離開了這個皇宮,你還是能活下去,不!你肯定能比現在活的更好。”
“可是我不行,套用你講的那個《金枝玉孽》中一句話——我注定是要活在紅牆內不斷鬥爭的人,離了這裏的錦衣玉食,爭權奪利,我便不僅僅是一無是處,更加……無法生存。”
“既然注定要在這裏生存鬥爭,那麼與其被人踩在腳下,不如爬到最高處,好好有一番作為。”
我咽下一口湯,笑了起來:“其實要我說,你才是最適合當皇後的人選,因為你跟衛聆風……咳~皇上,是同一類人。可是,你為什麼……”
“你是否要問,為什麼我到現在仍隻是個婕妤?”
我忙點了點頭。
“因為我的出生不夠高貴,更因為我最近才堅定了爭寵的心。”
芊芊看了有些回不過神來的我一眼,笑容憂傷而淡漠:“以前我跟她們一樣,以為皇上隻是出於政治考慮,才封你為後,現在卻清楚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有時我真羨慕你,無論怎樣的人,跟你接觸久了,都不得不被你吸引,皇上也好、容妃也好、我也好,甚至連李妃都一樣。”
“有時我又很可憐你,因為你明明吸引了這麼多愛恨,卻偏偏希望漠然以待。隻是你越想逃避,那些極端的愛恨卻反而越發強烈,最終傷你至深。”
心中有些微的觸動,更多的卻是迷惑,我塞了口菜,咽下:“好象聽懂了,又好象沒懂。管他呢,得過且過就是了。”
後來的幾日,天氣慢慢轉涼,我開始頻繁地出入衛聆風的寢宮,幫他做催眠治療。
衛聆風,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人。除了第一次對他實行催眠時,他毫無防備地沉睡過去,然後聽到響指聲,才臉色蒼白,冷汗涔涔地醒來。
以後,每次催眠,他越來越快清醒,有時甚至我還沒講完引導催眠的話語,他便一臉冰寒地睜開眼望著我。
“明日開始你不用再幫朕催眠了。”衛聆風一邊批著手邊的奏折,一邊說。
“哦,好。”我無所謂地應了聲,一邊拿著他畫好的幾張戰艦圖瞎看,基本也就是在我提出的創意上相對改良,不過不得不承認他畫的很好。
“咦,這張是什麼?”我拿起其中一張畫得有些象地圖,旁邊標注了一些看不懂的符號和數字,翻來倒去瞧了半天楞是沒瞧出什麼端倪,不由好奇地問道。
衛聆風抬頭瞟了我一眼,漫不經心地道:“那是銀川國霧都城的軍事布陣圖。”
“銀川國?霧都城?”我滿頭黑線,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少個國家啊?什麼時候又冒出個銀川國來?
衛聆風好笑地搖了搖頭,說:“朕有時在想,你到底是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
我心中一緊,幹笑了兩聲,忙扯開話題問道:“銀川是個什麼國家?”
衛聆風倒也不再追問,簡要地將銀川國的情況介紹了一下。
“祁、尹、鑰三國分占部分土地。那不是跟三國時期的荊州很象?這霧都倒象是人人爭奪的江陵……其實也不難攻占嘛!”我有些詫異地仔細翻閱了幾張經過解說已然可以看懂的軍事布防圖,喃喃道。
你說什麼?!”衛聆風似乎聽到了後麵幾個字,神色一凜,緊張地問道。
我忙一臉訕笑地搖手澄清:“沒……沒什麼。我瞎說呢!”
“對了,衛聆風,你知道陳芊芊嗎?”
“陳……芊芊?”衛聆風略略思索了下,語氣肯定地問了一句,“婕妤?”
真該為他拍手鼓掌。隻寵幸過一次的女子他竟然都能記住,還連品級都報地出來。
我忙點頭問:“你對她有什麼印象?”
“成熟,穩重,容貌……還算過的去。”衛聆風微微揚眉,問,“怎麼?她得罪你了?”
“怎麼可能!”我忙反駁回去,隨後撇了撇嘴,淡淡道,“我隻是想說,一年後我便不會霸著皇後這個位置了,你將來若是真心要選一個母儀天下的帝後,陳芊芊絕對是個不錯的人選,對你對國家都是。恩,顏靜其實也不錯啦,不過當年你這麼寵她,害她如今樹敵太多……對了,你為什麼後來會冷落了她?她得罪……”
“啪——”奏折重重擺在一邊的聲響,打斷了我絮絮叨叨的話,衛聆風冷冷地看著我,語帶濃濃的嘲諷,“你不是一向不愛多管閑事的嗎?怎麼,如今轉性了?不過,朕的私事,何時輪到你來操心了?”
我心頭火起,倏地站起身來,同樣冷冷地道:“誰有興趣來操心你的私事了?若非當你是……”
我的話音猛地一滯,竟呆楞在那裏。
那一瞬間,朋友——兩個字竟幾乎脫口而出。原來,盡管一直在懼怕他、警戒他,卻仍在不知不覺間把他當作了朋友嗎?
是因為曾經共患難過?是因為他一次次解了我的困境?還是因為他不經意間給的溫暖?
在我的心底深處竟不是把他當作敵人,而是……朋友嗎?
我不由搖頭苦笑,是不是安逸的生活過久了,所以人便變得麻木和天真?
自古以來,帝王,可以拿來崇敬愛慕,可以拿來朝拜臣服,甚至可以拿來仇視怨恨,卻絕不能當作朋友。
因為有太多的利益權勢糾葛夾雜在其間,會讓人身不由己地相互利用、相互傷害。
然而,被一個帝王利用,和被一個朋友利用,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傷害。
我又一陣苦笑,福了福身,無力地道:“對不起,那些話,你當我沒說過。皇上,我先回去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聽到他的聲音:“冰依,你說……那個叫催眠的方法,是你們家鄉用來治療那些心誌不正常的人?”
我回過頭,有些愕然地點了點頭:“是啊。”
“那你……如何會這個方法的?
我抬起纖弱的手扶住門把,漸漸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無比幽暗地笑容,淡淡道:“因為,當年,我曾經,接受過這種……治療。”
衛聆風凝視著我,漂亮地眼眸中,慢慢流露出一種名為憐惜的光芒,許久許久,隻是靜靜地看著我,不發一言。
我卻,壓下心中的煩躁,落荒而逃。
衛聆風雖然發了火,不過,竟真的聽從了我的建議開始頻繁地翻芊芊的牌子。在無數人怨恨、嫉妒和羨慕的眼光和詛咒中,芊芊在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內,從婕妤晉升為賢妃,與貴妃、淑妃、德妃和容妃同為正一品。
其實,說起來衛聆風真的算是個好皇帝,聽得進人言,又不盲從,辦事果決,有大局統籌觀,若真的讓他統一了這個天和大陸,可能對底下的百姓也是個福。
不期然地想起婚嫁途中經過的那個依國,如果要說理想的製度,在這個時代它絕對是首當其衝,隻不知提出這個構想的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竟能完全突破世俗的觀念,創建這樣一個極度接近民主的國家。
唉!隻可惜國家太小,根基不穩,真要待它統一恐怕是遙遙無期了。
雖然越來越頻繁的受到寵幸,芊芊還是一如既往地常往我這跑,當然顏靜也一樣。偶爾也會撞到,顏靜依然乖順有禮,芊芊依然沉靜端莊,兩人似乎都沒有什麼異樣。
隻是芊芊的神色,從一開始淡淡的欣喜,到後來常常臉帶甜蜜的微笑,再到如今,眼中常常流露出三分喜悅,七分哀愁。
我有些擔心,問道:“芊芊,怎麼了?後宮的鬥爭很辛苦嗎?我是不是害了你?”
芊芊搖了搖頭,臉上是衷心的感激:“是我強求你幫我在皇上麵前舉薦的,你又自責什麼?更何況,後宮的鬥爭,於我不過是每日必會上演的簡單戲碼,輕鬆便能應付過去。”
我不由奇怪的問道:“那你幹嘛看上去每天越來越憂愁了?害我瞎擔心。”
“瑩若,你不懂。”芊芊臉上一陣黯然,靜靜地轉頭看向百花凋零的窗外,語氣蕭索地道,“這世上最傷人的不是鬥爭,而是……感情。”
“感情?”我有些愕然和摸不著頭腦。
“對一個女人來說,感情可以是生命的全部,喜悅、幸福都隻因它而來;感情也可以是一把傷人的利劍,無聲無息間便刺得人鮮血淋漓。這其中又以男女間的愛情……最甚,尤其是,明知……永遠不可能有回應的愛情。”
我慢慢地瞪大了眼睛,蒼白無力的聲音脫口而出:“芊芊,難道你……愛上了衛聆風?”
芊芊眼角盈著晶瑩的淚珠,花容慘白黯然,回過頭哀傷而無奈地看著我,卻慎重、堅定地點了點頭。
祁國的冬天,也是我到了古代後的第一個冬天,終於來臨了。禦花園畢竟是皇家的園林,當然不可能百花盡謝,隻餘枯枝殘根。
隻是,暫時失去大量顏色和生命的大地,畢竟少了許多蓬勃的生機。仿佛身邊每個人臉上都掛上了淡淡的寂寞和悲愁,以及隱約對春天的希冀。
就在這樣一個蕭索而悲傷的季節,我終於,迎來了一個有關步殺的消息。
離他一個月後回來找我的承諾,似乎一直不近不遠,仿佛是忽然間就迫在眉睫,隻是我卻在此時接到了一張發於尹國,傳遞到全天和大陸的通緝令——
步殺夜襲尹國四皇子尹子恒,搶走了“青龍石”。江南四大名妓之一——蘇婉柔,乃尹子恒紅顏知己,為救他而挨了步殺一劍,深受重傷,至今生死不明。尹子恒震怒下,發下誓願,誰能殺了步殺,奪回青龍石,他便將臥龍一條街的“望江樓”拱手相讓。
消息是無夜從外麵帶回來的,我有些心煩意亂地抱著小銀回到落影宮,一進自己的房間,腳步猛地一窒。
我迅速地回頭將無夜和心慧、心洛他們堵在門外,壓下顫抖的嗓音故作平靜道:“你們先回去休息吧,今天我想一個人……”
“小姐,心洛不能跟你睡嗎?”
我低下頭撫上他微涼的臉龐,他真是跟我一樣怕冷,把不情不願的小銀塞到他懷裏,抱歉地道:“對不起心洛,今天晚上真的不行。”
心慧沒有問什麼,體貼地將心洛拉到她自己懷裏,笑笑說:“那小姐你好好休息吧。”
說完,轉身待走,卻忽然發現無夜還楮在那裏,眼神冰冷,死瞪著我,不由也楞楞停下了腳步。
我有些困難地吞了下口水,支吾道:“無夜,你們先去休息吧,今晚……我不會有事的。”
自從那次刺殺事件以後,無夜幾乎一直都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邊,入夜睡覺後,他也守在外間,心慧和心洛則常常與我睡在一起。
“如你所願。”無夜冷冷地掃了我一眼,瞥過屋內的時候,眼中閃現出淩厲的殺氣,隨即轉身,輕輕吐出兩個字,“主子。”
看著他們離去,我心中的煩躁愈勝,又隱隱有些愧疚和……不安。苦笑地關上門,轉身,差點驚呼出聲,忙平複下心緒,恨恨道:“步殺,你有必要每次都象幽靈一樣出現嗎?”
步殺冷漠地瞥了我一眼,在雕花書案旁坐了下來,擺在書案上的手臂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我“啊——”了一聲,緊張地跑過去,小心翼翼執起他手臂,又是鬱悶又是心疼地罵道:“你到底是怎麼回事?非得每次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嗎?還被全天和大陸通緝……”
“沒事。”他淡淡一句打斷我的話,聽那滿不在乎的語氣,顯然這種事情早就司空見慣了。
翻箱倒櫃找出衛聆風賞賜的各種藥膏,又扯了塊幹淨的黑布做繃帶,直折騰了半天,才算完結。我皺眉道:“你的武功這麼高,為什麼還會受傷?還有,那個通緝令是怎麼回事,青龍石呢?你搶了它?”
步殺搖了搖頭:“青龍石在尹子恒手上。”
“那是他嫁禍你了?”我咬牙切齒地罵道,“這個道貌岸然的王八蛋!蘇婉柔呢?真的是你傷了她?”
步殺點了點頭,漠然地道:“尹子恒嫁禍於我,我本想殺了他奪回青龍石,隻是那女的為他挨了一刀。我算算跟你約定的時間快到,便放棄了。”
我喟然歎出一口氣,意興蕭索地道:“原來蘇婉柔愛慕的人正是四皇子啊!隻是可惜了這樣一個冰雪聰明的癡情女子,可能終究要所托非人。”
“步殺,我總覺得尹子恒這個人不簡單。”話鋒一轉,我的神色慢慢凝重起來,“他表麵上寄情山水不理政事,暗中卻是望江樓的東家,親手掌握著這樣一個最利於光明正大收集天下情報和招攬人才的酒樓。”
“按你所說,青龍石應該是人人爭奪的東西,尹國既有,為什麼不是在可能繼承王位的大皇子和三皇子手上,而是交給他這樣一個無心權利的皇子呢?”
步殺看著我,眼中慢慢閃現出了然和慎重的精光。
我冷冷一笑,繼續道:“你還記得祈然的父親——那個冰淩王的策略嗎?他明明是想扶祈然登上王位的,卻偏偏找了他大哥當替死鬼擺上台麵,好讓所有的矛頭都對準蕭祈軒。”
“現在幾乎每個國家的人都不看好尹國,因為一旦尹王一死,尹國必定會因為內亂而分崩離析。可是我現在忽然想到,尹王他……用的可能也正是這個手段。”
步殺點了點頭,雙眉緊皺,看了我一眼,淡淡道:“這些你別管。”
我撇了撇嘴,哂然道:“要不是他陷害你,我才懶得管這些呢。算了,反正你以後小心點,別在這種非常時期還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步殺,成天在外麵招搖,天天被人追殺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不說那張通緝令,光你身上有玄武、青龍兩大聖石這個事實,就足夠引來全天下的追殺。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
步殺淡淡點了點頭,收回綁上繃帶的手時,觸到我的手背,忽然微微蹙起了眉:“你很怕冷?”
我點了點頭,有些無奈地道:“因為台灣……就是我們家鄉很少有這麼寒的季節,一時有些適應不過來。”
看他伸過手來要握我的手,我忙縮了回來,悻悻瞪他一眼,道:“你的手常年冷得跟僵屍似的,夏日冰鎮還差不多,冬天取暖就算了吧!”
步殺麵色不變,抓過我的手整個包在他的大手中,天生的冰寒之氣透指襲來,我忍不住打了個抖,正待叱罵。
手背忽然一股溫和的暖流傳來,漸漸充盈在整個手心,一絲一點透體而入,我的身體竟也慢慢溫暖了起來。
隻聽步殺清冷的聲音響起:“你的內力怎麼來的?”
“應該……大部分是祈然的,還有一小部分是你和衛聆風的吧。”我舒服地享受在體內潺潺竄行的暖流,歪著頭道,“當初我不是引了祈然身上的血蠱嗎?被不知哪個混蛋刺了一劍,掉下懸崖去,幸虧被熱流卷入一個山洞,為小銀所救。”
“後來又認識了無夜,還無意間救了衛聆風,正好他身上好死不死也中了血蠱,所以我就想索性搏一搏,把他身上的血蠱也度到了自己身上。”
“沒想到,我還真是運氣好到爆了,兩個血蠱相互作用,不僅蠱毒解了,我體內還多了你們三人的內力,連毀損的容貌也恢複了。”
步殺微微動容,握著我的手又緊了幾分,淡淡道:“坐到床上去。”
“幹什麼?”
看他顯然沒有解釋的意思,我有些不情願地把手從溫暖的氣息中脫離出來,莫名其妙地坐在床沿,看著步殺也緩步走過來,坐上床。
他冷淡地開口:“轉過身去。盤膝。”
“哦。”我聽教聽話地坐好,感覺到他的雙手掌心抵上我的背脊,一股熱流細細從我的神堂、心俞二穴貫入,緩緩流竄遍全身。
慢慢地體內不知潛藏在何處的氣流開始蠢蠢欲動,全身的四肢百骸由溫暖變為灼熱,慢慢灼痛。
我的額頭開始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全身因似酸似麻的疼痛不住顫抖,忍不住身體前傾,想要脫離那痛苦的來源。
“步……殺,好……好……難過……”我的聲音夾雜著痛苦的呻吟聲,呢喃道。
“別動。”步殺的聲音也不若平時那般清明,略略帶著無力和沙啞,“馬上就好。”
背後湧入的氣流漸息漸弱,忽然,如利劍般洶湧直穿而入。我痛地渾身劇震,幾乎尖叫出來,但最終還是咬著嘴唇死死忍住。
熱流凝結在我周身的內息中,引導著它們慢慢散入全身各處,背後支撐著我的雙手終於撤去,我渾身一軟,向後癱軟在步殺懷裏。
睫毛上都細密地沾著點點汗珠,我透過水霧看到無力地靠在床沿的步殺蒼白的臉,和比我更汗濕的額發,不由心中感動,又覺點點溫馨。
“你……打通了我的奇經八脈嗎?”緩和過後,我用還有些虛弱的聲音問。
步殺一楞,搖了搖頭,道:“不是,我不過將你體內鬱結的氣打散到全身各穴。打通奇經八脈我做不到,你以後遇到祈,倒是可以讓他幫你。”
“以後……遇到祈……”我喃喃重複他的話,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
上頭的人許久沒有發出聲音,連呼吸也是輕不可聞的.疲倦的感覺漸漸襲來,我慢慢撐不住沉重的眼皮,就在意識迷離的邊緣,我仿佛聽到步殺清冷卻憂慮的聲音響在耳畔。
“……不肯承認是冰依的話,現在的……祈,你還是不見的好……”
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上麵蓋著錦被,整個身子都蜷縮在步殺懷裏。他的懷裏還有暖暖的餘溫,我鼻子一酸,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他竟一個晚上都催動內息讓我取暖嗎?
我扯過被子抱在懷裏,看著正在係腳上綁帶的步殺,問道;“步殺,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步殺的動作頓了頓,才繼續係完,直起身冷冷道:“我要在祁國證實一件事。”
我愕然:“什麼事?”
步殺漠然搖了搖頭:“過兩天再告訴你。”
“那四聖石呢?你不找了嗎?”
步殺看了我一眼,思索了半晌,才道:“不用找,三個月後,他們都會聚到這裏,四聖石也是。”
“三個月後?為什麼?”
步殺拿看白癡的眼神,仿佛司空見慣地瞟了我一眼,才用平板的聲音說:“三個月後是你的封後大典。尹、鑰兩國必然會派人出席……”
“啊——!”我驚叫一聲,從被子堆中蹦起身來,跪坐在床上,抱頭痛苦地叫道,“我竟然忘了這件事!尹鑰兩國也會派人出席?完了,那豈非傅君漠那個變態也會來?”
“你認識鑰國太子?”
我茫茫然點頭,迎上步殺略有些疑惑的眼神,忽然緊張地道:“步殺,三個月後,封後大典那段期間,你一定要幫我守著心洛,就是跟在我身邊那個小男孩,千萬別讓人把他綁走了!”
步殺既不搖頭,也不點頭,隻用他一貫清冷的聲音淡淡道:“那就把他帶在你身邊吧。”
“啊?”什麼意思啊?我是叫你保護,又不是我保護!
正待再問,步殺瞟了我一眼,無聲地吐出兩個字:“白癡”。
然後拉開門,頭也不回地道:“我晚上回來。”說完,便象是飛天遁地般,忽然消失在門外。
靠!我忍不住死瞪著門口在心裏咒罵,你個冷血的殺手,讓你幫個忙會死啊?話也不講清楚,還敢罵我是白癡!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當這裏是什麼?旅館嗎?那至少還得付錢呢……
“小……小姐。”大清早進來的心慧剛好撞到我一臉惡毒詛咒的表情,不由好奇地問道,“怎麼了?看把你氣得,好象別人欠了你幾萬兩銀子似的。”
我踢開被子跳下床,恨恨地道:“心慧,你錯了,不是幾萬兩,而是幾億兩!”
“小姐,幾億兩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