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最後一戰
    第一節
    剩下還有十六人，他們都似中了邪一般，一個人突然彎下腰開始嘔吐。
    一個人突然放聲痛哭，另一個人則突然倒在地上痙攣起來。
    還有一個人則發了瘋似地狂扯著自己的頭發，臉上已被他自己抓得全是鮮血。
    金無命沒有再看他們一眼，已緩步向前走去。
    沒有人再出手，此時他們已根本無法再出手。
    劍鋒猶在滴血。
    金無命吹幹了劍鋒上的血跡，把劍歸鞘。
    就是這柄血劍，不但奪去了人的生命，也同時奪去了人的尊嚴。
    無情的劍。
    無情的人。
    劍無情，人無情。
    金無命和雪雁終於到了崖上，他們就伏在一塊巨大的崖石之後。
    登峰崖上，金蛇郎君與天竺聖僧仍然在對峙著，他們仍未有出手的意識。
    雪雁的心終於放下了許多，因為她的情人還沒有死。
    但她現在是否更痛苦？
    如果金蛇郎君不是天竺聖僧的對手，死於陰陽搜魂手之下，她又該如何麵對？
    她的心頭一片混亂。
    金無命那雙冷漠而空洞的目光，似乎也燃起了火焰，他正在緊緊地盯著戰場上的兩人。
    雪雁的心冰涼，就像踏入了地獄深淵一般。
    第二節
    天竺聖僧的目光就像閃耀著的火焰，明亮而閃爍，而金蛇郎君的目光卻有些暗淡。
    天竺聖僧突然道：‘你可知武術的巔峰是什麼？‘
    金蛇郎君道：‘你說。‘
    天竺聖僧道：‘我一直都不相信武術會有盡頭，但當我敗於陰陽教主手下時，我才真正地體會到了武術的真諦。‘
    金蛇郎郎君道：‘哦？‘
    天竺聖僧道：‘你知道我是如何敗的麼？‘
    金蛇郎君道：‘不知道。‘
    天竺聖僧道：‘你知道我在他麵前走了幾招？‘
    金蛇郎君道：‘一百招？‘
    天竺聖僧道：‘錯。‘
    金蛇郎君道：‘二十招。‘
    天竺聖僧道：‘也錯，恐怕你永遠也不會猜的出。‘
    金蛇郎君道：‘哦？‘
    天竺聖僧道：‘因為他沒有對我出一招，我就已經被他徹底擊敗了。‘
    金蛇郎君道：‘哦？‘
    天竺聖僧道：‘他擊敗我並不是靠武功，而是憑自信，精力，言語，心境，我敗得也心服口服。‘
    金蛇郎君道：‘哦？‘
    天竺聖僧道：‘可是我永遠也達不到他那種境界。‘
    金蛇郎君道：‘恐怕你這一生也不會達到他那種境界。‘
    天竺聖僧道：‘為什麼？‘
    金蛇郎君道：‘因為你已徹底敗過一次，你已徹底對自己失去了信心，你認為你自己永遠也不會趕上他。‘
    天竺聖僧道：‘哦？‘
    金蛇郎君道：‘就因為你失去了信心，所以你永遠也不是他的對手。‘
    天竺聖僧道：‘哦？‘
    金蛇郎君道：‘因為你已沒有了勝他的信心，所以你的氣勢就會失落，近而產生膽怯的心，便開始恐懼於他。‘
    天竺聖僧道：‘哦？‘
    金蛇郎君道：‘當你學成了陰陽搜魂手之後，你自覺已天下無敵，但你卻還是不敢去挑戰他，所以你隻好找我來決鬥，如果你這次勝了，你的信心便會增加。‘
    天竺聖僧微笑，沉默。
    金蛇郎君道：‘你本來想找金逐流決鬥，但當你見了他的武功後，覺得你很有把握勝過他，所以你已不必挑戰他。‘
    天竺聖僧仍然沉默。
    金蛇郎君又道：‘現在你最需要的當然是信心了，你從一開始就要我失去信心，可是你卻錯了。‘
    天竺聖僧道：‘哦？‘
    金蛇郎君道：‘陰陽書生既可以擊敗你，我當然同樣也可以擊敗你。‘
    天竺聖僧冷笑。
    金蛇郎君道：‘你若不信，你可以一試。‘
    天竺聖僧未動。
    金蛇郎君道：‘也許你的武功的確深不可測，但從你與我決鬥開始之時，你就已經失去了信心，既然你已經失去了信心，你又如何能勝？‘
    天竺聖僧忽然道：‘你為何說我沒有取勝的信心？‘
    金蛇郎君道：‘如果你有取勝的信心，或許你早已出手，因何會等到現在？‘
    天竺聖僧冷笑道：‘那隻因為我想看著你無助地在死亡線上掙紮，直到死亡。‘
    金蛇郎君道：‘不對，你一直沒有出手，是因為你根本沒有取勝的把握，你既已沒有製勝的把握，你的信心當然就更不會存在了。‘
    天竺聖僧的雙手突然握緊。
    金蛇郎君的目中突然射出了兩道寒光，他那雙空洞的眼睛竟忽然變得比金燈更亮。
    他一字字道：‘你若不信，你可以與我一戰。‘
    天竺聖僧的額頭上也已暴起青筋。
    金蛇郎君道：‘但是你不敢。‘
    天竺聖僧目中已露出殺機。
    金蛇郎君緊盯著他，繼續道：‘你若敢與我一戰，若能勝我，你或許就可以挑戰陰陽書生了。‘
    ‘但你卻不敢。‘
    ‘你若與我一戰，你必敗無疑。‘
    第三節
    金蛇郎君的話音並不高大，但每一個字都說的清清楚楚，每一個字都真真切切地傳入了天竺聖僧的耳中。
    每一個字就像一把刀，深深地刺入了天竺聖僧的心裏。
    金蛇郎君的奪命飛刀可怕，金蛇劍可怕，他的話語更可怕。
    也許，可怕的並不是奪命飛刀，金蛇劍本身，而真正可怕的正是金蛇郎君這個人。
    他不會敗，隻因他不能敗。
    他的身後永遠有一股無堅不摧的正義力量在支承著他。
    他代表的是一種偉大的正義精神，他的人格力量填補了他所有武功上的不足。
    也許，他的武功並不是天下第一，但他的精神卻絕對天下無雙。
    他不會敗，正如同正義力量永遠不會瞑滅。
    旭日的第一線光華照在金蛇郎君臉上，他的眼睛在閃著光，他的臉上也在閃著光。
    天竺聖僧忽然發現金蛇郎君的眼裏出現了一種神奇的，無法形容的，一種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光輝。
    就在這一刻，天竺聖僧的信心忽然像裸露在陽光下的春雪一樣融化，消失。
    他內心深底忽然產生了一種神奇的，無法形容的，一種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恐懼。
    他這種恐懼的強烈，就像當年敗於陰陽書生時同樣強烈。
    ‘我不出手，隻因為現在已沒這個必要。‘
    ‘我不殺你，隻因為你的心已死。‘
    ‘你不能死，隻因為你是天竺聖僧。‘
    天竺聖僧不能死，金蛇郎君不能死，這天底下每一個有良知的人都不能死。
    可是千千萬萬年以來，這世上千千萬萬的人，又有誰能真的不死？
    究竟有誰能？
    金蛇郎君從天竺聖僧的身旁跨過，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不能死，天竺聖僧不能死，任何人都避不了要犯錯，但我卻希望你永遠還是天竺聖僧，因為除了你之外，任何人都不配叫聖僧。‘
    然後，金蛇郎君忽然在天竺聖僧的視角內消失了。
    天竺聖僧的眼睛裏已經沒有了金蛇郎君，沒有了恐懼。
    他恐懼，並不是因為他怕死，而是因為他怕失去信心，怕敗。
    有些人隻能流血，不能敗。
    勝利，也永遠是建立在自信之上的。
    第四節
    金蛇郎君勝了，因為他有戰勝的信心，他也絕不能敗，因為他有不能敗的理由。
    這種理由對世上千千萬萬的人來說，都有一種很好的解釋。
    他獲得了勝利，可他又得到了什麼？
    是滿足，是刺激，是歡愉，還是空虛？
    這種感覺，恐怕也隻有勝利者才能真正地體會到，了解到。
    就在金蛇郎君從他身側走過時，就在那短暫的一瞬間，天竺聖僧突然有了一種前所未有過的空虛，一種神奇的，無法形容的，一種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空虛。
    這種空虛比恐懼更可怕千萬倍。
    他再也看不到金蛇郎君，也看不到世上一切的萬事萬物，因為他的眼中已隻有空虛。
    金蛇郎君不見了，永遠地消失在了他的視覺外。
    金蛇郎君竟像是忽然與黎明前最後一抹黑暗溶在了一處。
    任何人都知道黑暗的可怕。
    沒有任何人能比黑暗更可怕。
    因為黑暗永遠是人類不可戰勝的恐懼。
    但現在，金蛇郎君的本身就已經是黑暗，一種同樣也無法戰勝的黑暗。
    黑暗。
    可怕的黑暗。
    此時天竺聖僧的麵前已隻有黑暗。
    他的麵前也隻剩下黑暗。
    也許，他的這一生中最黑暗的時候，就在那一刹那間。
    無星。
    無月。
    今夕是何夕？
    旭日東升，永不瞑滅。
    可人類的生命呢？
    沒有人能形容天竺聖僧此刻的心情，他的心情已到了空虛的再也無法更空虛的境界。
    又有誰能真正地感受到他此刻的心境？
    同樣也沒有人能想像到金蛇郎君此刻的心情。
    勝利。
    失敗。
    這兩個生命的極端，有誰能真正地體會到？
    天竺聖僧敗了，因為黑暗邪惡勢力終將必敗。
    金蛇郎君勝了，因為有種無堅不摧的正氣在支承著他，他絕不能敗。
    雪雁奔出，怔住，眼淚流下。
    除了流淚外，她不知道如何表達她此時的心情。
    金蛇郎君顯得很疲倦，但他的嘴角卻已帶一抹淡淡的笑容。
    雪雁突然撲過去，撲進他懷裏，不停地啜泣起來。
    她實在忍不住要喜極而泣。
    金無命淡淡地道：‘你勝了。‘
    金蛇郎君輕撫著雪雁長長的柔發，緩緩道：‘他敗了。‘
    他長歎了一聲，接著道：‘他本來可以和我一戰，但他卻已失卻了信心，他本不會如此輕易失敗的。‘
    金無命道：‘哦？‘
    金蛇郎君道：‘隻因他先前敗過一次，他怕再敗，所以他與我對戰時，便已失去了一種無堅不摧的力量與勇氣。‘
    金無命道：‘所以他必敗無疑？‘
    金蛇郎君道：‘是。‘
    勝敗雖隻一刹那間，但那一刹那間，卻正如流星短暫的餘輝，照亮了夜空的永恒。
    這種戰爭如果是正義與邪惡之戰，那麼這種勝利就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勝利，人類的曆史必定更輝煌，人類的生命必將永存。
    無論對什麼事，對什麼人，正義的出發點都是愛，不是恨，因為恨所創造的一切，隻有毀滅，而愛卻可令生命永恒。
    正義的胸懷永遠都是那麼寬闊，那麼偉大，也是永遠都不可戰勝的。
    第五節
    世上本就有很多無可奈何的事，無論誰都無能為力。
    這種事雖痛苦，但隻要你還活著，你就得想法子將這種痛苦甩脫。
    任何人無論遇到任何事，都要下定決心想法子活下去，因為死根本就解決不了任何事。
    天竺聖僧當然還活著，他也應該能想到一種活著的方式，來避免痛苦。
    金蛇郎君雖然勝了，但他卻並沒有勝利的喜悅，因為他知道，這場殘酷的戰爭並未結束，而僅僅隻不過是剛拉開序幕而已。
    他一直都在懷疑，陰陽書生會不會就是不老書生？現在他終於得到了答案。
    陰陽書生作兵器譜，排名武林劍，但卻並未把陰陽教中的高手列入，天竺聖僧被列為第十一位，其實也隻不過是十年前的排名，而他現在的武功，恐怕至少應排在兵器譜中前五名之列。
    陰陽教中仍然有高手如雲，像三位總管的血手劍客莊之清，絕命劍客夜秋聲，乞劍飛仙莫奇劍；陰陽雙使的奪命劍客司馬良，追魂劍客諸葛善；十大神魔，七散人，十二堂主，十四壇主，四門主，五掌旗使，這些人若被列入兵器譜，恐怕其中任何一人，也絕不會低於前六十名。
    此一戰雖勝，但往後呢？
    金蛇郎君長長地歎息了一聲，他的眼中似乎充滿了迷惘之色。
    他是否能勝得了陰陽書生？
    不知道，任何人此時都不會知道結果。
    無論前途多麼黑暗，但隻要現在能看見一絲光明，就要勇往直前，相信成功就在彼岸。
    前途渺茫，漫漫人生路，幾經坎坷。
    盡管長路漫漫，但總會有盡頭。
    就像黑暗，雖然會籠罩世界，但總有光明的時候。
    人生也是一樣，雖然曲折煎熬，但生命中的每一個人卻都能走過。
    歲月艱辛，生命無限。
    無限的生命豈非就是永恒？
    寒風。
    霜雪。
    黎明。
    旭日。
    這所有的一切，都凝結在一起，形成了一句亙古以來就已成為真理的話：‘正義永遠都能戰勝邪惡。‘
    ‘邪惡必敗。‘
    ‘正義永存。‘
    有多少往事可待追憶？一切盡在夢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