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最後一位病人，唐栩收拾好東西，準備關門。今天比平時早了近一個小時，因為藤枝家的車等在門口，純子邀請他去家裏吃晚飯。
    “唐先生。”司機見唐栩鎖了門，便恭敬的施禮。
    “報歉，久等了。”唐栩略微頷首，準備上車。
    “對不起，唐大夫。”
    唐栩聞聲回頭，迎上來人的目光，驚在原地。
    “我沒記錯時間吧？”她淺笑，露出個淡淡的酒窩。
    “嗯，”唐栩愣了一下，看看來人，又轉頭看看等在身後的司機。“報歉，我忘了還有一個預約過的病人。要不，你先回去接小姐吧，我一會兒自己去就好了。”
    見汽車開走，唐栩回過身，上下打量起她來。
    素色和服，上麵點綴著粉色的櫻花，中規中矩的款式；烏黑的長發用粉色的絲帶低低的綁了個馬尾；眉若遠山含黛，目似秋水含情。
    “怎麼？才三天而已，不認識了？”她笑問道。
    唐栩笑，搖搖頭，開鎖，推門，請她進。
    屋內陳設簡單，一切都是純白色的，白色的木製櫃台，白色的木製長椅，白色的桌子，白色的椅子……她好奇的看看這兒，看看那兒。
    “坐！”唐栩取了杯子，為她倒了杯水。“楓小姐哪裏不舒服？”
    “我今天是來……道謝的。”
    “道謝？”唐栩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那天，謝謝你。”她下了很大決心似的。
    唐栩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隻看著她略帶紅暈的臉。
    “那晚的事，我問過田中先生了，他說，多虧了唐先生呢。”她低頭，邊攪著手中盒子的包裹布帶，邊說。“沒想到的是，唐先生居然叫了警察，你不怕他們報複嗎？”
    唐栩淺笑，搖搖頭，算是回答。他定定的看著眼前這個隻見了三次的女人。三次，每次見時的感覺竟完全不一樣。柔媚入骨的藝妓，高雅冷漠的貴婦，清麗如水的少女，“她是個千變女郎嗎？”他在心中問自己。
    “小小意思，不呈敬意，還請笑納。”她微笑著遞上手中的盒子。
    “謝謝，這是……”
    “小點心，自己做的，見笑了。”
    “哪裏，非常感謝！”
    他們兩人彼此小心的客氣著，似乎都不願觸及會使彼此尷尬的話題。
    “楓小姐，你……”他想問出心中的疑惑，話到嘴邊卻如哽在喉。
    “似乎唐先生稍後還有事情吧，”她起身，“那我就告辭了。”
    “你……”他欲言又止。
    她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請您留步，告辭了。”
    “楓小姐！”
    她轉頭，盈盈淺笑。
    “你究竟……”
    “秘密。”她再頷首，轉身走出了診所。
    唐栩走出診所，鎖好門，剛朝前走了兩步，就聽見汽車的喇叭聲。純子從車窗裏探出頭，朝他擺了擺手。
    “你怎麼來了？”他坐進車裏，問。
    “那人是誰呀？”她不理他的問題，徑直問道。
    “嗯，一個病人。昨天約了這個時間，我給忘了。”他不鹹不淡的解釋著。
    純子“噢”了一聲，便不再多問，不停的說起她白天逛街所遇到的事情。唐栩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思緒不由自主的飄到今天的神秘來客上。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藤枝家的一次小規模宴會上。那天，唐栩去得稍晚，一進廳    堂便見她身著豔麗的和服，正舞在當中。厚厚的脂粉掩蓋住她本來的容貌，隻見得盼兮的美目勾魂攝魄。
    宴會後，客人們各自散去，唐栩和往常一樣，被純子挽留，在庭院中逗留了片刻。可當他準備離開時，卻在假山後的過道裏撞上了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舞蹈著的那個舞妓。她雖然拭去了臉上的濃脂，換下了豔麗的外衣，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未及道歉，就聽到前院一陣嘈雜聲，接著，自己就被人用細細的線勒住了脖子……
    “想什麼呢？”純子用胳膊搥了他一下。
    “沒，沒什麼。”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上細紅的傷痕。
    “到了！”純子開門，下車，唐栩跟在她身後。
    “今天去哪裏了？”低沉、渾厚的聲音，居高臨下的響起。
    對於藍刹那等在她家裏的原由，朱玉心裏猜了個大概。她靜靜的跪坐在長桌的對麵，眼觀鼻，鼻觀心，恭恭敬敬的答道：“一家小診所。”
    “病了？”
    從他的話中聽不出喜怒，朱玉有些遲疑，不知該如何回答。
    “聽說，”他頓了頓，目光審視著她今天不同於以往的裝束。“是去道謝的？”
    “是。”她索性有問有答，不想做多餘的解釋。
    “沒見過你做這樣的打扮啊。”他話中帶著揶揄的味道。
    “偶爾，也要轉換下心情。”
    “那麼你現在是什麼心情？”他冷冷一笑，“一定懊惱得很吧，對於見到我。”
    眼見他起身，走到門前，再拉開拉門，夕陽的光輝頃刻漲滿房間。
    “您不是說，不會過分的約束我嗎？”朱玉半撒嬌，半認真道，“當然，您是老板，您想怎麼著就怎麼著。”
    “知道我為什麼放心高明南和你走得近嗎？”他冷冷的笑了笑，盯著池塘上空雙雙飛舞、嬉戲的彩蝶，漫不經心的語氣卻使朱玉心中一驚。
    “是你對他的態度。”他轉過身，邊說邊走到她身邊，抬起她微低的下頜，對上她有些慌亂的目光。“你好象很恨他，所以不至於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比如說，私奔！”
    朱玉垂目，即而淡淡一笑，全然一副無所謂的神情。果然，她的一舉一動他都了如指掌。
    他俯下身，以同樣的高度直視她的眼睛，目光犀利而深邃，“轉眼要立秋了，不要讓我等得過於心焦。”
    金色的光暈淡淡染在他那不很年輕的臉上，濃濃的眉下，一雙眼睛閃若寒星，唇邊的笑意頗含意味。
    “彼岸花未開……”  她收起遊移的目光，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起身走出門外。
    對於她的無理，刹那習以為常似的一笑了之，長歎一聲便帶著手下離開了朱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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