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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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響起來的時候,我正望著電腦屏幕發呆,好多天了,安然的反常令我失去了寫作的欲望。我的《珠子》停止了更新,盡管每天,我強迫自己坐在電腦旁邊,將沒辦法寫下去的故事硬逼出來,我寫得那樣痛苦,那樣艱難,這種滋味是我開始寫作以來第一次嚐到的。如若在以前,我寧肯不寫,也不願意這樣敷衍我的故事,可是現在我卻強逼著自己勉強地,一個字一個字地湊出來,因為我不能讓我的腦子有空閑的時間去胡思亂想。
“小莊?”拿起感應器仍在拚命閃爍的手機,我看向來電,竟是小莊。疑惑地接起來,我小心翼翼地確定,有多長時間了?她沒給我打過電話。
“你在做什麼?”小莊問。
“上網。”我望了望屏幕,關了電腦。除了網上的朋友,我從來沒跟我身邊的任何人說過我在寫小說。
“上網?”小莊冷笑一聲,“自己的男人都要跟別人跑了,你還有心思上網!”
“你到底要說什麼?”我皺了皺眉,“我不想跟你吵架。”
“楚妍回來了?”小莊拋下一個炸彈,“你知道嗎?”
“呃?”我一怔,幾乎以為她在開玩笑,“你說什麼?”
“你不知道?”小莊誇張地笑了一聲,“哈,如我所料,這種事情總是你這樣的女人最後一個得到消息,她回來有一個多星期了。”
一個星期前……難道是Angel生日那天麼?我回憶起那天晚上安然的反常,心開始抽搐。安然,你說過你不會瞞著我的嗬……
“你想說什麼?”我淡淡地說,強迫自己冷靜。小莊不過是想報複,用這個令我猝不及防的消息,來報複她在我這裏所受到的挫折。
“你竟然還是這麼鎮靜?駱琳,你真是可怕。”小莊在電話那頭興災樂禍地嘲笑,“你以為安然真的愛你嗎?哈哈……你這個傻瓜,你比我還要傻,其實你在他心裏什麼也不是,知道嗎?什麼也不是……”
我猛地掛了電話,掐斷了小莊的嘲笑。安然,你真的有事瞞著我嗎?楚妍真的回來了嗎?你這段時間的反常,是不是就是因為這個呢?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忽略小莊的話在我心中造成的影響,我撥通了安然的電話︰“你在哪裏?現在有時間嗎?”
“在上班。”安然心不在焉地,“有事?”
“嗯,我有點話想跟你談。”我迫不及待地希望得到證實,證實小莊跟我說的一切,都是她為了打擊我而瞎編出的假話。
“談話?關於什麼的?琪琪有什麼事嗎?”安然的聲音有絲詫異,頓了頓,他接著說,“駱琳,我現在很忙,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談吧。”
話筒裏傳來一些“悉悉疏疏”的聲音,安然匆匆忙忙地掛了電話,我拿著聽筒,措手不及地聽著耳邊隻響著“嘟……嘟……”的盲音,心裏不知怎麼的冒出一股邪火。該死的!難道我跟你之間,隻剩下Angel可以交談嗎?
換了衣服出門,我徑直乘車趕到電視台,我來不及等到安然下班,我要立即得到證實,否則,幾個小時的胡思亂想一定會把我逼瘋。
卻沒有找到安然,門衛告訴我,他今天沒有來上班,我倒抽了一口氣,打了個電話到他的辦公室,他的同事告訴我的話讓我的心頓時墜入冰河,“安然?他都請了好幾天假了,我也正要找他呢……”
呆呆地掛了電話,我捂住臉,卻沒有淚。
我這段愛情裏麵,到底包裹了多少謊言和欺騙?我跟安然的感情,是不是來得太快和太突然,以至於我們都忘了去了解對方。每個人都有過去,或許我不應該去追究,但是關鍵在於,那些過去是真的已經成為過去,還是尚未結束?
來來往往的車輛在馬路上飛馳而過,廣場上的噴泉亮起了炫目的彩燈,行色匆匆的都市男女從綠幽幽的光束下走過,在夜幕下開始了精彩的夜生活。我抱著胳臂,聽著音樂噴泉發出的悅耳的樂聲,隻感到身體泌骨的寒意。是的,是深秋的天氣了,可是我的四季隻剩下零下一度的寒冬,連融化的力氣都沒有。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去的。
是半夜了吧?四周是那麼安靜。城市的喧囂在這一刻也蟄伏下來,我一步一步地,拖著疲憊的步伐機械地走回安然居住的小區,隻感到滿身徹骨徹心的疲憊。
在樓下,我停住腳步,抬頭望向三樓,客廳的燈光還亮著,這麼說,客廳還有人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嗬駱琳,你要呼吸,你要冷靜,你要維護自己的驕傲!
打開門,安然迎了上來︰“駱琳,你去哪裏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對不起。”我淡淡地,從他的身邊擦過,“你沒必要替我等門的。”
“你怎麼了?”安然怔了怔,跟上我,“不是說有事要跟我談嗎?我今天專程提前回家的,哪知道你不在家裏。”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提前下班。”我走進漱洗間,擰開麵盆上的水龍頭,抬起頭緊緊地盯著他的眼楮,“耽誤你的工作了是嗎?我很抱歉。”
安然,跟我說實話!跟我說實話!隻要你現在肯跟我說實話,我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我望著他,期待著,安然,請對我說實話!
“也耽誤不了多少。”他神色如常,沒有一絲變化,“你想跟我談什麼?”
嗬……說謊說得連眼都不眨的男人,多可怕!
“沒事了,現在……沒事了。”我猛地閉上雙眼,將自己的臉迎上白花花的水柱。有股熱辣辣的液體從眼眶中拚命地擠出,與冰涼的水柱混合著在我臉上縱橫交錯。我的肩膀顫抖著,顫抖著,嗬上帝,我不能在他麵前倒下去,請賜給我力量……
“駱琳,你到底怎麼了?”安然站在門外,語氣有些不滿,“你沒有去接琪琪,不回家也不打一個電話,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對不起。”他的聲音聽在我的耳朵裏,感覺格外刺耳。我抬起臉,抹去臉上的水珠,睜開眼楮望著他,嗬,老天,心為什麼那麼痛?痛得我幾乎痙攣,“是我不好,我不是一個盡職的家教老師,所以——我準備跟你辭職。”
安然一怔,一張臉驟然變色,他踏了進來,抓緊了我的雙臂,“你說什麼?”
“我說,我明天就會搬出去。”我拿開他的手,淡淡地說,“請你另外為Angel找一個家教老師。”
“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安然盯著我的眼楮,沉聲道,“琪琪惹你生氣了嗎?”
“你誤會了。”我搖搖頭,冷冷地說,“跟Angel無關,是我自己的問題。”
“我叫她起來問清楚!”安然的聲音裏隱含著一絲怒意,他轉過身,大步向Angel的房間走去,我急忙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臂,低聲道,“你別這麼衝動,不要去吵醒Angel,我說了跟她無關,是我煩了我不想再做小保姆了就是這樣!”
“駱琳?”安然低下頭,吃驚地看著我,“你在說什麼?我什麼時候拿你當小保姆看待了……”
“不是小保姆是什麼?每天都是接孩子上學放學煮一日三餐不是小保姆又是什麼?我好厭煩!整天把自己的時間浪費在一個孩子身上讓我覺得很累!我不能做自己的事,不能跟朋友出去玩,連看電視都隻能看卡通片這讓我覺得很累!我要有自己的生活,我想過一些正常的生活可不可以?”我打斷他的話,一連聲地搶白,極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冷漠,“所以——請你另外替Angel找一位家教老師吧!”
安然倒退一步,將脊背靠在牆上,他默默地看著我,看了很久很久,才虛弱地、緩慢地求證︰“駱琳,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這不是我的真心話!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安然,你為什麼不肯對我講真話呢?你答應過我,你不會對我隱瞞一切!難道你跟我之間,連最起碼的信任都沒有嗎?
“是的。”眼眶裏有些濕潤,我別過臉,狠狠地點了一下頭。
“明白了……”安然疲憊地閉上眼楮,將頭靠到身後的牆上,“你去休息吧!明天……我會送琪琪上學的。”
安然……你為什麼不肯對我說真話?我的眼淚一湧而出。轉過身,我深吸了一口氣,大步向自己的房間衝去。手伸向門把,還沒有推開門,安然的聲音在身後溫柔地響起,“駱琳……”
那樣的溫柔,像是要揉進我的內心深處,我的身子僵硬地背對著他,恍若雷擊。停了一會兒,安然飄忽的聲音又悠悠地傳進我的耳朵︰“你對我……也厭煩了嗎?”
淚在我的臉上放肆地奔流,從我的臉頰,滑到唇角,再懸在下巴上,一滴一滴地摔到地板上。四周是那麼安靜,我幾乎能聽見我的眼淚與地麵踫撞時碎裂成片的聲音。嗬我綿軟的淚滴,怎麼有能力與那麼堅硬的地板踫撞?它隻會粉身碎骨,死無全屍!
沒有轉身,我背對著安然,狠狠,狠狠地點了一下頭。
坐在地板上,我一夜無眠,睜著幹澀的眼楮直到天亮。晨曦從窗簾的縫隙中照射進來,整個房間全是淡淡的金輝,一縷陽光射在我的臉上,晃得我眼楮發花,我從地上站起來,拉開窗簾,望著窗外的景色,我無法收得住那一聲已經衝口而出的“啊——”,那發自心靈的輕呼。每天早晨都籠罩著一層薄霧的小區景觀今天出奇的清晰,薄霧不知何時已經悄悄地溜走了,每一幢房屋,每一棵樹,每一塊草坪,都閃耀著太陽的金光。
就這麼結束了麼?這段感情?這樣也好,都市男女的愛情,本身就如同速食麵,衝上沸水蓋上蓋子,三分鍾後即可食用。嗬,我是真的覺得累了!
拖著行李走出房間,一抬眼,凝進那雙略帶著滄桑的眼楮。才過了一夜,他的眼眶已然深陷,失神又憔悴。可為什麼這個時候,我竟沒有一點其它的感覺,隻感到滿心的疲憊?
“Angel上學了?”還是不與那孩子道別的好。
“嗯。”安然淡淡地點點頭,“我送你。”
“不……”我退了一步,淡淡地笑,“不用了,我已經叫了出租車,請讓我自己走。”
安然的臉上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低下頭,他從身上取出一個信封,遞到我麵前,“對了,這個給你。”
是我這個月的工資吧?我點點頭,微笑著接過,這樣很好,不是嗎?互不相欠,以後——各走各路,“謝謝。”
他搖搖頭,拎起我的行李,“我送你下樓。”
坐上出租車,我轉過頭,與站在車外的安然沉默地對視,時間到了最後仿佛變得沉重,我滑下車窗,“Angel那裏,請你不要告訴她實情……”
“我知道。”他目不轉楮地看著我,背著陽光,他的眼神顯得有些莫測難懂,我心中一酸,回過頭,努力掩飾心中那股濃重的愴惻之情,輕聲對司機說,“開車吧。”
車向前緩緩地駛出,我在倒後鏡裏看到安然仍然站在原處,他高大的身影一點點地變小、變小、變小……再見了,安然!我原以為幹涸的眼淚突然又如同被鑽開的泉眼,潺潺地向外奔流。再見了!安然!再見……
淚眼蒙朧中,我突然看到那個小得幾乎看不見的人影猛地奔跑起來,向著我乘坐的出租車拚命地追過來、追過來……像是不知疲憊追趕著太陽的誇父!他追了上來?他竟然追了上來?在昨晚我對他說了那麼過分的話之後,他怎麼還肯追上來?我猛地轉過身,從車窗探出頭去,風舔著我的眼淚,在耳朵呼嘯而過,哦安然,安然……我不是這麼無所謂,我從來不舍得就這樣離開……
出租車猛地停在路邊,我回過頭,司機師傅對著我打趣地笑,“小姐,我看你還是跟他把話說完了再走吧!”
嗬,好心的司機,我想對他笑,可是又壓抑不了眼中的淚水,捂著臉泣不成聲。
“駱琳……”安然氣喘籲籲地撲上來,雙手扶在車窗上。我坐在座椅上,全身控製不了地輕顫。看了我半晌,他才緩緩地,將手伸進車內,把一張淺米色的手帕遞到我的麵前,“駱琳……我不相信你昨晚對我說的那些是你的真心話,駱琳,到底是因為什麼?”
雖然他無法控製自己急促的呼吸,可是伸在我麵前的這隻手卻穩定如山嶽,若我不接受這手帕,那手一定永遠不會縮回去,我差點忘了,這男人倔強得像一塊鋼。
我咬著唇,任淚水一滴滴滑下臉頰,我在心裏不停地告訴自己,隻不過是條手帕,隻不過是條手帕——我伸出顫抖的手,我接受的隻不過是條手帕——
我的指尖剛剛才觸及手帕的邊,拿著手帕的大手一下子合攏來,把我冰冷顫抖的手緊緊地握在掌中。是我的顫抖傳染了他?他的穩定到哪裏去了?
所有的混亂、震動、掙紮、壓抑、掩飾在這一刻都消失了,當他的手握住我的那一刻,我的人已被掏空,連靈魂也不知去向。
“駱琳,告訴我為什麼?”嗬安然,你竟是那樣的了解我嗎?你竟然知道我是故意說那些傷人心的假話?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抬起帶淚的眼楮,凝望著他,哽咽著不成聲的句子,“為什麼……不對我說真話?你答應過我,不會瞞著我……”
他放開我的手,輕輕用手帕為我抹幹眼淚,我沒有掙紮,也沒有退縮。嗬我那麼驕傲的眼淚啊,他應該深深了解它的價值。他溫柔地托起我的臉,眼楮被痛苦灼燒著,“你知道了……”
我淒然一笑,“如果小莊不告訴我,你準備瞞我到什麼時候?”
“對不起,駱琳!我不是想瞞你,我隻是……不想你胡思亂想。”安然的臉色慘白,一迭聲地說,“你沒有見到楚妍,你不知道她變成了什麼樣子。她很可憐……駱琳,如果你看到她,你也會幫她的……”看到我淒楚的神色,他又慌又亂,“請你相信我,我對楚妍隻剩下責任,我愛的人是……”
“是我,是嗎?”我不想再聽下去,打斷他的話慘笑,“可是,她現在還是你的妻子。”
“我會盡快解決好這件事,駱琳,請給我一點時間。”安然急切地,臉色灰白地抓住我的肩膀,“我保證我會解決好這一切……”
“可是……”我望著他,疲憊地靠到座椅上,“我累了……”
“你……”他渾身一震,抓著我肩膀的手驟然捏緊,他的嘴唇緊抿著,嘴角的肌肉神經質的抖動,“要說什麼?”
“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吧!”我緩緩掰開他抓在我肩膀上的手,一字一字地說,“讓我們都冷靜一下,等你和楚妍的事情解決了……再說……好嗎?”
他沉默了,默默地注視著我疲憊的眼楮。他懂我的意思嗎?他現在沒有資格向我許諾什麼,他這時候沒有權利給我任何保證和希望。他清楚地知道,剛剛他追上來的時候,所憑的隻是一股激情,而不是理智。如果,他不能處理好他和楚妍的關係,他就沒有權利攪亂我的生活,因為那隻會給我帶來傷害。
“駱琳……”他的聲音低沉暗啞,深深地望著我的眼楮,他誠摯地、無奈地、淒楚地說,“我願老天能對你公平一點。”
他的聲音裏帶著靈魂深處的震顫,一股愴惻的情緒湧了上來,酸酸楚楚的壓在我的心上。他懂了,他懂得我的意思了。我的眼前浮動著濃濃的霧,可是,他的臉在霧的前麵,那樣清晰,那樣生動!我望著他,微笑起來,我終於知道我為何會愛這個男人。安然,人生不是每件事都能公平,有的人生來為了享福,有的人卻生來為了受苦。因為愛你,我願意等待,不管我將來等待而來的那個結局是開始,還是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