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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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鬧什麼?你為什麼不問問你自己你們在做什麼?”小莊狠狠地瞪著他,“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不管我們做了什麼,又與你何幹?”安然瞪著她,微怒。
“安然!”小莊的臉色白了一白,眼眶中泛起了眼淚,“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明知道我喜歡你……”
“那我就一定要接受嗎?”安然皺了皺眉,“我並沒有應允你什麼。”
“是,是我自作多情,你並沒有應允我什麼!可是——”小莊潸然淚下,她猛地轉過頭,瞪著我歇斯底裏地尖叫,“你呢?你昨天信誓旦旦地告訴我,你不愛安然,你永遠不會像我這樣愛安然,你應允過我,不會成為我的威脅,駱琳!你為什麼要騙我?”
“我……”我被她咬牙切齒的樣子嚇得打了個寒顫,忍不住抓緊了安然的手臂,安然低下頭看了我一眼,抬起頭望著小莊,“你別找她麻煩,有什麼不滿衝著我來吧。”
“有什麼不滿?我敢有什麼不滿?”小莊淒然一笑,不顧一切地咆哮,“你們盡可以在一起,我詛咒你們,詛咒你們沒有好下場。駱琳,我詛咒你,我咒你不得好死。”說完,她掩麵飛快地衝出門去。
“小莊……”我想追出去,被安然一把拉住,“別追了,你還不知道她的脾氣?追上她又能怎麼樣?”
他的話沒錯,我頓時泄了氣︰“這可怎麼辦才好?這都怪你,你幹嘛吻我……”
我猛地收聲,臉上有些辣辣作燒,頓時氣餒起來,什麼也說不出了,轉身想離開,安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臂,雙眼灼灼地看著我︰“我可不後悔吻了你。”
“可是你已經傷害了小莊。”我心煩意亂,掙脫他的手,“我也是。”
“你不能強迫我接受一個我不喜歡的人。”安然緊緊地看著我,濃眉迅速聚攏。
“同樣,我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就真的喜歡你!”我冷冷地看著他。
“是……你對小莊信誓旦旦地說不愛我嘛。”他冷嘲地道,猛然再次抓緊我的雙臂,唇角微微上揚,“再試一次,就知道了。”
我的天!這男人瘋了!我閉上眼楮,感受他柔軟的唇。這個吻與剛才那個暴風驟雨似的吻完全不同,綿長而溫柔,充滿了感情,像永恒的深海,能埋藏所有的女人。嗬,我的老天!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也不過如此,那樣的珍視,那樣的憐惜,那樣的小心翼翼,我的心一顫,再也強硬不起來。
“你還是不能確定麼?”良久,感覺安然離開我的唇,“我卻再也沒有理由放開你。”
就算是確定了,又如何?心中微微苦澀,我睜開眼楮,輕聲一歎,“你——遲早都要放開我的。”
安然一怔,“什麼意思?”
“別忘了——”我輕輕地低歎,凝進他滄桑的眼,“你還有妻子。”
安然凝望著我,下意識的鬆開手,他的眼光複雜,他的神情複雜,他的感情也複雜。我看穿了他的矛盾,看穿了他的猶豫,看穿了他的掙紮,嗬……看,你現在就已經放開我了,有沒有理由,都不能改變什麼。
“回去吧,奶奶會擔心的。”我轉過身,不再看他,大步離開。
回到老太太的病房,護理員已經來了,老太太一看我倆全身都濕了,立即嚷嚷起來,“你們兩個怎麼搞的?全身都濕透了,要是感冒了怎麼辦?趕快回去換衣服,要是你們兩個也病倒了可怎麼得了,可才真是麻煩了……”
被老太太催促著離開病房,坐上車,我和安然都沉默著。空氣沉悶得令人感到窒息,我滑下車窗,一股冷風吹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安然抽了一張紙巾遞給我,我接過,不經意踫到他冰涼的指尖,他猛地捉住我的手指。
我的全身一僵。
“駱琳……”他低喚,那聲音仿佛來自靈魂深處,“我並不想對你隱瞞我的過去?如果你想知道……”
“嗬不……”我瑟縮了一下,抽出自己的手,身體自然地抗拒著,往座椅一角縮了縮。波瀾不驚的心好難得才得以平靜,已經夠了嗬,我現在最怕的就是聽故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安然再度沉默下來,汽車如箭般射出去。
一片落葉在空中盤旋著,像一隻金黃的蝶,緩緩飄落到地上,天地間已是一片深秋的意味,潤濕的涼風令人的精神一振,仿佛積壓在心中鬱悶也會隨著淡淡的雲和輕輕的風消失無蹤。
噴出一口白色的煙霧,剛才激烈的心情已經漸漸平複,紛亂的思緒卻如麻般糾結。剛剛怎麼會發生那樣的一幕?換了衣服站在露台上,被這涼爽的秋風吹醒了頭腦,這才驚惶起來,我怎麼會放任自己到如斯地步?駱琳,你的冷靜淡漠到哪裏去了?難道……你那滾燙瘋狂的熱情並非像你所想的那般絕然消失,而是潛伏在你身體的某處,伺機蠢蠢欲動?
手機在兜裏響了,我心不在焉地接通電話,卻意外地聽到一個我做夢都沒想到會聽到的聲音︰“琳……”
我怔住。沒有震驚,隻是意外,完全沒有想到的意外。
竟是——明傑!
“是你?”我以為自己會哭,會抓狂,會痛苦。沒想到聽到他的聲音時,心裏隻掠過淡淡的悲哀。
“我隻是……試試運氣。”他頓了頓,“我沒有去找晨晨,還擔心你換了號碼。”
“看來我的運氣差得很。”我吸了一口煙,訝異自己的聲音是那麼淡漠,對這個我曾經愛得發狂的男人。
他的聲音一窒,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頓了頓,才期期艾艾地開口,“琳……我想見你。”
“你想?”我冷笑。
“不不,我的意思是,我能不能見你一麵?”他急忙改口。
“有這必要嗎?”我厭煩地皺眉,丟掉煙頭,“大家都變了,何必狗尾續貂?”
這番搶白令他語塞,我們都沉默下來。
“以前的事——”半晌,他勉強地開口,“我很後悔。”
“每個人這輩子都會做幾件令自己後悔的事。”怎麼這樣看不開?我奇怪自己對這個男人除了厭煩還是厭煩,“這原是人生。”
“我也——”明傑頓了頓,吸了口氣,似乎有些羞於啟齒,越說越低聲,“抱歉……”
抱歉?又能怎樣?隻不過替串綴著歡笑與淚水的生命裏加一份惆悵,添一份滄桑。這抱歉——來得太遲了!
明傑在電話那頭嚷著他的痛苦和懺悔,我卻有些恍神。我真的愛過他嗎?他真的愛過我嗎?說不定誰也不曾。
怎樣的男人才是一棵可靠、堅固的大樹,千百年都不會改變?結束吧,這一切!為了這樣一個男人痛苦這麼多年是多麼愚蠢!那麼荒唐的一場夢,仿佛隻是雲煙過雨,我現在沒有愛,亦沒有恨。
掛了電話,我又點了一支煙,轉過身,迎上安然滄桑的眼楮。他看了多久呢?他看到多少呢?我望著他深沉的眼,卻沒有力氣象以前一樣氣勢洶洶的質問。
“你……昨晚沒睡吧?”我虛弱地微微一笑,不自在地咬了咬下唇,“不休息一會兒麼?”
“不用,我的工作經常熬夜,習慣了。”他慢慢走到我麵前,低下頭默默地看我。
“哦……”他的身高令我感到有些壓迫,我避開他的視線,點點頭,轉過臉,又吸了一口香煙,“那我把這支煙抽完了就去做飯。”
“你抽了好幾支了。”他伸手輕輕拿開我指間顫抖的香煙,沉聲道,“別抽了,抽太多煙對身體不好。”
“嗯……”我沒有搶奪,順從地任他拿走香煙。感覺心軟軟的,眼圈兒有些濕濕的,老天,這個時候別對我這麼溫柔,我會受不了,“那我現在就去……”
一邊倉促地說著,一邊匆匆地從他身旁擦肩而過。安然猛地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臂,才一接觸,我整個人都崩潰了,隨著那強而有力的手,我被他擁進了懷裏,不受控製的淚就像泛濫的河水,破堤而出,濡濕了他剛換的襯衫。
天地萬物都隨大地而靜止,再沒有掙紮,再沒有回避,再沒有掩飾,再沒有虛偽,也再沒有驕傲。我縮在他的懷裏,心又亂又緊張,又感到莫名其妙的喜悅,又莫名其妙的覺得溫暖,不痛也不再流血。
沉默的哭泣漸漸停止,我冰冷而顫抖的手也溫暖而穩定了。我慢慢站直了身體,慢慢抬起頭,坦然無懼,勇敢堅定地凝視安然深沉的,卻柔和溫暖的臉。他滄桑的黑眸裏盛滿了一種令人心跳的溫柔,緊抿的嘴唇泄漏出一種難言的情感,他的專注,他的凝肅,他的溫柔,他的了解,他的憐惜,還有他義無反顧的堅定形成一種動人的力量,緩緩地將我的全身包裹起來。
我深深地吸一口氣,如果我在這時死去,我也絕無絲毫遺憾。安然,這個男人中的男人,已經征服了我頑強,驕傲又固執的心,我感覺自己已經和他的感情,他的精神,他的心靈合二為一。
我閉上眼楮,慢慢將臉貼到他的胸前,傾聽他強健有力的心跳。嗬,這一刻心靈是那樣平靜而安適……人生哪裏有十全十美的事呢?我慢慢伸出雙手,環抱住他的腰,發出屈服於命運的輕歎。原來,心靈平靜是那樣快樂,那樣舒暢,那樣安詳的一件事。
“終於……還是沒躲開……”那樣舒適的胸膛,那樣溫暖的懷抱,我竟一直想逃。以往——我真是太傻了,我簡直是在和自己過不去。原是早已發生的事,為什麼任它錯誤到如今?幸好,這錯誤,還沒有造成一輩子的遺憾。
“有些事是注定的。”安然摟著我,下巴在我的頭頂溫柔地磨蹭,“躲又如何躲得開?”
“我不太相信命中注定這種事。”我抬起眼,定定地凝望安然,嗬老天,這男人長著一雙多麼溫柔的眼楮。
“第一次在獻血站見到你,就被你哀戚迷離的眼神抓緊。”安然深深地望著我,聲音充滿了感情,“就是那一點觸動,我才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你。直到我了解了你,我就再也放不開了。”
我幽幽歎了一聲,淡淡地微笑著,重新將臉貼到他懷裏,“我就像一隻束手待擒的兔子,是麼?”
“你可沒有那般柔順。”安然啞然失笑,伸手撫過我的頭頂,“你是頭張牙舞爪的小豹子。”
我在他懷裏輕笑出聲︰“那是因為,你總是帶給我不安全的感覺,你的靠近讓我感到危險,我其實是一頭沒有牙齒和爪子的豹子,因為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所以隻能對著入侵者虛張聲勢。”
“我真的,那麼讓你感到害怕麼?”安然捧起我的臉,低下頭問我。
“嗯。”我垂下眼,坦白地點頭,“我跟你是兩個世界的人,就像唐和塞和卡門,誰也不知道最後會有什麼樣的結局!”
“這都不是最重要的。”安然微微一笑,那雙洞察人心的眼楮深深地望著我,像是要望進我的內心深處,我感覺自己的心仿佛赤裸著暴露在他的目光下,每根神經和每個細胞都被他研究得透透徹徹,“駱琳,其實最令你最抗拒我的原因,是我的妻子,對嗎?”
“你是個很可怕的男人。”我怯怯地望著他深邃的黑眸,可憐兮兮地說。
“你這個傻女人……”他歎了口氣,將我深深地擁進懷裏,“駱琳,你現在,還想不想聽故事?”
我用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來聽安然的故事。
這才知道他的妻子名叫楚妍,是他大學時的同班同學。新生報到的第一天,這女子的美麗,便讓全校的男生失了魂去,同樣,她那無以倫比的清豔,也深深震憾了安然的心扉。他付出了整整四年的時間和心血,費盡心機,傾盡熱情,擊敗了所有的對手,終於搏得了美人的芳心,大學畢業後,她成了他的妻子。婚後,安然進入電視台工作,因為工作的關係,認識了一位有名的野生動物攝影師,彼此折服於對方的才氣,他們成為了好友,以後,那位名叫顧爾傑的攝影師便經常在安然的家中出入。
“我其實早就應該知道的,從第一次見麵,楚妍抬頭望著爾傑時,他的失神。到每次他來,楚妍兩眼放光地聽他講那些驚險的野外工作經曆,我就應該知道……他們彼此之間被對方深深地吸引著。”安然的頭仰到沙發靠背上,聲音低了下去,“美麗的女子身邊從來不乏追求者,不管她有沒有結婚。何況她不但美麗,而且活潑、純真、熱情、對一切新鮮神秘的事物充滿了高昂的好奇心。隻是我一直不肯,或者是不敢去懷疑,我的好朋友和我深愛的妻子。”
“安然……”我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他低下頭,深深地看著我,張開大手,反將我的手握緊。我憐惜地望著眼前的這個男人,為他感到心痛,“你是個善良的人。”
“不,駱琳,你還不了解我。”安然閉上眼楮,臉有些痙攣,“我其實是個怯懦和自私的人,也許就是因為我的怯懦,因為我害怕承受失去楚妍的痛苦,所以在表麵上,越發做出一種絕對信任妻子和朋友的好丈夫、好朋友的姿態,令三個人都痛苦不堪……”
我歎了口氣,抱緊這個男人,心中感到無比酸楚。安然的頭緩緩地垂下來,輕輕放到我的大腿上,我伸出手,溫柔地撫摸他的頭發。
“爾傑終於承受不了這樣虛偽的氛圍,放棄了電視台的工作,離開了重慶。他走之後,楚妍的心也跟著他一起走了。每天每夜,她的知覺都在沉睡,每日與我一起生活的,隻是她的軀體,她的心靈飄浮在一個恍惚的世界裏,仿佛永遠都不可能從這種情況中醒過來。直到……”安然頓了頓,聲音有些古怪的暗啞,“她有了琪琪。”
我的手停在他的頭上,一動不動,靜了一會兒,安然接著說,“我欣喜若狂,以為有了孩子,就可以鞏固我和她的感情,我刻意忽略她憂鬱的眼神,她寂寞的情緒,她越來越瘦的身體,堅持要她把琪琪生下來。”安然笑了,不是歡笑,是苦笑,“駱琳,看我是個多自私的男人。”
每個人,在爭取自己的幸福時,都會不擇手段吧?我又比你高尚多少呢?我又有什麼權利,做別人的道德審判者?
“琪琪出生後,我以為楚妍會從那種冬眠般的情緒中恢複過來,因為琪琪是一個那麼美麗的孩子,任何人有了那樣的孩子都會愛她愛得發狂,隻要時間久了,楚妍一定會愛上這個孩子,忘了爾傑……可是我錯了。”安然的聲音透著一絲疲憊,“她仍然生活在我們完全不能進駐的世界裏,她的每根神經,每個細胞,都在想念和等待一個人,而那人絕不是我或者琪琪。孩子引不起她的任何注意力,她像個夢遊症的患者,用那種哀愁的、淒苦的、無告的柔弱折磨著她自己,折磨著我,也折磨著琪琪,那小小的孩子,長到三歲,都從來不敢去驚擾她那位整天發呆的母親。”
我的心髒痙攣地痛楚起來,每根神經都像被絞扭著,我卻不知道是為了誰而痛楚,是為安然?為Angel?為楚妍?還是為我自己?
“後來有一天,爾傑回來了。”安然的語氣有絲顫抖,“楚妍……在見到他之後,像是從冬眠中蘇醒了,她逐漸地豐滿起來,麵頰紅潤了,眼楮清亮了,她像是充滿了生機和期盼地複活了。而爾傑……在最初見到她的憔悴,她的了無生氣之後,恐怕就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帶她走了。”
“駱琳,這就是我的故事。一個失敗的男人的故事。”安然張著空洞無神的眼楮,直直地望著我,“你看,我是這麼的可笑……和失敗……”
“不……不是……”我喉嚨緊逼而僵硬,卻說不出話。垂下頭,我輕輕的用手撫摸他的麵頰,深深地凝視著他疲憊的容顏,我對這個男人感到徹骨徹心地心疼,嗬,安然,安然……你這些年過的到底是什麼樣的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