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子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喉嚨擠出無意義的哼聲，忍不住失控地哭起來，淚水一滴滴墜落。
    宋卿很喜歡餘，或者說愛戴，每夜都要聽宋主母講餘生前的事跡入睡，他模仿著典籍中餘的樣子，盡心盡力地行使著為民造福的神獸之責。
    世人對他的讚譽不絕於耳，小神子很開心，想著自己沒有辱沒餘的名聲，餘若是在天有靈看到他如此努力，應當會感到欣慰。
    在初次展現神跡時，他因體力耗盡而暈倒，在夢中他看見了餘，有著獸耳和尾巴的清冷美人，施施然佇立著。
    他一眼就認成了那是餘，是他的父親，血脈將他們緊緊相連。
    他躍上餘的尾巴輕輕噉咬，宛如幼崽與家長親昵嬉戲，他露出毛茸茸的肚皮，口中軟綿綿地哼叫著，渴望餘溫柔的撫摸。
    碰的一聲，他被餘用尾巴狠狠砸向地麵，劇烈的痛疼叫他明白這不是幻覺，而此刻比起痛楚，小神子眨著圓溜溜地大眼睛，迷茫的望向滿麵憎惡的餘。
    被餘眼中強烈的怨念神情刺痛，從來都是被眾星捧月的小神子怔然，呆呆地低喃道：“父親……”
    “別叫我父親，你這個該死的怪胎。”餘淡色的唇吐出惡毒的字眼，指尖捏住宋卿脖頸將其拎起。
    他厭惡地看著眼前小獸，既使對著宋卿大顆掉落的淚珠，依舊冷冰冰道：“當初沒掐死你，算你僥幸撿回條命，隻要想到你身上流著我的血，就夠讓我作嘔的。”
    毫不留情的話語叫宋卿抖得簌簌，兩隻爪爪抱緊尾巴，怎麼也不敢相信說這種話的，居然是自己一直敬愛的父親餘。
    小嬌嬌心中那些暖意盡數消彌，他以為是自己哪裏做錯了惹到餘不高興，甕聲甕氣地保證道：“對不起父親，是椰椰沒做好，椰椰會繼續努力的。”
    “都說了別喊我父親，你不配！”餘發瘋似地將小獸甩向地麵，這次宋卿有所準備肉墊穩穩觸地。
    夢境中的場景不大，小神子無法逃離，隻能戰戰兢兢地蜷縮身軀，將小腦袋埋於絨毛中，惹人憐憫。
    “怪會裝可憐的，和你那無恥的親爹一樣。”餘抬起腳瞄準了地上顫抖的小白團，他幾次欲用力踩下，卻又在眸光中掙紮。
    最後，餘隻留下句：“八年後，會有外來者妄圖毀滅嘉弘，做好你該做的。”
    宋卿醒來後想不通餘為何如此討厭自己，每每闔眸於床，腦海中便浮現出餘深惡痛絕的神情。
    他橫豎睡不著便想來到京效散心，本就不愉快的心情又撞見了裴澈，被人欺負得實在抑不住，當著壞蛋的麵可憐兮兮的抽泣。
    對於裴澈說要為他出氣的話，向來乖巧的孩子也隻會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搖頭道：“是椰椰的錯，是椰椰沒做好。”
    他抹了把眼淚杏眼墜著紅痕，雙手作輯道：“太子殿下，我還有事先告退了。”
    宋宰相特地交待過不要和裴澈過多接觸，他也不欲和裴澈糾纏，轉身便想離去，還未邁開步子，就被人攥著手腕打圈抓回來。
    宋卿發現裴澈真的很喜歡和他肢體接觸，隻與這人見過兩次，兩次都被人摟在懷裏。
    他抬頭與裴澈直直對上視線，被父親討厭的小孩已經這麼慘了，這家夥還要追著欺負自己。
    他板起小臉即使沒有任何表情，輕輕橫裴澈一眼。
    雪膚紅唇，明眸善睞，純稚清澈的神采仿佛不沾半點世俗，能直直撞在人的心尖。
    漂亮得叫人發顫，輕易緊了呼吸。
    裴澈勾起唇哪還有半分的清正俊朗，麵上掛著和善溫柔的神色，眼裏卻盡是快溢出來的癡纏。
    他未曾見過宋卿流露出此般神情，近乎癡迷地望著宋卿因厭倦而促起的眉眼，裴澈是條病了的野狗，他愛慘了所有有關宋卿的事物，即便是厭惡的神情也令他欲罷不能。
    “神子殿下，如晤自入宮以來便心緒難安，想去寺廟裏求張平安簽。”說罷，裴澈伸手指向距離京郊不遠的山頭，向宋卿提起他今夜特意來到京郊的緣由。
    小神子側目望去，很想問一句哪家好人會在三更半夜去寺廟求簽，細細想來這也與他無關，便沒有開口。
    “可如晤幼年與母後就是從此道被邪教截走的。”他低下頭去，似有難言的悲傷，肩膀微微顫動，埋下的臉卻興奮到詭異，像是水裏快要將神明騙到手的惡鬼。
    “那時是母後拚死才護下了如晤，現在如晤再看見這條路，仿佛又看見了那日倒在血泊中的母後，如晤好害怕，能請神子殿下陪如晤去趟廟裏嗎？”他話語中透露出深深的哀傷與懇求，又是幅泫然欲泣的模樣，攥住宋卿的手還適宜地抖動著。
    果然，心軟的小神明表情鬆動，語氣依舊僵硬卻顯然溫柔了許多道：“太子殿下，護送這種事情，應該交給您的侍衛做。”
    “如晤是夜裏忍不住對母後的思念，偷偷跑出來的，身邊並無侍衛。”裴澈謊話說得信手拈來，匿於暗處的祁年都想為太子殿下鼓掌。
    小神子品不出來這話的真假，對上裴澈漆黑如鬼魅的眼睛，從心底生出膽寒。
    又來了，那種看待美味糕點的眼神，讓他總懷疑裴澈隨時會將他一口吞下。
    “如晤過往連剩飯殘羹也吃不上，自從未上過私塾學禮儀，如今就算進了東宮，也因愚笨沒有太傅願意教導如晤。”裴澈說得誠懇，步步為營將自己剝開敞在小神子麵前，去磨軟小神明的心腸。
    裴澈故作懵懂，以一種稚嫩帶著歉意的口吻說道：“如晤是喜歡神子殿下的，想和神子殿下做朋友，但如晤笨總是惹神子生氣，還望神子見諒。”
    他將自己所有的逾越行為歸結為對朋友的渴望，而他又從未與人交流過，故而不知如何與人相處，常常因言行不當觸怒小神子。
    惡鬼深知神明心軟，佯裝成無家可歸的狗，搖尾乞求神明收留。
    宋卿沒完全放下警惕，眉眸間卻肉眼可見的因著心疼而軟化。
    他隱約聽過裴澈的曾經很悲慘，但細枝末節沒人敢透露，生活在繁華京城的小神子，並不意味著他的世界裏看不見富饒生活以外的疾苦。
    “好吧，我陪太子殿下去吧。”隻是去趟寺廟而已，裴澈總不能將他生吞活剝了，裴澈要敢欺負他，明日宋府全家就跪去甲武門前告禦狀。
    “如晤感激不盡。”裴澈眸中笑意達底，將自己偽裝得愈發謙卑恭順。
    惡鬼成功騙取了神明的垂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