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華林善於誇誇其談，是個人精，長期與巨人搭檔，久而久之，從眉目傳情中看出貓膩，友善提醒道：“兄弟，隻要不是傻子，任何人瞄一眼，辨得出這堂客神經不正常。你好手好腳，每天上班拿工資，關心她幹麼，不是親不是鄰，不是你家裏人，有本事養活，能夠包治好病？扶貧濟困是慈善機構的事，人生就像賭博，拿了一手爛牌，已經無法改變，但要打出精采，必須善於應對。自己一身癩子無手抓，到時候瘋子婆纏著不放，螞蟥沾住鷺鷥的腳——無法甩脫，夠你喝一壺的！”
    有謀略的人考慮得多，頭腦簡單的人顧慮少。喬望春執拗地對同事說，“我一把年紀，絲毫沒有壞心思，隻是看到她遭孽受罪，出於良心道義，給點吃的喝的，你何必想得那麼複雜？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老和尚背女人過河，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旁邊也有人議論，好人難當哦。”
    曹操諸葛亮，性格不一樣。李華林以老大哥的口氣，傳經送寶，“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樹欲靜而風不止，我是看出了名堂，瘋子婆對你產生依賴思想，待到搞清楚宿舍房間，像癩皮狗一樣，沒日沒夜守著，影響小區形象，業主嫌棄，領導批評，八張嘴也說不清楚。泥巴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夠嗆，到時候你休想在小區繼續當保安。”
    一語提醒夢中人，喬望春忐忑不安，如果丟了飯碗，老母親無依無靠，癱子女兒誰來養活，再去哪裏找工作？本末倒置，同事的話如雷貫耳：富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踮起腳做長子，打腫臉充胖子，終究會吃大虧，到時候悔之晚矣！
    吳大娘時常同李華林嘰裏咕嚕，悟出兩個生活在最底層的人，惺惺惜惺惺，有相好的意思，暗中觀察，瘋子女時不時尾隨巨人自言自語，吃吃地笑。幾次接觸閑談，老人家發現這個精神病患者，並不完全是傻子，能夠斷斷續續說出自己的姓名，苦難家境和坎坷經曆。
    她叫謝從容，小時候父母親靠洞庭湖打魚謀生，一次從天而降的龍卷風，掀翻了小木船，兩口子葬身魚腹，孤苦伶仃的女兒隻能投靠舅舅家裏，經年累月遭到岐視。瘋子女十六歲出嫁，首任丈夫死於麻風病並發症，二婚老公為護林員，喜歡好酒貪杯，脾氣暴躁易怒，情緒不受控製。
    翻臉的猴子變臉的狗，忘恩負義古來有。某天他聽別人背著議論，“女人口大必有煞，唇不包齒敗財運”，從此，心裏起了疙瘩，認定老婆是克夫命相，前麵已經死了個男人，自己末日來臨，命將休矣，於是破罐子破摔，每次醉酒施家暴，以至把老婆頭部打出問題，加重了病情。
    說來說去，喬望春和謝從容都是苦命人，吳大娘與李華林的思想觀念截然不同，她認為能夠促成單身漢和流浪女，組合成家庭，那是善舉做好事，能夠穩定社會，給窮人新生的希望，給弱者前進的動力。媒人功德無量，社會和諧的橋梁，女人能夠找到歸屬，光棍時刻企盼。吳大娘在農村老家享有盛名，被稱為媒人專業戶，比村幹部還吃香，方圓十裏的青年，排隊等候紅娘牽線搭橋，未婚男女，鰥夫寡婦，已經有三十多對通過她撮合，喜結連理，城裏首次開張，這雙皮鞋大有希望。
    功夫不負有心人，那天謝從容穿一件像紋帳布縫成的半袖褂子，躡手躡腳，又溜進湖畔小區，跟蹤喬望春巡查，保持二十多米距離，甚至哼起曲子；歌聲輕鬆愉快，細膩溫婉，年輕時肯定有基礎。吳大娘迎過去，擠眉眨眼做怪相，“喂，妹子，既然我認了你這個幹女兒，就要真心實意關愛。你成天撿別人的破衣服穿，髒兮兮怎麼行呢，誰都瞧不起，大家跟著丟麵子。這時間有空，去我家裏洗個熱水澡，樂樂媽媽有幾套不要的衣服，全部送給你，比身上穿著的強得多！”
    已經是老熟人，用不著擔心害怕，謝從容片刻猶豫，悄悄跟上步伐。吳大娘經驗老到，對稍遠處的巨人喊話，“喬師傅，昨晚我房間日光燈突然不亮，可能壞了，剛才買了根新燈管，你巡完這一圈，麻煩過去幫助換下來。”
    謝從容長期生活在深山老林，閉塞落後，不會開煤氣罐和熱水器，無法使用淋浴噴頭，對浴室裏所有設施感到新鮮。給智力低下的人洗澡費力費神，吳大媽待親閨女一般，首先倒兩蓋子洗發水，給她反複清洗頭發，然後用沐浴露**身體，角質死皮汗垢，舊一層新一層，換了四腳盆水才有個看相，然後教她穿上楊老師七成新的衣裳。平時癡癡呆呆，坐埋一台，此刻的謝從容身材苗條，時尚養眼，簡直像變了個人。
    這是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文人居室詩情畫意，生活氣息濃厚，沙發上方貼有漢語拚音字母表，蔬菜食物相克大全。謝從容洗完澡，正在客廳梳頭發，巨人推門而入，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既熟悉又陌生的模樣，談不上漂亮，臉蛋有紅有白，桃花般鮮豔，女性的曲線美，值得回味。情人眼裏出西施，男女目不轉睛對視，恨不能讓時間永恒。
    吳大娘看在眼裏樂在心裏，神秘兮兮打啞迷，“喬師傅，剛才說好啦，進來換燈管呀，個子高大，得天獨厚，要不要人字梯？”
    喬望春精力分散，漫不經心的回應，“這高度不需要人字梯，有個凳子還是方便些。”
    “一眼不眨地盯著美女梳妝打扮幹嗎，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逢，我給你們把脈，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她走不掉的。”吳大娘剃頭捉虱子——一舉兩得。
    巨人回過神來，進到後麵房間，先關閉電源開關再操作。媒人開門見山嘀咕，“剛才我又仔細盤問過，小謝終於掏出心窩裏話，她有癔病，絕大多數時間正常，但心理承受能力差，受不得刺激和打擊，隻要老公多些關愛，完全可以結合過日子。人家隻有37歲呢，二十不慌，三十不忙，四十歲打扮做新娘。大哥怎麼想的，打開窗戶說亮話，我做媒有套路，保證你們成功，下半輩子恩恩愛愛。”
    “癔病又稱精神疾病，之前在老家見過，一旦發作失去意識、記憶、身體功能，臉憋成青紫色，生命無危險，農村有幾種土辦法可以治愈。我真心實意疼愛她，就是家裏不寬裕，缺少錢一步到位，徹底把病治好，隻能慢慢來。”幸福來敲門，喬望春羞愧不安，“俗話說原配夫妻腳挨腳，半路夫妻各顧各。年齡差別太大，她會不會產生其他想法？如果是有丈夫的人，沒辦離婚手續，在一起屬於違法行為，上年紀的更不敢亂來。這兩點我最擔心，到時候羊肉沒吃到，惹了一身膻，惹人笑劃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