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日出，潮漲潮消。幾天過去，所收200元相安無事，白天喬望春開了空調，在工人宿舍蒙頭大睡，傍晚吃過飯，履行職責換班。夜如白晝，霓虹燈五彩繽紛，立交橋上麵，有位女導演帶著幾個大姑娘小夥子，擺弄各種姿勢，拍攝短劇外景。另一邊四十來歲的男畫家，大披發絡腮胡，聚精會神給美豔少婦寫生，好一副精彩生活，國泰民安景象。巨人好奇心作崇，移步二十多米瞄了幾眼，怕班長和項目部領導突然查崗，更擔心漏掉財運，趕緊回到崗亭邊，兢兢業業，忠於職守。
    果然，十點多鍾，之前的那個漢子帶了個同伴，每人塞過來兩張大票子，會心一笑，揚長而去。喬望春既高興又緊張且害怕，非正當收入，是否告訴白班長，如果知道來龍去脈，至少要分一半錢給他，甚至全部沒收，屙屎打噴嚏兩頭空。倘若一直瞞下去，穿幫之後挨批評，工作保不住，到時候形同老鼠鑽進風箱——兩頭受氣。
    瞎子見錢眼睜開，跛子見錢跑得快。600塊錢哦，神不知鬼不覺，再有幾次就是大收入，反正商業大廈隻有幾個月完工，又要失業撿破爛，何必死心眼。不問自取視為偷，順手牽羊不為盜，沒坑沒搶沒詐騙，人家主動給錢，何罪之有？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現在銀行卡裏有了6000多元，隻要湊到三四萬，回去重新找個婆娘，往後呆在家裏用不著出來闖蕩……
    天上掉陷餅不可靠，轉眼兩個星期過去，那夥人再沒有經過，輪到值白班，夜裏有了空閑時間，喬望春帶著手電筒，決定實地探過究竟。沿著羊腸小道，上上下下，左拐右轉，有家石棉瓦搭成的養雞場，裏麵聚集著二十來個男人，搖骰子興趣正酣，他想進去看個明白，吞吞吐吐，被放哨的擋在外麵不許靠近，有個眼線認出巨人的身份，兩個馬仔出來嗬斥著威脅：“不識相的家夥，找到這裏幹嗎？別報警，否則後果自負！”
    “鷺鷥不吃鷺鷥肉，老兄巴不得你們發展壯大，個個腰纏萬貫。鍋裏有碗裏才有，我懂你們的規矩，各位盡管放心。”喬望春想敬煙，質量太差不體麵，唯唯諾諾告別，邊走邊尋思，賭徒有錢都大方，養雞場肯定還有其它進出的路，如果二十個人全部經過自己崗亭邊，每人每次奉獻200元，多麼可觀的收入，時間長久，單個應該有幾次機會……
    巨人繞到街邊，但見夜宵檔口擺放著十來張桌台，紅篷布綠椅子，蔚為壯觀，幾圈人劃拳飲酒，吆五喝六聲此起彼伏。美味佳肴勾起他的食欲，昂貴的消費令人望而卻步，銀行卡裏錢太少缺乏底氣，隻能找價格便宜的館子過把癮。富人喝酒看品牌，窮人喝酒看度數。喬望春買了一瓶最合算的白酒，半斤油炸花生米，半斤鹵豬耳朵，就著熟食小店，自斟自飲，酣暢淋漓，返回已是半醉半醒半浮生，吞雲吐霧似神仙，高一腳低一腳，不禁哼起二郎曲，仿佛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
    黃粱一夢終成空，無根無極本歸塵。養雞場老板聚眾賭博遭舉報，被派出所一鍋端，罰款坐禁閉。民警順藤摸瓜，保安所收600元髒款全部追繳，白班長失職受批評，喬望春離開城建工程公司項目部，永不錄用。黃狗吃屎黑狗擔當，巨人後悔莫及，那天晚上不該自作聰明，微服私訪，那幫家夥誤以為他是報警人，如實招供，結果賠了夫人又折兵。
    走三家不如坐一家，喬望春被開除之後，到出求職碰壁，頭兩個月給泥工師傅當下手，後幾個星期去食品廠做零工，人受氣，幹活累，錢難拿，東奔西走不可取，幹脆到湖畔小區當保安，包吃包住省心省事，滿一年每個月可以加100元工資。雖然薪水低，包住包兩餐，從長計議，比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靠譜。
    這個苦難的人，一生坎坷，四歲父親去世，母親含辛茹苦，將他撫養成人，因為家裏困難，沒有一技之長，以至於長期找不到老婆，白有一股蠻力氣和好身材。寒不擇衣，貧不擇妻，直到而立之年，巨人才討了個二手老婆，睡上熱炕頭。誰知那婦人稟性難移，生下殘疾女之後，自感前程黑暗，苦海無邊，心一狠手一抖，再次離家出走，渺無音訊。應驗了時下的流行語：錢太多男人容易花心，錢太少女人容易變心。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短暫的婚姻結束，喬望春又成了單身漢，小的嗷嗷待哺，老的需要照顧，種田、養豬、賣苦力、打零工，坎坎坷坷，今日有酒今日醉，做天和尚撞天鍾，最終落到這個地步。
    走進湖畔小區幹淨整潔的辦公室，巨人填完表格，收好身份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公司負責招聘工作的女辦事員，四十來歲，舉起桌上紅色話筒，撥了個內部號碼，“喂，鄭隊，根據你們的要求，剛才新招了一個隊員，應該是你喜歡的類型，現在我辦公室裏，等待著安排。”
    很快來了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年近花甲，慈眉善目，甫一進門，忍不住咧嘴笑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夥計高出我一個頭哩，難得的人才，委屈你啦。”
    喬望春寡言木訥，摸了下頭，恭恭敬敬回話，“謝謝您誇獎，我讀書少是個粗人，受不得抬舉。隊長也是領導，先把我帶到住的地方，將包裹放下，其它事情好說。”
    “我倆差不多年紀，同事如兄弟，過於禮貌是一種距離，喊鄭大哥行啦。”隊長主動提起帆布旅行袋，在前麵帶路。
    士為知己者死，巨人能夠遇到一位平易近人的頂頭上司，由衷高興，拎起兩個包裹尾隨其後，不一會兒來到物業公司住宿樓下。說是職工宿舍，其實隻有三間，底層光線陰暗，環境安靜。鄭隊長開了單間門，用心交代，“因為保安隊其他同事，物業公司綠化工、清潔工，都是本市區人，騎電動車上下班方便，不願意離開家裏，實際隻有你一個人長期住，另外一間有兩個水電維修工，中午偶爾休息。你把該買的東西買齊全，下午我拿兩套保安服裝過來，帶你熟悉環境，注意的事項，明天開始正式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