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生命危脅，沈青逸幾人也就乖乖的跟隨保安來到了禁閉室。
    禁閉室裏，四處無光，還有一股由內到外散發的黴味。
    門被打開的瞬間，才有一絲光亮順著門縫照射進去，沈青逸明顯的看到，禁閉室的牆壁通片是由黑色構成。
    四人被推搡著進去，踉蹌了幾步才穩住身子。
    禁閉室的門很快就被從外麵落鎖了，入目皆黑，但嗅覺更加敏感，過重的黴味中，好像還夾雜著別的東西。
    除了有點心理上的反感，沈青逸並不知道那種東西是什麼。
    “我們不能一直待在這裏，得想辦法出去查一點線索。”沈青逸道。
    曼德拉效應所產生的夢境，在他的心裏一直是個過不去的梗。
    他不能讓顧先生和孩子們的憧憬在未來全變成泡沫！
    鹿知的聲音從身旁傳來，“晚上吧！”
    黑暗中，隻聽見有”嗖嗖簌簌”的響聲，鹿知像是把什麼東西遞給了別人。
    不知道等了多久，沈青逸突然感覺有人從自己身旁掠了過去，隻聽有輕微的開鎖的動靜後，門很快就被打開了。
    禁閉室外的吊頂上懸有一個忽閃忽閃的暖黃色燈泡，在光亮照起的那一瞬間，沈青逸明顯的看到方越正淡然自若的拿著被撬開的鎖麵。
    鹿知若有所思的摸著禁閉室的門，收回手後對著沈青逸朝外側了側頭。
    四個人先後走了出去。
    夜晚的校園有點冷清，寒風吹在身上帶有絲絲涼意。
    沈青逸不由的裹緊了身上的衣服。
    他們來到早有懷疑的那棵樹旁，等確保教務科沒人後，才小心翼翼的走到樹的正前方。
    和白天他們所看到的場景不一樣，夜光下，樹木似乎變得和尋常大樹沒有什麼區別，根莖處的血色，此時都變成了粗壯的樹幹。
    抬起頭向上看去，沈青逸發現，濃密的樹葉裏，好像有什麼東西正隱藏其中。
    鹿知悄無聲息的從腰間拿出一把短刀，鋒利的刀刃直接插進樹幹中，輕輕一劃，樹皮瞬間落地。
    “啊？！”
    看到內裏泛著血光，和人肉內髒一般蠕動著的白花花物狀，鴿遊有些吃驚又興奮，他一骨碌的蹭了過去，認認真真的觀察著那不明的玩意兒。
    沈青逸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頭頂，等到他回過神時，鴿遊已經戴著不知道從哪裏拿的橡膠手套正稀奇的觸摸著被劃開的地方。
    白花花物狀粘了他一手。
    衝擊力太大，沈青逸沒有吃東西的胃裏立馬泛了酸水，他扶著大樹幹嘔著。
    離得近了，看見樹底下的泥土處正鼓起來半個包。
    沈青逸彎下腰，將土地裏乒乓球大小的黑色發硬的東西捏在手心中。
    還未來得及對著燈光好好查看，一道手電筒的光線立馬刺向了他們，沈青逸趕緊將東西塞進了衣兜裏。
    “你們在幹什麼！”保安大爺的聲音從手電筒光線的來源處響起，他走近看清沈青逸幾個人，原本生氣的麵龐更加猙獰了，“怎麼又是你們幾個？！”
    “你們居然敢逃躍禁閉室！”
    大爺另一隻手上拿著一個遙控器，遙控器上隻有一個紅色的安寧，他毫不猶豫的就摁了下去，警報聲立馬就在·校園四周響起。
    一遍又一遍。
    直到老師和其他保安來到現場。
    老師看清楚大樹的現狀後，勃然變色，他指揮著保安道：“把他們幾個給我帶過來！”
    鴿遊還未來得及收好的橡膠手套一下子暴露在了燈光下。
    老師也注意到了，神色更加憤怒。
    “你們幾個未得到老師允許私自離開禁閉室不說，還公然毀壞校園內植物。”他從兜裏拿出一個小的筆記本，”唰唰”的用筆記錄著什麼，還一遍道：“看來小小的禁閉室已經容不下你們了，接下來有更好的地方等著你們。”
    撕下他寫東西的那張紙，將筆記本收好，他突然抬起頭來，昏暗的燈光下，沈青逸瞳孔猛地放大。
    他清楚的看見老師的眼眶裏沒有瞳孔！
    但隻有一瞬，眼睛又迅速變回了正常。
    老師將紙遞給離他最近的一位保安，那些人看了之後立馬就湧了上來，將沈青逸四人擠在最中間。
    鹿知像是意識到什麼，一把拽過身旁的沈青逸就要將他拉到身後，可一陣身體發麻之後，他全身盡軟。
    沈青逸在失去意識前，迷迷糊糊的感覺到有人正扛著他穿過彎彎繞繞的地方來到了一處有水源的地方。
    有點吵鬧，有點難受，更有點發自內心的想嘔。
    意識漸漸恢複後，眼前的場景使得沈青逸忍不住的後退。
    可身後由一堵高高的牆壁所阻擋，他無路可逃。
    高大的樹木盡數占據了這碩大的空間，根莖四纏五繞的在空氣中蠕動著，吊頂上麵的枝丫，穿透過厚厚的水泥，有泥土和渾濁的水從穿透的孔中流下來。
    地麵上雜亂不堪，沒過腳踝的血水咕嚕嚕的冒著泡，但並沒有什麼溫度。
    繁茂的樹葉上，懸掛著不少人的屍體，死狀幹癟，像是被什麼吸幹了。
    離沈青逸不遠的地方，有四個已經泡漲了的人形物，正被蔓延而下的枝幹所纏繞著向樹幹的方向緩慢拖去。
    血河中蕩起陣陣波動。
    眼看有枝幹已經朝他的方向逼近過來，沈青逸的身子直接貼近了牆麵。
    絲毫之際，危機感撲麵而來。
    ”嗖——”的一聲響，一張印有紅心A圖案的撲克從空中劃過，準確的從中間切斷了朝沈青逸而來的枝幹。
    鴿遊和鹿知他們的身影從不遠處的斷牆後出現了。
    “哇——”的一聲。
    沈青逸抬手抹掉臉上被沾染到的血跡，大聲的扶著牆壁幹嘔了出來。
    他這輩子還沒有遇見過這種場景。
    那是真的屍體和血跡！
    特別是在見到熟人後，那種惡心感更加突兀。
    鹿知淌著血水走到沈青逸身邊，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後背。
    ”咕嚕咕嚕——”
    腳下不一樣的觸感讓沈青逸捂著胃結束了幹嘔。
    血河的溫度似乎有些提高。
    鹿知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枝幹拖人的速度好像加快了。”
    沈青逸也發現了，那四個被拖著的泡漲了的人形物，此時已經從樹幹上緩緩上升，很快就被懸掛在茂密的樹葉上。
    枝幹尖像針一樣刺進了人心髒的部位，身體瞬間幹癟起來。
    腳下的溫度越來越高，沈青逸二人隻好走到斷牆處和鴿遊二人彙合。
    想到之前發生的事，沈青逸從兜中將那黑色的玩意兒拿了出來。
    剛才在昏暗的月光下看不清，現在才發現，這個東西居然是個果子。
    甚至有點眼熟。
    鴿遊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不就是顧先生種的嗎？他還摘給我們嚐過，甜甜的！”
    鹿知點頭認同。
    血河的水位似乎有些上升，已經從內部緩緩蔓延到牆壁兩周，看這速度，很快就會波及到他們幾人現在的所在地。
    “你們跟我來。”方越招了招手，“剛才我和鴿遊發現了個機關。”
    斷牆一米五的位置上，有個下水道蓋差不多大小的洞口，在這四周封閉的空間，那是唯一一個能和外界有聯係的地方。
    方越將手伸了進去，”哢嚓”的滾動聲，洞口裏像是打開了什麼。
    沸騰的血水慢慢的朝這裏流了過來，四人毫不猶豫的就跳起鑽進了洞口裏，蜷縮著身子在黑暗的洞口中摸索著前進。
    不知道爬了多久，前方才有些許的光亮照射進來。
    洞口的前方是一個書架，此時書架被大開著。
    四人接連著走出來，眼前是一個大廳，雖是白天，也燈火通明，牆壁四周鑿有不大的、有規律的擺台，裏麵放著被裱好的照片。
    像素隻能看出人形的輪廓，一看就是年代久遠，但相冊卻是最新款的，還被整理的鋥鋥發亮。
    每個擺台下立有四角桌，桌上是被玻璃罩住的展櫃，展櫃裏擺放有各類各樣的物品。
    沈青逸看的有些出神，不知不覺中，就走到了大廳的最前方。
    那裏是一堵單獨的牆麵，牆麵是整個石雕影壁，一個人像捧著一本書神色鄭重的站在上麵，栩栩如生。
    石雕影壁下方也有玻璃展櫃，展櫃裏放的物品比其他展櫃多得多。
    沈青逸的視線一下子被一本已經退了色、縫補次數過多的小畫本所吸引，雖然說書頁已經被空氣所侵蝕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但隻需一眼，他就無比確定，這個小畫本是曾被顧先生經常帶在身上的那一個。
    眼眶瞬間有些發燙，眼淚幾乎忍不住的往下掉著。
    鹿知發現了這邊的異狀，悄無聲息的來到沈青逸的身後，也就在看到那本小畫本的瞬間，整個人也愣在了原地。
    “快來！”
    鴿遊的聲音從大廳外傳來。
    胡亂摸了幾把眼淚，沈青逸輕咳了幾聲有點發癢的嗓子，整理好儀態後，朝著聲音發源地走去。
    大廳外是另一個房間，通篇是一個大的玻璃展櫃，呈u字形展開，裏麵擺放的是各種厚實的書籍。
    沈青逸一邊朝鴿遊的方向走去，一邊將視線放在展櫃裏的書籍身上。
    表演手冊論述……
    音樂樂譜合集……
    強身健體的重要性……
    如何當一位學生心目中的好老師……
    ……
    觸目驚心！
    動人心魄！
    直到靠近鴿遊和方越時，沈青逸的心中除了酸澀還是酸澀。
    鴿遊推了推沈青逸，將自己發現的東西交到他的手中。
    那也是一本書！很厚實！
    封麵上用碳水筆深深寫著：顧漣記實錄
    這個名字有種莫名的吸引力，沈青逸梗著嗓子、顫抖著手翻開書的第一頁——
    “我叫顧漣，幸運至極，從小得到父母同意可以飽讀詩書，學習特長，但走的路多了，看到的現實也就多了，我覓到機會努力說服父母帶著人生第一桶工錢來到一個偏遠村莊，在這裏，孩子們對於知識的追求與渴望深深打動了我。”
    書的第二頁，字跡漸漸地有些影影綽綽。
    “但時運不濟，食物的匱乏使得我原本說服好的家長開始強製學生務農，甚至有的女學生僅僅隻有十五六歲，就被強嫁於人，隻為換取一點飽腹的食物。”
    “我也有想過放棄，是那四個年輕人重新帶給了我教學的勇氣和信心，他們身著不凡，卻肯降下身段和孩子們一同學習。”
    “我本以為有了他們的幫助，最難的時間就要度過了，可是一早起來，那四個年輕人突然不見了。適逢其時，村莊裏的家長們認為是我假冒偽劣的教育讓孩子們不再聽從他們的話，便集合起來對我和我的妻子造成了生理及心理上的傷害。”
    後麵這一段的字有些被暈染開了。
    “我不甘如此，孩子們的未來就不能埋葬於田野和婚姻之中！我和孩子們偷偷聯係，並在夜深人靜時為他們補習，直至我的妻子去世。”
    “我的存在是一把隱藏的利刃，村民們敬重我又忌憚我。”
    “事態發生轉變的節點，是我幫助一個不想嫁人的孩子遠離村莊時被人發現，寡不敵眾，我被捆綁著親眼看著那個僅有十五歲的孩子被推上花轎，步入深淵。”
    “我發瘋了似的撲咬著每一個靠近我的村民，他們不再敬重我，隻是恐慌的將鐮刀和鋤頭敲在我身上。”
    沈青逸的心髒一陣一陣的疼，他緊咬著後槽牙繼續看了下去。
    “我能清楚的看到鮮血從身上流出，但沒有任何痛楚，直到我的生命特征消失。”
    “死後，我的靈魂寄居在了自己種的那顆果子樹上，親眼見證了村名民搗碎我的肉體，埋在土中，撒在河裏。”
    “痛！好痛！太痛了！”
    漢字所勾勒出的畫麵，在沈青逸腦海中不斷鐫刻著，淚水再也止不住的向下流著，如同開了閘的泉水。
    書籍的最後一頁，是用署名而寫成的一段話——
    “學生朽木，以此才學識淺，書寫恩師輝煌而苦難的一生！”
    下麵訂裝的是第二冊，是用每一個信封訂裝起來的。
    為了不破壞整體書籍的收藏性，沈青逸沒敢拆開。
    鴿遊應該是提前看了書，眼眶此時也紅紅的，還一邊安慰的拍了拍沈青逸的脊背。
    在這個封閉的空間裏，誰都沒有說話，像是要用這種方式來祭奠那個一生都在為教育事業奮鬥的赤誠之人。
    “你們怎麼跑到了這裏！”
    牆壁上”轟轟隆隆”的被打開了一個暗門，老師帶著一眾保安走了進來，神色驚恐的看著沈青逸手上捧著的書道：“快！快把它放下！”
    保安豎起電擊棒，仔細觀察著他們的動向。
    沈青逸小心翼翼的將書籍放到玻璃站台中，神色平淡的看著老師道：“顧先生的抱負絕不是將孩子們幽禁於校園之中，你們的初心呢？”
    老師有些發怔，隨後黯然銷魂。
    他指揮著保安們將沈青逸四人趕了出去，然後拿出繩子，分別綁住幾人的手腳。
    掙紮期間，那個黑色果子從沈青逸的兜中掉了出來。
    老師瞠目哆口的走上前，如獲珍寶樣的將果子捧到眼前，神色含深的來回在果子與四人間徘徊著。
    歎了口氣，老師還是將繩子給他們解開了。
    “你們跟我來。”
    老師領著他們又重新回到了放著展台地方，鄭重且嚴肅的立在石雕影壁下。
    他道：“那棵樹已經很久沒結果子了。”
    沈青逸有些不解，他走到老師的身旁道：“你們用人的血肉來澆灌那棵樹，隻是為了讓它結果子！？”
    老師搖搖頭，將果子還給沈青逸，平心靜氣道：
    “是為了贖罪。”
    贖罪？
    看出了四人的疑惑，老師繼續道：“你們應該也看了書，知道了顧校長生前所發生的事。”
    他扔出了點重彈。
    “我就是那個署名記錄書籍的人！”
    什麼？
    沈青逸三人瞪大雙眼，一臉不可置信，唯有鹿知的神色較為鎮定。
    老師從石雕影壁右下角不起眼的角落處拿出一張照片來，遞給沈青逸。
    “你看——”
    他笑著，嘴角甚至咧到了耳根後。
    “犯過錯的人，總會付出代價的！”
    鹿知絲毫不意外這張照片的出現，剛才他就準備將東西給其他人看，可誰知老師一眾人突然出來，他隻能又將照片放回原處。
    沈青逸有些震驚的看著照片上的東西，那是一副合照。
    合照上的每一個人都很熟悉。
    和他們班上的每一位同學都能對得上！
    老師繼續解釋道：“我是顧校長帶出來的第一屆學生，新幸運的當了一位報刊的記者，在總編一提出要寫一篇關於”教育”的報告時，我就想到了顧校長。”
    他赤著手撫摸著石雕影壁，神色是不曾見的溫柔。
    “顧校長是我這一輩子見過的離”神”最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