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裝傻充愣行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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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主帳,李玉衡鬆了口氣,扶了扶肩上的藥箱,一步步朝傷兵營走去。
大鍋裏藥湯沸騰,藥包浮載浮沉。
瘸腿老兵用鍋鏟不停翻攪。
這幾日下雨柴火受了潮,風一吹,煙霧騰騰,直衝門麵,老兵咳嗽不止,背彎成了弓形。
“我來吧。”李玉衡於心不忍。
一道人影比他更快,李玉衡嚇了一跳,詫異抬頭,看到一張粗獷的黑臉。
王護衛?
看著傷兵營內井井有條的布置,李玉衡很意外。
“你一直留在這裏?”李玉衡心中說不出的感動,看他一臉淡然,不由好奇。
“他們都是大理的士兵,是周國的敵人,你真的不介意嗎?”
想到前生的自己,因為寫了求助信,幫景向城引出周皇,被認定投敵叛國,罪不容赦。
大周亡國以後,他落入周國人手裏,他們想盡辦法折磨他,李玉衡每天怕得要命。
若不是趁守衛喝醉了逃走,他的結局隻怕更加悲慘……
想到這裏,李玉衡有點擔憂:“我們這麼做,要是傳回周國,他們會懷疑。”
別有用心之人,還會利用此事做文章。
“為什麼要因為別人的懷疑,去質疑自己正確的決定?”
“王護衛”攪著藥湯,坦蕩地說:“他們是大理人,也是無辜的百姓,君王征調他們打仗,他們何錯之有?”
“不去譴責暴君,卻對救人的人橫加指責,那種人的話沒必要去聽。”
李玉衡聽他這麼說,心裏的負擔一下輕了不少。
“大理皇帝好大喜功,害苦了兩國百姓,他才是元凶!”
李玉衡歎口氣:“要是能早點結束這場戰爭,兩國修好就好了。”
“王護衛”笑道:“皇後有此心,實乃大周之幸。”
李玉衡沒想到“王護衛”也會拍馬屁,心情略好,語調輕鬆:“比起當皇後,我更想當個鄉下大夫,治病救人。”
李玉衡少時學醫,在師父麵前立下誓言,無論如何,不用醫術害人。
不然,李玉蕭豈止吃這點苦頭。
“皇後醫者仁心,定能達成所願。”
李玉衡垂下眼眸:“但願如此。”
他是周皇的皇後,前世被迫走劇情,鬧出許多事端,害了自己,更害了周國,今生怎能隨心所欲?
【宿主,檢測到劇情發生偏移,世界線修正10%】
阿樹迫不及待跟他分享了這個好消息。
李玉衡不解:“劇情發生偏移,我還沒談成呢,怎麼劇情就偏了?”
根據李玉衡的經驗,能驚動阿樹的偏移,肯定不是死了一個兩個炮灰那麼簡單,現在最重頭戲的劇情,就是這場不義之戰。
難道,周國出現了什麼人物,憑借一己之力扭轉戰局?
阿樹沒有過多解釋,對他鼓勵一笑,悄悄下線了。
大鍋裏,藥湯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李玉衡稍微回了神。
“王護衛”將滾燙的藥湯倒入碗裏,李玉衡小心把藥端了起來。
少年步子不緊不慢,承盤裏的藥湯一滴未撒。
他秀氣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幾乎是一絲不苟,顯得格外認真。
和軍營大多數人們比起來,少年長得太漂亮了,很容易激起人心底的邪念。
但是,這麼多天過去,傷兵營無一人對他無禮,大家發自內心感激他。
許多士兵受了傷,沒有得到及時治療,傷口潰爛流膿,拿針刺破以後,膿血飛濺。
傷兵惴惴不安,連聲抱歉,李玉衡沒有半分嫌棄,耐心為他包紮。
少時立下的誓言,即便不能實現,也應當盡最大努力去靠近。
包紮完成,李玉衡舒出一口氣,唇畔彎起一抹微笑。
王護衛說得很對,沒必要因為別人的議論遲疑。
他站起身來,擦了擦額前的細汗。
回營帳的時候,天色已晚,歸鳥投林。
李玉衡突發奇想:“阿樹,你說,要是我不回周國,私奔當個鄉下郎中,這個世界會不會亂套?”
【宿主,這個世界夠亂了,你不要給自己添難度好不好?】
阿樹幽怨無比。
李玉衡輕咳一聲:“假設而已。”
營帳後方,隱隱約約傳來“王護衛”的聲音,還有一個陌生的少年聲音。
他們在談什麼?
李玉衡聽了一會兒,那聲音斷斷續續,聽不清在說什麼。
他心癢難耐,放輕腳步,走了過去。
“你父親易莊,我和他有過數麵之緣。”
“王護衛”戴了鬼麵具,聲音難得的溫和。
頭戴兜鍪的少年聽了他的話,眼前一亮。
“真的嗎?父親曾與我提起,我還不信!”
“你們在聊什麼?”一道清亮的的聲音插了進來,兩人噤聲。
頭戴兜鍪的少年轉過身,隻見一人站在不遠處,略帶不滿地看著他們。
“王護衛”眼底含了點笑,示意少年退下,目光不偏不倚落在李玉衡身上。
“皇後不休息,出來看風景?”
李玉衡的注意力都在那個頭戴兜鍪的少年身上:“這裏黑漆漆有什麼風景好看,他是什麼人?”
“王護衛”伸手替他理了理吹亂的額發,柔聲道:“他是我們的人,你累了一天,回去好好休息,今晚我們離開這裏。”
這消息太意外,李玉衡顧不上計較他逾越的動作,吃驚地問:“你們在商量離開的事,為什麼之前不告訴我?”
“王護衛”笑了笑,語氣帶了點揶揄:“皇後舍不得離開?”
鬼麵具猙獰扭曲,麵具之下,一雙眼睛清涼如水,直勾勾看向他。
這感覺很奇異,李玉衡心間飛快掠過一絲恐懼,下意識握緊了自己的手:“沒有,我為什麼會舍不得?”
“王護衛”察覺他的語氣不對,放輕了語調:“不知屬下做錯了什麼,您好像很害怕?”
李玉衡愣了一下,對“王護衛”笑了笑,笑容中帶了點特殊的意味。
“沒什麼……我、我回去休息了?”
李玉衡走後,少年悄無聲息走了出來,有些著急:“主子,皇後娘娘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王護衛”聽了這話,眯了眯眼,望著李玉衡的背影,輕歎道:“他這麼聰明,猜到我的身份是遲早的事,真是片刻不能大意……準備兩輛馬車,計劃如常。”
掀開簾子,進了大帳,李玉衡身子發顫,睫毛輕輕垂下,投下一片淡青的剪影。
心緒越是控製,越是紛亂。
阿樹:【你怎麼了?】
李玉衡搖頭,腦中千萬種念頭飛轉,明明有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他不敢想下去,這怎麼可能?!
李玉衡不知道自己怎麼睡著了。
再度醒來,人在馬車,他枕在男人膝上,雙手摟著男人的腰,姿勢曖昧。
李玉衡合理懷疑自己還在做夢。
寂夜沉沉,單調的馬蹄聲格外清晰,風吹入車內,李玉衡的瞌睡蟲全飛了。
他立刻正襟危坐,小牙咬了咬下唇:“我怎麼睡著了?你怎麼把我帶出紫沙城的?”
燈影搖曳,他烏色的眸子蘊了一圈微光,透出一股純然。
那是一種未經世俗汙染的天真,讓人不由自主產生保護他、嗬護他的衝動。
“王護衛”望著他,濃黑如夜的眸子,不覺染上一抹光彩。
“看你翻來覆去睡不著,我專門為你點了一支香,助你睡個好覺。至於你怎麼在這裏,當然是我想辦法把你帶了出來。”
李玉衡眨了下眼睛:“原來是這樣,多謝,你對我真好。”
“王護衛”沒有戴李大眼的人皮麵具,麵上覆了一張詭異的鬼麵具,聲音含了點笑:“都知道我是誰了,還客氣什麼?”
裝傻充愣行不通,李玉衡選擇了沉默。
“王護衛”明白他的心思,既然他不說,也不逼迫,輕笑問:“知道是我,你好像很失望,那麼喜歡景向城?”
“沒有!”李玉衡搞不懂他的邏輯。
這裏頭有什麼前因後果?
“王護衛”伸出手,李玉衡一驚,鵪鶉似的縮在馬車一側。
“有些氣悶,想摘下麵具而已,你以為我要做什麼?”
“王護衛”輕哂。
李玉衡尷尬了,一板一眼回答:“沒有。”
“王護衛”抓起他的手。
那冰冷的觸感,李玉衡打了個激靈,猛然抬頭,撞入一雙燦若星辰的深邃眼眸。
麵具之下,是一張俊美無儔的臉。
他唇畔噙笑,仿佛容納了天地間所有的風華,長眉入鬢,眉目宛若幽穀潭水的冷清,此刻靜靜望過來,卻如春泛桃花溪。
再壯麗的美景,再悠揚的樂聲,此刻都化為灰燼,不值一提。
李玉衡心中一跳,眼前好像有什麼晃了一下,神思飄忽天外,久久不能平靜。
元清玄!大周皇帝!
他可是主角攻的死敵,冷心冷情,無利不往。
李玉衡想不明白,這個時候,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前方戰事吃緊,身為皇帝應該坐鎮京都、指揮戰鬥才對,隻身前往紫沙城,這跟胡鬧有什麼區別?
這次回京必將掀起一場巨大的風波!
李玉衡低著頭,瞧著自己掌心紋路出神,除了大周皇帝,元清玄還有另一個身份——他名義上的夫君。
前世,男人冰冷絕情的眼神,在他心上烙下一個不可磨滅的疤痕。
重生以後,再次見到這個男人,李玉衡看著他,震撼不已,心間悄然漫上一陣悲哀。
他嫁給元清玄三年,相互扶持,度過了彼此最艱難的歲月。
當初在東宮,元清玄右腿殘疾,命不久矣,他冒著殺頭的風險,托人采購藥材,不辭辛勞照顧元清玄。
他們在一起三年,他憐憫元清玄,全心全意照料他的起居,可元清玄從來沒有信賴過他。
直到元清玄當上大周的皇帝,李玉衡才知道:當年的他沒有殘疾,他一直在暗中訓練死士,等待時機,奪回帝位。
整整三年,元清玄都在演戲,對自己枕邊的人也不曾鬆懈。
有時候,李玉衡都佩服他,隱忍到這個地步,要不是先帝駕崩,李玉衡甚至不會發現,他這個夫君誌在天下。
想到這裏,李玉衡不由苦笑。
他無權無勢,要不是為了演戲,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怎會容忍他?
終其一生,他不過一個不起眼的配角。
“在想什麼?”元清玄挑起他下巴,逼迫他和自己對視。
“我在想,陛下來紫沙城的用意。”李玉衡從回憶中醒來,垂下眼眸,幾乎是一字一頓,斟字酌句。
燈光溫黃,照在他臉上,元清玄眉宇軒昂,仿若畫中人:“這些天,朕都陪在你身邊,有什麼用意,皇後不妨猜猜看?”
熟悉的提問語氣,濃濃的壓迫感。
這個男人真是一點都沒變!
李玉衡心下淩然:“我對陛下不算了解,我想,您來紫沙城,絕不是臨時起意,一定有正事要辦。”
元清玄聞言,臉色沉了下去。
君威深重,李玉衡背脊滲出一層冷汗,他說錯了什麼?
不尷不尬沉默了片刻,元清玄忽然笑了。
如果說,他方才的目光和煦如春陽,那麼此刻,便是冰冷如冬雪,帶著料峭的寒意。
李玉衡被盯得渾身不舒服,不明白他為什麼生氣,當下皺起了眉頭:“若我說錯什麼,觸怒了陛下,那我退下便是!”
說著,他轉身就要離開。
元清玄攔住他,眼底閃過一抹興味,笑道:“多日不見,皇後脾氣見長。”
李玉衡聽出調侃的意思,麵容帶上了一絲冷淡,軍營裏假扮“王護衛”,騙他說出那些不該說的話,現在裝出這副樣子,這個男人要戲弄他到什麼時候?
元清玄忘了,他可清楚的記得,當初洞房花燭夜,元清玄在看見他的那一刻,那混雜嘲弄的冷笑,令他瞬間置身冰天雪地。
“陛下恕罪,我論身世不如姚貴人,揣測帝心不如王美人,脾氣柔順不如李美人,您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李玉衡一雙眼睛明亮宛若新生,過去那些不開心的事情,那些汙穢與肮髒,似乎從來不曾存在過。
沒有責備,沒有怨恨。
過去種種,他沒有大度到毫不在乎,也沒必要刻意記取,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塵歸塵,土歸土。
元清玄眼瞳收縮了一下,臉色變得蒼白,看上去很可怕。
李玉衡從沒見過他這麼反常的樣子,身體緊繃起來,如果可以,他馬上就能離開這輛馬車。
元清玄讀出了他的抗拒,雙眸望向他,帶了點點安撫:“我有話對你說,關於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如此鄭重,李玉衡不敢怠慢。
“陛下請講……”
“講”字還未說完,外麵傳來一陣響動。
李玉衡吃驚向外看了一眼,幾道黑影鬼魅般衝向他們,車夫提醒:“主子,他們追來了!”
咻咻幾聲,車輪突然脫落,馬車歪向一側,因為慣性,把車裏的人猛然甩了出去。
天旋地轉。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短時間內,李玉衡沒反應過來,差點摔出去。
元清玄攥緊他的手,放低聲音:“快走,躲到安全的地方去!”
李玉衡不會武功,留在這裏也是累贅,不如護好自己,他頭也不回往護衛身後跑去。
樹影搖曳,黑影重重,倏忽來到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