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瞳奇異但不嚇人，反而讓葉清感覺有些驚豔。
    葉清猜測，也許正是因為他有這樣這雙不尋常的眼睛，才被拋棄在野外。
    可是，生命既然已經來到這世上，就應該活下去啊。
    雖然不清楚他的眼睛為什麼會這樣，但葉清明白，這是一條性命，有血有肉的，會哭會笑，會餓會害怕的一條小生命。
    這麼點小的小東西，要是沒被撿回來，在少有人煙的野地裏，恐怕隻會餓死，或者凍死，或者被野獸猛禽什麼吃掉。
    幸好，他聽到了哭聲。
    小孩兒一看到葉清就停住哭泣，伸著肉嘟嘟粉嫩嫩的小手要抱抱，葉清就輕輕地把他抱在懷裏。
    “小崽崽，好乖啊，今後跟著我。“雖然他小時候沒人要，但是小崽崽是有人要的。
    “隻是委屈你。”
    家徒四壁，舉目無親，自身難保，整個葉家山莊和小鎮上的人，都不待見葉清，沒有人喜歡他。
    小孩兒聽不懂葉清說什麼，但似乎有感覺。
    他用肉嘟嘟的小手，抱著葉清的脖頸，把自己同樣肉肉的小臉，貼著葉清瘦弱的臉龐。
    葉清是葉家山莊隔了兩房的旁支，但從葉清十一年前開始，他就隻是葉家山莊的罪人，用一生當牛做馬，都無法贖清罪孽的罪人。
    他的日子不好過，甚至比不上山莊裏最底層的仆役，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周全。
    如今，卻還拖著一個另一個人，日後可能更加不安寧。
    可葉清不是一時衝動。
    他心裏清楚，把人抱回來之後，也考慮過自己不能給他安逸的生活。
    如果他能被鎮上的人家戶帶回家去，以後肯定過得比跟著自己好不知多少倍。
    所以，他曾嚐試，將小孩兒放在別人家門口，但是沒有人願意抱回家，一個都沒有。
    因為他有這樣一雙妖異的紅藍色異瞳。
    葉清抱他哄了一陣，想把他放在小搖籃床裏。
    剛一放下，他就醞釀著要哭。
    小小的手張著，要葉清抱抱，眼淚在眼睛裏打著轉兒，不要錢似的大顆大顆的從小臉蛋兒上滾下來，配著那一雙紅藍色的眸子，分外惹人心疼。
    葉清無奈道：“這個搖籃才是你的小床，我不能一直抱著你啊。”
    嘴上雖是這麼說，還是又把他抱回懷裏。
    他這麼小，睡搖籃才更放心，不會擔心摔下來。
    而且，葉清不能總是待在茅舍裏，到時管事吩咐的那些活兒沒及時做完，會被找麻煩。
    葉清溫柔的抱著他，輕輕拍著他的後背，透過小小的窗子，看到外麵陽光照耀大地，明朗燦爛。
    “我給你取一個名字吧，你跟我姓葉，名字就叫煜。”
    葉煜，希望他以後的人生明亮，充滿陽光。
    “煜兒，你太粘人啦。”
    葉清再一次把葉煜從搖籃抱起來，和自己一起睡大床上。
    葉煜不喜歡睡搖籃，一到晚上非要挨著葉清，睡在懷裏才乖乖的。
    葉煜還不會說話，嘴裏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說什麼，不過他真的非常粘人。
    葉清隻能把他放在床的裏邊，靠著牆壁的那一半，更加安全，就像剛到木屋的那幾天一樣，那時候還沒做好搖籃床。
    不過現在看來，搖籃床的作用是發揮不出來。
    葉清這段時日比以前更繁忙，不僅要做莊裏的髒活兒，還要偷偷跑回來照看葉煜。
    聽說葉家三小姐的病情又加重，山莊裏安排了一些人手去她休養的別院。
    莊主夫人和二公子他們時常過去探望，大夫換了一個又一個，整個葉家山莊都忙忙碌碌，沒人得空理會葉清。
    草藥已經曬好包好，再配些藥引，就可以送去給葉三小姐熬藥服用。
    葉清伸出纖瘦透著蒼白的左手手腕，右手握著刀刃，輕輕劃過，鮮紅的血液立刻呈一條紅色的細線流下，流進備好的陶瓷罐裏。
    葉三小姐的藥引，是他的血。
    簡單的包紮傷口，將藥包和藥引放在木盒子裏裝好，提前給張小德送過去，以免他找上門來。
    張小德是葉家山莊二公子，葉懷瑾的貼身小廝。
    膀闊腰圓的張小德斜了他一眼，看是葉清，趾高氣昂道：“算你長眼睛，知道自己主動送過來。”
    張小德比葉清大兩歲，是葉懷瑾的得力屬下，仗著葉懷瑾撐腰，行事囂張，尤其是在葉清麵前。
    剛放了血的葉清臉色更加慘白，又拖著腳上沉重的鐵鐐銬，整個人看著，就仿佛一陣風能吹倒，搖搖欲墜。
    張小德瞅著他這般不中用的模樣，譏諷道：“你也就這點用處，要不是咱二公子念舊情，管你還喘不喘氣兒。”
    隨手扔出一包紅棗枸杞和糕點，砸在葉清身上，葉清被砸得身子歪了一下。
    什麼也沒說，葉清抱著糕點和紅棗枸杞，安安靜靜的拖著鐵鏈，慢慢朝茅舍走回去。
    每次做了藥引之後的一段時間，葉清是可以安靜的休養一陣子。
    可能是因為葉家山莊的人怕他放血給放死，而他暫時還不能死，至少在三小姐葉溪月的病徹底痊愈之前。
    糕點還算軟，可以給葉煜吃一些。
    這段時間，葉清一直喂的白粥或者米糊，還好葉煜不挑食。
    被投喂的葉煜，盯著葉清手腕的白色繃帶看，好像在問：這是什麼？
    葉清非常蒼白的嘴角彎彎笑著。
    “煜兒都會關心人了，我沒事。”
    還是太虛弱，頭暈眼花，渾身乏力。
    葉清也進了一些食，然後在葉煜身邊躺下，兩個人一大一小挨著，他把葉煜輕輕的抱在懷裏，睡一覺。
    自從有了葉煜，葉清的笑容就多了許多。
    葉煜長牙了，會用小小的牙齒，輕輕啃咬葉清的手指。
    葉清就捏著他的下巴看看他嘴裏，嚇唬道：“再咬人，我就不給你吃的。”
    葉煜會爬了，喜歡手腳並用從床頭爬到床尾，爬到葉清腳邊，被鐐銬的鏈子磕疼後，要哭又忍著。
    葉清費力的挪開腳，告訴他：“自己磕的，不能哭。”
    然後張開手示意過來抱抱，葉煜就又自己爬回來，鑽進葉清懷裏。
    一大一小兩個人其樂融融。
    葉清覺得，如此一生，就好。
    奈何天不遂人願，祥和寧靜的午後，門被粗魯推開的聲音傳來，打破茅舍內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