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立秋的心“咯嗒”一驚，自以為聚餐處理得無懈可擊，何處露了馬腳？知妻莫過夫，老婆表麵上為人大方，實則斤斤計較，凡事不能上半個明錢的當，既然已經覺察，隻字不提無法蒙混過關。他避實就虛，輕描淡寫講了喝酒之事，隱匿諸多細節，期許盡快了結這一話題。
    汪遠香的雙眼幾乎張成兩個0，目光像掃雷器，自上而下在丈夫身上搜索，“難怪垃圾堆裏這麼多骨頭魚刺，瓶子裏菜油少了大半截，邀這些公狗子母狗子來家裏吃飯，發了橫財，中了特碼，柴米油鹽不要票子，你賺的錢在哪裏？！”
    聚餐的晚上，大雨之後，龍立秋掃了兩遍地，桌麵、灶台、蒸箅，擦洗得幹幹淨淨，似乎聞不出一絲腥氣，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怎麼沒想到菜油上去呢？她竟然從另一處打開缺口，洞若觀火，看來家裏小事要瞞過精明主婦，難於上青天。第一個回合露出破綻，丈夫輸得一塌糊塗，暗裏盤算著，築堤壘壩，處處防守。
    “那把雨傘冇看見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鳳凰郎張口結舌，無論怎麼解釋都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老婆疑惑的目光逼視著，鋒利得能刺穿五髒六腑。這一刀又捅到男人的軟肋，那把雨傘自始至終掛在衣櫃邊，估計前天晚上，叔伯哥哥和女朋友打著去廣播室，自己看見過，為何忘記帶回來。他如實招供，“前晚聚餐後，他們去廣播室打麻將，我幫著潘良國接線換開關，不知道立成，還是宮玲拿過去了。”
    “男男女女，白天黑夜湊合在一起，嘻嘻哈哈，抹牌賭博，是些什麼正經人，都不自重！”
    “立成同她談對象，在一起很正常麼。”
    “他們歲數差那麼多，宮玲家裏有錢，立成這麼大年紀，有本事早就結婚了，還挨到今天。”婦人半信半疑，“怎麼樣，兩個人有戲嗎？”
    如果道出實情，關鍵時刻立成總是掉鏈條，今天去醫院剛做包莖手術，女人都是長舌婦，傳出去負麵影響大，極其不利。他遮遮掩掩搪塞，“宮玲水性楊花，嫌立成不夠威風，黃了的可能性大，你不要對外人講，以後都沒有麵子。”
    丈夫支支吾吾，沒有表演的天賦，出了事情，隻要聆音察理，鑒貌辨色，昭然若揭。汪遠香生性多疑，不聽則已，聽罷怒從心頭起，“潘宮玲妖裏妖氣，穿衣裳那麼暴露，喜歡勾三搭四，我早就看出不是個善類。別人不行，你夠威風，那就代替一下嘛，難怪時常在一起，眉來眼去，蛇鼠一窩，可見都不是好東西！”
    龍立秋嬉皮笑臉，“我威風隻能在你身上耍呀，這事兒有名份和權限，哪裏敢隨便亂來。”汪遠香毫不領情，板起麵孔，連聲追問，“難怪宮玲有廣播室鑰匙，上次天山看到她獨自躺在你床上看書，能有好事嗎？男不能亂，女不能賤，夫妻最怕把心變，不怕家裏沒有錢，就怕有了婚外戀。我跟你再苦再累也不怕，要是慪騷狐狸的氣，以後別想過好日子！”
    平時鳳凰郎同潘宮玲偶有嘻嘻哈哈，可她是叔伯哥哥的女朋友，哪裏敢越雷池半步，偶爾對上眼，也是偷偷摸摸。如今惹火燒身，他趕緊洗刷罪名，“為了方便他們兩人約會，立成是配了一片廣播室鑰匙，有可能給了宮玲，也可能在我床上睡過，你怎麼能胡思亂想，把簡單的事情搞複雜。”
    男人吃醋威力無比，女人吃醋恐懼無邊。老婆的打擊報複，立竿見影，“夢裏都在同狐狸精打情罵俏，誰知道暗裏有什麼勾搭，明天把廣播室的衣服床單拿回來，再不許在外麵住宿，孩子這麼大了，不一心一意賺錢，還在胡搞瞎搞，盡出幺蛾子，等著別人看洋把戲，不爭氣的東西！”
    低層次的女人愛慕虛榮，喜歡攀比，在乎眼前利益，活在情緒裏；中層次的女人獨立自主，注重自己形象，不亂發脾氣，活在價值裏；高層次女人自強自立，擁有浪漫情懷，大事清楚小事糊塗，活在覺醒裏。王遠香是個農婦加文盲，也就不熱愛讀書，不懂得包容，不善於取舍；喜歡嘮嘮叨叨，喜歡憑主觀臆想，喜歡扯橫皮找茬子，能把他怎樣？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鳳凰郎同潘宮玲交往多，相處近，加上堂兄那層關係，少不了開玩笑取樂，講些沾葷帶腥的段子，甚至眉目傳情。自己有夢囈習慣，是否透露羨慕姑娘姿色的秘密，如今隻能任由老婆抓辮子、戴帽子、打棍子。
    汪遠香臉部表情一直多雲轉陰，開心笑容隨著早到的台風，吹到了遙遙萬裏的烏茲別克斯坦，夫妻間裂開的縫隙用最好的強力粘合劑能不能填合？籠罩的霧霾用遠程高射炮能不能驅散？殘留的晦氣用大功率抽煙機能不能排空？
    那天，龍立秋回家推開後院子門，遠遠地聽到老婆在豬圈裏怒氣衝天，指著和尚訓禿頭，罵豬如罵人一般難聽，“你個畜牲，太不懂人情味，太沒有良心，我白喂了這些年，將來不得好死，來世也要做牲畜！”
    豬婆退縮到牆角，驚恐地瞪著金紅色雙眼，不知外麵發生什麼顛覆世界的事件。男人像羽毛淩亂的敗陣鬥雞，低眉順眼，心裏比豬婆堵得還慌。
    “咣當！”院子裏一隻紅色塑料桶被踢翻，桶在水泥地板上滾了幾圈，發出空洞的響聲。汪遠香聲色俱厲地盯著丈夫，“你打算繼續在村裏混陽壽，人家當農電工，多報用電損耗，高價上門安裝，去別的地方架線撈外快，想著法子賺錢，日子過得有滋有味。你幹了這麼多年，就知道拿點死工資，家裏還是個鳥樣子，來世能翻身？”
    人的高度不夠，看到的全是問題；人的格局小了，心中都是雞毛蒜皮。老婆隻有這種文化水平，缺乏認知和包容心，十年形成惡習，自己罵不贏打不得，狗咬刺蝟——無處下口。鳳凰郎沒精打采，拙口鈍腮，牛低頭反芻似的，盡管憋了一肚子氣，良好的教養，為人師表的作風，仍然選擇了隱忍，“有一說一，就事論事，你赤口毒舌無好言，我又怎麼冒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