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早晨，清染跟往常一樣六點五十騎自行車去上學。
    他們村楊莊距離鄉裏那個唯一的中學約有二十裏地，幸而一路上都是公路，免受了很多辛苦。
    那條公路是東鄉裏的一個在外麵發了財的人，為回報家鄉而修的，雖然沒多少人知道那個人的名姓，但是這條路確實給人們帶了太多的方便。
    有一句話說的好，想致富，修公路。
    公路給人們生活帶來了便捷的同時，也在潛移默化的改善了人們的生活，話題跑遠了，繼續說上學的事情。
    村裏和清染同齡的男孩女孩共有七八個吧，本來大家在一個年級上學，上下學做個伴挺好的，可是六年級是個分水嶺。
    村裏人大多數的觀念是念書不如早點掙錢養家，另外會寫自己名字，會算數就足夠了，所以清染的那些同學在六年級前後都輟學了。
    女孩子去給人家織毛巾襪或者出門去電子廠打工，男孩子上建築隊幹活或者出門學個手藝，現在上下學清染都是自己一個人。
    過了總路程三分之二的時候，向南岔路上約三裏地處有個村莊叫李肖莊子，同桌趙和平就是那個村的。
    清染每次在這裏和他彙合一起去學校，同行的還有跟趙和平同村的女孩子白飛飛，當然也有碰不到的時候，那時候在他們那地界，手機還沒有人手一個，固定電話都少的可憐。所以約定以五分鍾為限，等不到人就走。
    清染在路口看見了白飛飛，發現她與往常有些不同。
    白飛飛是個很開朗的女孩，活潑愛笑，一頭短發格外的精神颯爽。需要補充的是，六年級也是男女同學關係分化的一個分水嶺，之前一幫人男孩女孩在一起玩或學習也沒什麼忌諱，結果過了六年好像一夜間就不同了，男女同學間一下子就有了隔閡，好像誰和誰走得近些就曖昧了，就有人說閑話了。
    而白飛飛是個例外，她在班裏和男女同學關係處得都不錯，換她和男同學說話或討論學習就感覺自然的很，也沒人議論。
    清染不見趙和平，開口問：“和平呢？”
    白飛飛神色黯然的說：“他爸爸周五夜裏過世了，今天出殯。”
    清染聽了心裏也是一陣難過，趙和平的爸爸雖然常年喝中藥，給家裏添了很大的負擔，但終究有爸爸有媽媽，家才算是完整的。
    “那我們走吧。”兩人一路上都很沉默。
    到了學校，不一會上課鈴就響了，七點半到八點是早自習時間。
    清染看了看身邊的空位特別不習慣，平常不管刮風下雨，還是生病，趙和平都堅持來上學，用他的話說，上學的機會太難得了，不珍惜會遭雷劈的。
    然而今天他來不了了。
    清染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爸爸，如果自己失去爸爸怎麼辦，剛開了頭就趕緊咬緊嘴唇阻止自己想，設身處地不能用在此處，他不允許自己胡思亂想。
    可是念頭沾了一星點，就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道理一樣，越是想掐死，越是想的厲害。
    他突然特別想念爸爸，瘋狂的想念，下意識裏他就開始向教室外走，同學們都詫異的看向他，看他的神色悲愴異常沒敢攔他。
    “清染。”
    少年猛的停下了腳步，迷茫的看向班主任於老師，她另一個身份則是他的幹媽。
    於老師上前拉住少年的手，被他冰涼的手嚇了一跳，看見他咬破的嘴唇著急的問：“清染，告訴幹媽，你哪裏不舒服？”
    清染呢喃的說：“和平的爸爸沒了，他沒來上學。我想爸爸了，想回家看爸爸去。”
    於老師不由分說的拉著清染往自己辦公室走，開始柔聲的勸慰，“傻孩子，別瞎想。你要是這麼冒冒失失的回去，多讓你爸爸擔心啊，到幹媽辦公室裏待會，喝杯熱水靜靜心思，一會接著上課。”
    清染隨著於老師進了她的辦公室，喝了杯溫開水，手恢複了熱度，心裏也漸漸平靜下來，如果自己就這麼回去，隻會圖惹爸爸擔心。
    他對著幹媽不好意思的一笑，“幹媽，是我犯傻了，讓你擔心了。”一般沒第三人在場時，清染都是直接叫幹媽，有外人在場就叫於老師。
    “傻孩子，你太敏感了，這樣不好，什麼事都往開了想想，哪有那麼多不如意的事情，把小時候那些不如意都忘了，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別讓你爸和幹媽擔心，知道不？”
    清染忙不迭的點頭應著，這次自己確實有些沒事找事。
    “你也不用擔心和平，等他來上學了，我找他談談，我對他有信心，他是個非常堅強的男孩子，我相信他會度過這個難關的。”
    “恩，他會的。我也相信他。”
    於老師聽了微微一笑，“清染，你也是個堅強的孩子。好了，你既然想開了，就趕緊回教室吧，第一堂課快開始了。”
    “謝謝幹媽。”說完不等於老師一聲，他就一溜煙跑出辦公室了。
    等他離開後，於老師臉上又布滿了擔心。清染的童年經曆造就了他敏感的性格，可自己能做的隻能多些關心，餘外的都無能為力。
    想到那會在縣城裏看見了同為老師的周子夜，他一手拉著一個抹眼淚的，一手抱著個嚎啕大哭的，在街上非常引人注目。
    她猶豫了片刻，才上前打招呼，第一眼看見那個安靜的男孩，也就是清染，就心疼的不得了，也就那一眼定下了現在的母子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