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一天，陽光明媚，路上的柳樹都抽出了嫩芽，小草也紛紛破土而出，路邊綠化帶已有迫不及待展開笑靨的小花迎風搖曳。這真是一個春意盎然的季節。葉令悠心裏卻時常感到嚴冬遺留下的一絲絲寒意。
    葉令悠在衣櫃裏麵翻騰了一天，才終於選了一身素雅端莊帶些中國潑墨畫風格的連衣裙，披在肩頭的長發簡單地綰起，整個人顯得優雅沉靜。林慕遠回來時候被葉令悠的小女人情態驚地愣在門口，半晌才緩緩走過來，略帶些輕佻地挑起她的下顎，“美人兒！跟本公子回家吧。”說著已將葉令悠整個攬在懷裏。
    葉令悠有些緊張地推開林慕遠，伸手整了整衣裙，上下檢視著，生怕多出些不該多出的褶皺。
    林慕遠見狀“噗嗤”地笑出聲，“不用這麼緊張吧！你這身裝扮簡直就可以做我媽心中林家少奶奶的樣板了。”
    葉令悠輕輕扯動嘴角笑了下，“我拿上禮物，就可以走了吧。”眼中有絲猶豫。
    林慕遠攬過葉令悠，提起沙發上早就準備好的禮品袋，大步往外走，“Yes！Madam！”
    路上葉令悠一直沒有說話，低著頭靜靜地聽著林慕遠絮絮地說著童年細碎的一些瑣事，什麼那時候父母都很忙，沒時間照看他，他總是很羨慕別家孩子天黑後總會被憂心的父母帶著些怒意地押解回家，而他自己卻總是孤伶伶地一個人慢慢蹭回空曠的房子裏麵，隨便啃點兒不知道什麼時候的饅頭或餅子；上學時候他還很羨慕住的遠的孩子中午都把從家裏帶來的便當放在學校的鍋爐上熱，然後聚在一塊你一口我一口吃的香甜，雖然這樣的孩子家裏條件多半不好，帶來的飯菜也無非就是白菜土豆一類的大鍋菜，他卻隻能拿著父母給留下的錢一個人坐在學校附近的小飯館胡亂吃些飯菜；他那時候還特羨慕別家孩子穿著媽媽親手織的毛衣，圍著媽媽親手編的圍巾，雖然同學嫉妒死他總能穿上最時尚的牛仔褲和針織衫；他甚至在上大學時候真正喜歡上一個女孩兒，就是因為她給他帶她親手做的便當，送他她親手織的圍巾，給他編俗的不行的同心結手鏈，可惜地是後來分開了，女孩兒走的時候告訴他他隻是喜歡上她能帶給他的那種家的溫暖，分手後很久以後，他才明白女孩兒是真的很了解他，他除了她所帶給他的那些溫暖以外，一點兒都想不起女孩兒的模樣。
    說到這裏，林慕遠突然停了下來，側頭看了看沉默的葉令悠，“葉，直到遇見了你，我才徹底明白了我對家的渴望，看著你，我才覺得我想要的就是這樣的生活，每天心裏都在牽掛著一個我深愛著的女人，這個女人給我一個美好的家。”聲音透出濃濃情意。
    葉令悠隻覺得心裏一震，那種抓不住一切的恐慌一點點侵入身體，努力抬頭扯出一個微笑，旋即低頭繼續搓弄手裏的包袋。
    林家的長輩看上去的確沒有想像中的威嚴，反而處處表現出一種溫和慈祥，與葉令悠之前見過的曾總截然相反。然而她還是能夠感受到這種溫情下掩藏的疏離。林爸爸收下禮物時候臉上笑的像朵花一樣，笑得林慕遠眸裏的得意都四下流溢著，葉令悠卻敏感地感覺林爸爸那臉上的笑意都為討兒子歡心而堆砌的，她在他充滿笑意的眼睛裏麵就是看不到自己的影子；林媽媽接過禮品袋，甚至連看都沒有看，隻是拉住葉令悠的手，一下一下的輕輕撫摸著，嘴裏說著感謝之類的客套話，手上的感覺告訴她林媽媽的撫摸就像是自己每天對鼠標無意識的撫觸一樣，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眼角的笑總是蜻蜓點水般在自己身上飄過。林慕遠甚至有些撒嬌地拉著林媽媽打開了禮品袋，林媽媽也隻是作勢在脖子上圍了下，就擱在一旁，卻笑著誇讚葉令悠的好眼光。
    葉令悠在林家的熱情祥和的氣氛裏麵竟然隻感覺到從心底散發的恐慌和一絲絕望，雖然林慕遠之後三番五次地對她說林爸爸和林媽媽對她很滿意，她仍能夠篤定她並沒有得到林家父母的認可。
    她的直覺告訴她林媽媽一定知道她的所有過往，飯桌上，林媽媽一直殷勤地給她的碗裏布菜，每次都不忘說上兩句，“這個是慕遠打小就喜歡吃的。”“這孩子小時候吃苦了，我們忙於事業，顧不上照顧他。”“你現在不工作很好，慕遠原來就很羨慕別家孩子周末能跟著父母去公園，慕遠一定希望能夠常常陪著自己的孩子到處去玩。”
    葉令悠隻有低聲應著，臉上掛著越來越僵硬的笑，她看著林慕遠臉上像蜜一樣化不開的笑，心裏一下一下的抽痛。
    吃過飯，林媽媽還熱情地挽留兩人留下絮話，話裏話外圍繞的話題全是，“慕遠最大的夢想就是有一個幸福的家，家裏有爸爸、媽媽和可愛的孩子。”“慕遠很喜歡孩子，朋友裏麵不論誰家生了寶寶，都恨不得抱來認了幹親。”直說到林爸爸都聽不下去借口約了朋友去打球走了，林慕遠高聲討饒，“老媽，我的親媽，您想要孫子也用不著這樣逼我吧。我們這就回去，努力給您造出個孫子出來去。”
    臨走時，林媽媽還說，“不是媽媽逼你們啊。你看你那些朋友，人都說了現在奉子成婚是時尚呢。”葉令悠注意到林媽媽說話的時候，眼角的目光輕輕在自己的身上掠了一下。
    林慕遠和葉令悠回到家的時候，情緒仍處在極度的興奮之中，在身後緊緊抱住葉令悠，“葉，我看我們也努力一把，爭取跟洪暉他們看齊？”
    葉令悠閉了閉眼，輕聲說，“我好累，你別發神經了，我先去洗洗睡了。”進了浴室，葉令悠憋了一晚的淚終於肆無忌憚地飆了下來，她不知如何跟林慕遠開口自己不能生育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