仨人在這片山穀中緩慢步行著，出於無聊，明霜摘了旁路盛開著的星芒花，拿在手裏轉悠，遍布潤草的小路散出最清新的味道，連空氣都使人呼吸的舒暢。
    “想不想聽一個故事？關於人與妖的。”
    “說來聽聽。”明霜道，
    陌音竹盯著遙遠的層山樹林，娓娓講道：“曾經有一位孤寡的男子，鄉村十裏都背後議論他是個克人的命，凡是誰和他在一起都倒黴，但他自己卻一無所知，以為是天生福氣不好，生來就是這個命運。
    他一出生就克死了父母，有人看他可憐便照顧他，怎料四歲時養父母就離奇死亡，十八歲後，第一次相中一位姑娘，與她情投意合，處了兩年，在大婚之日入洞房時妻子奇怪的昏死過去，這件事叫誰也說不清，詭異，太詭異了。
    從那以後沒人再搭理他，每次碰上他都躲得老遠，於是就這麼一個二十多歲，長相俊麗的男子成了人人唾棄的可憐人。
    他越想越止不住心靈的憂傷，仿佛世界與他隔絕，好在他性格不壞，但悲就悲在有如此晦氣的命格。
    男子離開了那個地方，雖有不舍，但對百姓來講一定是解脫，他來到一處山川水秀的地方，這裏景色怡人，他好像是從沒見過一樣，呆滯住了。
    正巧一位美麗的姑娘在這周圍優雅地吹奏長笛，婉轉而動聽，她的笛聲吸引了男子，很快他就發現她了，她有著靈動可愛的長相，梳著雙馬尾。
    姑娘聽見了動靜，停止了笛聲，她四處張望也看見了男子，彼此四目相對，都尷尬地愣滯幾秒。
    他的心跳得很快，但一想到自己給他人帶來的不幸，就不希望這次再去禍害別人了，他二話沒說，逃離了現場，那位姑娘覺得挺奇怪的，便追了上去。
    男子停在樹梢邊，累得喘氣，他以為他把姑娘甩掉了，沒想到她竟然追到了他麵前，並拍了下他的肩膀，衝他笑道：“你為何要跑？”
    男子退了兩步，半天也說不出口，姑娘又說，“我長得很嚇人嗎？”
    為了解釋，他連忙道：“並不是，是我命不好，很容易給人帶來厄運。”
    姑娘一聽覺得很有意思，她又問，“厄運？”
    男子沒有多說什麼，而那位姑娘卻道：“那是會對人有影響，可我是妖，你覺得能對我有影響嗎？”
    他頓了頓，稍有緊張的神色，不知所措地瞄向其他處，其實他是很不可置信的，但也正是因為“她是妖”這個事實，便有理由喜歡她了。
    後來，他們便開始交往，比起那段痛苦的前半生，他更想使自己的後半生快樂安好些，即使人的壽命有限，即使他會死去，又即使他隻能用餘年陪她一段時光。
    不過，好景不長，半年後，闖進這片境地的幾個道士在搜尋有沒有妖，男子看見了想回去通知她，可是災難總是來得太快，他晚了一步…
    她身邊三四個道士用法術困住了她，男子親眼目睹著，心疼不已，最後一把劍快要刺向她時，男子喊道：“住手，不要傷害她。”
    道士們正疑惑，可還是勸他不要多管閑事，這時男子道：“她明明是隻無害的妖，為何要害她置於死地。”
    而此時，攤在地上的她化成了白絨兔子的形態，這是男子第一次看見她的原形，也是最後一次。
    道士也沒在管男子的勸阻，一道劍光之下映出灰暗無色的天，淒涼無比，男子想過去阻止卻被石頭絆了腳摔倒在地上，他狠了心，拚了命也不要讓她死。
    也因如此，他替兔妖擋住了那一劍，鮮血噴湧，一滴滴落在地上，血流不止，道士驚慌失措地拔出劍，埋怨此男子實在是執迷不悟，但他誤傷了人，出於愧疚便歎氣離開了。
    男子倒在地上，捂著傷口，忍著疼痛對兔妖說，“遇見你是我的幸運，隻是…我再也聽不到那美好動人的笛聲了，你應該是我遇見最美麗最善良的妖怪了。”
    兔妖化成人形，將男子抱在懷裏淚流滿麵，一陣風吼雷震，驟然刮起一場大雨，雨水與血水流淌，凝聚成河。
    她掏出那把竹笛，一邊吹奏一邊流淚，隻是這次的笛聲不再是那樣婉轉動聽，而是淒美悲涼，興許人世間沒有絕對的公平，也沒有絕對的正義，可世事無常，又怎麼能改變現實呢？
    從那以後，兔妖每想念男子，便會去他的墓前吹上一曲，她就算曆經百年也不會忘了男子的模樣，他的樸實單純。
    隻不過後來她再次去他的墓前並沒有吹奏，而是把那把竹笛放在地上，轉身離開後從此再也沒有來過。”
    故事講完，明霜沉浸在其中，他問道：“那個兔妖怎麼後來不去找他了？”
    “因為，男子是為了保護她而死，她不能因為放不下，舍不得而一直出不來，為了不辜負男子，她選擇離開去更遠的地方，但，她不會忘記與他相處的過往。”
    明霜麵色沉重，的確，這對她來說是最好的方法。
    陰晴心感惋惜，感同身受，他覺得這個故事包含了很多觀念，比如生來的“不公平”和後來所謂的“正義”。
    隻是，那幾位道士的正義扭曲又假意，他們沒有對妖的正確觀。
    陌音竹問向一旁未說話的陰晴，“晴公子覺得，這個故事裏麵的道士做法對不對呢？”
    他思索一下，回道：“不對，妖雖變化無常，但它們一定有好的妖與人們共存，麵對禍害人們的妖怪要加以處置。”
    “我倒開始懷疑，那些道士們不會是以降妖除魔的名義濫殺無辜吧。”
    陰晴回道：“不一定是，但也有可能。”
    “哪有胡亂除妖的，他們不會是道沒學成出來當冒牌貨吧。”
    陰晴不語，這個還不太清楚是非，但是他總隱約覺得自己好似經曆過類似的畫麵，就很蹊蹺。
    陌音竹閉眼微微笑著，他轉過身，“接下來恐怕不能與你們同行了，我還有一些個人的事要忙，就先走了，這一路上與你們談話挺開心的，也很高興認識你們，好了，下次有緣再見。”
    明霜告別道：“再見。”
    陰晴一同道別行禮，隨後看著陌音竹禦劍飛行慢慢消失在視線中。
    平靜了幾分鍾，明霜拉住陰晴的手說道：“走吧。”
    陰晴應道：“嗯。”
    走過這片峽穀，就是一片村莊，附近基本都是田地，農民靠著這樣甘苦而又快樂美滿的日子過著一生。
    一望無際的天空，綠草如茵的陸地，無處不體現自然的清新。
    明霜閑著閑著，便拿起昨晚的事聊了起來，“你為什麼昨天會問我小時候快不快樂？難到你小時候不快樂嗎？”
    陰晴神色透出一些感傷，語氣低沉道：“我的童年並不快樂。”
    “能方便講講嗎？”
    他聲音微啞道：“我…”
    明霜撫慰他，“不方便說就算了，既然它是不快樂的，就讓它放在過去吧。”
    陰晴輕歎一口氣，小時候的事如揮不去的傷疤一樣，充滿了艱苦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