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十七章 紅衣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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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
染柳煙濃,吹梅笛怨,秋意知幾許?
連天衰草,望斷歸來路。
少年緊鎖劍眉,飲盡了壺中的酒,也飲盡他滿身的風霜。
沈水臥時燒,香消酒未消。
酒已盡,伊人何處是?忘了除非醉。
斷香殘香情懷惡,西風催襯梧桐落。
梧桐落,又還秋色,又還寂寞。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他還能為她做什麼?秋風裏,梧桐下,拚今生,對花對酒,為伊淚落。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少年輕輕望了眼麵前的蘭舟,苦笑了笑。
方是時,聽聞曼妙歌聲,也曾擬隨泛輕舟。
但是現如今,隻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湖上風來波浩渺,秋已暮、紅稀香少。水光山色與人親,說不盡、無窮好。蓮子已成荷
葉老,青露洗、蘋花汀草。眠沙鷗鷺不回頭,似也恨、人歸早。
采蓮少女看著他頰上兩行清淚,心裏也情不自禁地哀傷。
晚風心急,送來一絲淡淡甜香,打破兩人各懷的心思。
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隻香留。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應羞,畫欄開處冠中秋。騷人可煞無情思,何事當年不見收。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這朵嬌弱的小花悠然蕩下,最終驚落在那一灣寒碧裏。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少女注目著那在湖麵上打著轉的可憐花兒,幽幽地歎:“可惜一朵桂花。”
少年聽到她的言語,仿佛一驚:“竟至中秋了!”他的目光隨著花兒微微移動,一時間不由得感慨萬千:“飛紅若到西湖底,攪翠瀾,總是愁魚。”雙肩輕輕一顫,頰上的淚珠隨之滾落。
與此同時,湖裏突然跳出一尾金色的鯉魚,似乎應驗了少女方才唱的那首小曲,鯉魚那強有力的尾巴挑起一舀秋水,與少年的淚珠一同落在他健壯的前臂上。
水意很涼,靜靜地,讓錯亂的雲蹤霞跡,沉臥於冰清玉潔。
落日向著濃蔭幽暗的灣水,廓出斑駁的音階,逆光隱去的,是能夠次第彈響的她的那一隻手嗎?
少年呆呆地望著臂上的水痕,獨自悵惘。
心碎的他已然分不清哪裏是他的淚水,哪裏又是金鯉魚挑起的湖水。也許西湖水是相思
淚,卻不知這裏麵是否也有她的一顆。
秋隨心淡下濃來,與天,與水,各行其是卻又百環千解。
那一夜失眠,翻來覆去總躲不過她長長的一瞥。
這些日子,他天天絆在這道弦上,天天在她欲明猶昧的畫麵上,醒醒,睡睡,直到他的手又觸到這冰涼的水意。
白蝴蝶不知他心的寒冷,猶自在暖和的小南風裏穿梭翩躚。
這是一個逆光隱去的季節。
“我不說,我再不必說我曾是你的同類,直到有一瞬間,那白亮的秘密擊穿你,當我歎
息著,突然借你的手,凋謝。”
少年緊閉起雙目,仿佛在想象她天人的顏色:“可是蕭兒,你又在哪裏呢?”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少女觸目他那因為痛苦而扭曲的臉,心裏竟油然而升一股憐惜的酸楚,正想上前撫慰,古道上忽然一陣馬蹄聲響。
她翹首望去,隻見一騎火紅的人馬風馳而來!
卻是一名豔凝重霜的絕美少女。
她以紅衣出場,秋的奢華為之不成章法。
她那本該柔軟的纖腰挺得筆直,端坐在一匹驃肥體壯的血紅色駿馬上。她那白如皓雪的柔嫩皮膚光亮透明,如雲如霧的漆黑秀發豐潔茂盛。那張秀美絕倫的小臉寫滿清雅澄明,微塵不生,無味、驕傲,而分外年輕,但仿佛沉悶了太多的無奈與憂傷。痛苦的風暴在她心底,燦麗的驕陽在她額前。
其實縱然傷心,也不要愁眉不展,因為你不知是誰會愛上你的笑容。
蹄聲越來越近,她的雙肩按著駿馬顛簸的韻律而嬌柔流動,好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素心仙子!
少年似是因采蓮少女眼中的驚豔而觸動,不由自主地轉過身來。
“借問,盟主府可是往這邊走?”紅衣少女的聲音疊疊高起,眼睛同時月色橫流,她的聲音和眼睛像焰火,在少年的靈魂裏洞開門窗。
少年乍見少女容顏,便覺頭腦“嗡”地一聲響,再也無法思考。意亂情迷中,他那隻心慌意亂的撥浪鼓,昏頭昏腦隻想奪門而出,哪裏還能回答她的問題?
少女靜靜地立於濁流之上,紫紅地安靜。
誤入江湖已是悲哀,插足於白色驛道,雖說纖塵不染,無奈與淒風冷雨步步為營。
淑女的滄桑是暈醉著臉兒,佇立在一具古典花瓶中,滿含鄉愁地遙望著東籬。
而這風塵仆仆的紅衣少女,無疑正是一名滄桑的淑女。
少女見少年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臉,心裏起了一番厭惡,娥眉一皺,也不待他的回答,就朝著樓外樓的方向,揚鞭絕塵而去!
少年見她絕情離去,心裏不禁悵然若失。
美人就是美人,僅一背影,亦能傾國傾城。
她就像一株盈盈挺立於寒風中的皂香草,在那些千嬌百媚的繁花麵前,她不過是背景音樂,本無須如此全力以赴。
報歲蘭已舞到脫衣,萎軟在自己的腳跟;鬱金香風幹最後一段華彩,扇形打開,以版畫手姿,引歲月臨窗張望。
瓶花的室內樂早已謝幕,她卻是嫋嫋餘音,把春天延長到初夏,隻憑最後一拍,從暈染胭脂到憔悴蒼白,一點一點耗盡她唇上的顏色。
可惜流年,憂愁風雨,草猶如此。
不忍讓她一味孤寂堅持,但庸常的綠肥紅瘦,怎能配上她而今的洗練滄桑?
誰與她上輩子失約,誰今生今世就注定形單影隻。
“若太累就去休息會吧,願每天等你,無傷無悔。”
一個金黃的休止符,斜倚西去歸途。
一陣清風吹來,驚醒少年心頭空空的悵惘:“我怎的對她如此依戀?感覺胸懷中盡是前世未了的悲傷。然而方才,我們不過是初次見麵!”
他心底猶在輕輕歎息與懷念,少女離去的方向竟又傳來一片叫罵廝殺聲,隱約還夾雜著刀光劍影的破空相擊聲!
采蓮少女和落魄少年不約而同地往聲源處焦急地張望。
先前那匆匆離去的紅衣少女竟又策馬飛馳而來!
而她身後,卻多了十餘騎緊追不舍的彪形大漢!
少年先滿懷關切地望了眼紅衣少女,隻見她那原本慘白的雙頰,想是因為猛烈的廝殺而漾起一圈淡淡的紅暈,益增嬌媚,仿佛一朵不勝嬌羞的水蓮花。
她的右臂卻被劃開了幾條細長的口子,鮮紅的血浸漫開來,竟比她的紅衣還要鮮豔。
少年心裏一痛,隨即泛起了騰騰的怒意!
再看她身後的追騎,卻是先前在樓外樓前對他不屑一顧的十六麵大漢,為首那人威風凜凜,殺氣滿麵。
而他那些不可一世的驕傲手下,十五人中竟有七人鮮血滿臉,仔細看去,原來他們的右眼全已不翼而飛!
少年登時明白了七八分,心中怒意更甚。
他並不知道前因後果,全憑臆斷猜測,心已是完全偏向了紅衣少女,對於她,他似乎有著與生俱來的深深寵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