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岑雲鶴睡熟了，黎淮才輕手輕腳地從床上下來，隔壁書房也還是老樣子，新學期的教科書還殘留著油墨的香味，離開前那天上午的幾頁筆記也被收在了文件夾裏。
    家中的每一個角落都保留著他的氣息，書桌上未合上的書頁似乎還留有他指尖的溫度，衣櫃裏掛著的衣物仿佛下一秒就會隨著門開而輕輕擺動。
    黎淮明白岑雲鶴不願意獨自住在這裏的緣由，也明白岑雲鶴不願讓別人知曉他”身亡”的目的，沒有人希望他回來，除了岑雲鶴。
    深吸一口氣，早春的夜晚，寒風如細針般穿透夜色，他拿起手機，“幫我查個人，楊九霄。”
    “查他做什麼？”電話另一邊的人聽起來隻是隨口一問，聲音裏帶著幾分不經意的輕鬆和夜晚的惺忪睡意，“挺有名的一位醫學大佬，今天你不是見到了嗎。”
    “我懷疑他就是”羊”。”
    對方稍稍遲疑，接著說，“年齡對不上吧，單從這個”羊”和蠱苗聯係的時間上來看，怎麼都要有將近……”
    “父親或者家族裏的其他人。”
    對方歎了口氣，“我們去查查看吧，希望你別是以權謀私。”
    夜幕低垂，黎淮敲了敲桌麵，清冷的月光透過半掩的窗簾，斑駁地灑在他的臉上，為他那深邃的眼眸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輝。
    苗族人沒有文字，閉塞寨子裏的苗人也不會漢字，自己冒著斷手的危險搶來的記事本上，聯係頻率最高的便是這個標注為”羊”圖樣的人。
    甚至就連被看管起來的鍾修白父親都承認，自己手裏的蠱蟲一直就是從一名醫生手裏買回來的。
    楊九霄，確實很符合這兩個特點。
    可放眼望去，整個京市姓楊的醫生也不少，何況還有”陽””洋””暘”等等無限可能。
    院子裏的桂花樹上，嫩綠色的新葉如同初生的嬰兒般嬌嫩欲滴，散發著淡淡的草木幽香，不知是誰在院子裏插了一簇滿天星夜燈，點點暗黃色的燈光隱匿於草叢之中，光芒並不耀眼，卻足以穿透夜的黑暗，為歸家的人指引方向。
    就像岑雲鶴一直在等他回來，時間被拉長成了無盡的河流，如果自己死在了南邊的叢林裏，那岑雲鶴會不會固執地獨自一人走過四季更迭，春花秋月，夏日冬雪。
    也許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又或者朋友們都勸會他放下，亦或是有人會接替自己的位置，治愈一切傷痛。
    不甘麼，好像也沒有，難過麼，好像是有點，可那時的自己已經泥銷骨，為何要強求他為了一個永不可能回來的人雪滿頭。
    “你睡不著嗎？”書房的門被推開，岑雲鶴站在門口。
    “有點事。”黎淮擠出了抹笑，一邊站起來一邊說，“正準備去睡了。”
    家裏很安靜，黑暗裏除了自己輕微的呼吸聲，便是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鍾表滴答聲，它不急不緩地走著，記錄著時間的流逝，不疾不徐。
    “你不習慣？”岑雲鶴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