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淮在踏入病房的那一刻，一股熟悉的淡淡消毒水味與自然芬芳交織在一起，窗外精心修剪的花圃裏圍坐著幾名老人，安靜祥和地沐浴在陽光下。
    “黎先生！”護士站的小護士放下手裏的電話，“我們正想聯係您呢，有一位女士來探望阿婆……”她的臉色有些慌張，“她說是阿婆打電話喊她過來的，但是阿婆現在……”
    “嗯，我大概知道是誰，不好意思，大概是我媽喊她過來的。”黎淮報以微笑，“她在哪？麻煩你們了。”
    “阿婆剛剛安靜下來。”護士把他領進了走廊盡頭的接待室，“應當是前幾天，阿婆借來探視親屬的電話，是親戚嗎，還是之前的朋友。”
    “朋友吧。”
    黎淮話音未落，隔著門玻璃就看見了一道站在窗邊的身影，和護士道了謝，他走進屋子裏，“不好意思，我沒想到她會聯係你。”
    透過寬大的窗戶灑進來的自然光，既明亮又不刺眼，恰到好處地照亮了屋裏的每一個角落，窗台上擺放著幾盆綠意盎然的植物，靜靜地生長。
    窗邊的人影掃了眼幹淨整潔的白絨布沙發，馬尾辮有些散亂，碎花襯衣上掉了一顆扣子，“我以為阿姨是有什麼事找我。”
    黎淮拿了兩個一次性杯子接了溫水，仿佛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話題可最後隻憋出來一句，“你最近還好嗎？”
    “還不是那樣。”女人沒有接那杯水，“如果沒什麼別的事，我還要趕車回去，孩子不能離人太久。”
    “我送你。”黎淮脫口而出，“哪個站？我送你過去。”
    女人沒有拒絕，她在走過標有黎淮母親姓名的病房前停下了腳步，盯著牆麵上掛著幾幅淡雅水墨畫，半開玩笑地說，“他們都說私立醫院怎麼怎麼好，今天也算是見到了，這哪裏像個醫院。”
    “確實比普通精神病院的條件要好些。”
    女人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一言不發地繼續向前走，她沒有行李，全身上下隻帶了一個花布小包挎在肩膀上，深藍色的牛筋底布鞋走在木地板上，無聲無息。
    “你別送我了，好不容易來一次京市，我想去書店看看。”
    “書店麼，我送你過去，現在這種地方可不好找了。”
    “有啥不好找，我這一路不也是一路問過來的，倒是比之前的地方難找一點。”女人擺擺手，“沒事就行。”
    黎淮不再堅持，“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可不知為何，說出口的承諾聽著像一句客套，背著包一直向前走的女人沒有回頭，近乎無波的情緒仿佛已將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輕輕按下暫停鍵，不喜不悲。
    等黎淮再返回去，護士告訴他，母親的情緒已經平緩。
    滿頭銀發的老人迷離而呆滯地躺在床上，蒼老而平靜，遊離於體外的靈魂似乎至始至終凝視著某個不存在的遠方。
    沒有過多的言語，也沒有過多的寒暄，黎淮口中的”去看”母親，似乎就是字麵意義上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