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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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飛機上下來的曹元華也說:“十一,你是不是聽錯了?”
“不會聽錯的!發動一下才能聽到聲音不對。”賀十一說道。
“現在發動機還在轉呢,聲音沒有什麼不對。”顧兵說道。
賀十一堅持著:“發動機聲音肯定不對,再發動起來就聽出來了。”
顧兵也堅持著:“檢查根本沒發現問題,再啟動發動機也是這樣,你一個搞軍械的,怎麼能聽出發動機聲音不對?”
賀十一對他的說法有些不滿:“這跟我搞不搞軍械沒什麼關係。”
這時,機務大隊長、二中隊中隊長、指導員賀貴才都來了,聽了他們倆的說法,大隊長讓顧兵啟動發動機。
中隊長說:“等一等!”讓何生良坐上牽引車到停機坪把沈嘉偉也找來。
沈嘉偉來了之後,顧兵又啟動了發動機,隨著油門越來越大,所有的人都側著頭伸長了耳朵認真地聽著。
油門加大了最大,巨大的聲音使水泥地麵都在發顫,機頭往下沉去,似乎要掙脫輪擋向前衝出去。
賀十一肯定地:“左發聲音不對!”
站在機頭左側的沈嘉偉也仔細聽了聽,點點頭,身旁的何生良也點點頭,兩人都說:“左發有問題。”
中隊長向顧兵示意保持住油門最大,和大隊長聽了一會兒,都聽出左發動機聲音有些異樣,這才示意顧兵將發動機熄火。
機務大隊長揉了揉耳朵對中隊長說道:“向塔台報告,13號飛機發動機故障,今天的飛行計劃取消。”又對顧兵說道,“飛機拉回停機坪,脫掉尾部檢查吧,進氣道氣流聲音不對,好象是**帶有問題。賀十一,你改行幹機械算了,幹軍械屈才了!”
“賀十一幹一行愛一行!”賀十一也揉了揉耳朵。
“你小子有種!”大隊長笑道。
原班人馬將飛機拉回到停機坪,動作麻利地脫下飛機尾部,經仔細檢查發現左發動機固定放氣帶的螺絲鬆動,使放氣帶產生嚴重顫動以致於出現裂紋,需要更換發動機。
關鍵時候發現重大事故隱患,按照條例規定,機務中隊向上級申請給賀十一立功。
他當著顧兵的麵耶愉地說道:“我一個搞軍械的,發動機又不歸我管,立什麼功啊?”
顧兵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你就別抱怨了!我還應該感謝你呢,這可是重大事故隱患,真出了事兒責任可是我的!”
沈嘉偉打著圓場:“這種聲音隻能發動機油門加到最大時才能分辨出來,否則不容易聽出來。”
何生良也說道:“開始十一說聲音不對,我也沒當回事,後來油門加大了,才感覺到了。”
沈嘉偉看看何生良:“你小子鼻子不好使,汽油味煤油味都分不出來,耳朵到很靈。”
“人的某種功能弱化,必有另一種功能超強,這是進化的結果,我就屬於這種情況。”何生良有些得意地說道。
顧兵誠懇地問道:“十一,你怎麼就能聽出來呢?”
“幹機務時間長了,天天聽發動機的聲音,在腦子裏早就形成聽覺記憶了。”他想了想,“我當時正好站在機頭進氣道的左邊,這是我經常站的位置,所以能聽出異常的聲音,你要是站在那個位置也能聽出來的。”
沈嘉偉點頭道:“十一說的沒錯,我也是站在那個位置聽到的。”
“大隊長說的對,你小子真應該幹機械了,幹軍械有點屈才了!”何生良說道。
“幹好本職工作是中隊黨支部對我提出的殷切希望,你不能動搖我的決心!”
指導員賀貴才還是經常找賀十一談話,內容無非是問他最近又讀毛主席和馬列的哪篇文章,有什麼感想體會。時間長了,賀十一發現,每次他如實地說出自己讀了什麼文章,有什麼感想,賀貴才都能就這些文章說出自己的體會,而且很有見地。他還發現,指導員的書架上和床頭上最多的是兩類書籍:一類是馬列著作毛著等政治理論方麵的,一類是機械加工方麵的。政治理論書籍是政工幹部的必備讀物,這好理解,可業務上,賀貴才是軍械出身,怎麼對機械加工方麵的書感興趣?他曾問過賀貴才這個問題,賀貴才說:“我當年上機務學校時,學過機械加工,感覺很有意思,所以就有興趣了。”
“怎麼有意思?”賀十一好奇地問道。
“機械加工就是通過車鉗銑铇磨等各種手段把原材料加工修理成各種各樣的形狀,再經過淬火、拋光打磨、倒角去除毛刺、電鍍等工藝,最終成為有用的零部件。這就好比一個人的成長,需要正確的思想教育引導,同時又到各種環境中去磨煉,淬火、拋光打磨、去除毛刺,才能百煉成才。再往深了說,一部大的機器是由成千上萬個零部件組成的,就象殲六飛機一樣,缺少了哪一個零件這架飛機就會運轉不正常,而每一個零部件又是經過很多道機械加工程序來完成的。整個人類社會也是如此,如果社會中的每一個人都是經過正確的思想教育,又經過各種艱苦環境磨煉,百煉成鋼,那我們這個社會將是一個什麼樣子,離共產主義社會就不遠了。”
這種聯想式的思維方式對賀十一來說,很有意思。指導員個頭不高,貌不驚人,也沒有什麼架子,為人很低調,平時言語不多,不苟言笑,但很善於思考問題,理論水平不低。在賀十一的大腦記憶皮層中,這個人怎麼也與當年那個在他生長的大院裏風風火火,氣指頤使,嫉惡如仇地揪鬥所謂的“軍中走資派”的造反派頭頭對不上號,似乎完全就是兩個人。
賀貴才點上一支煙,悶頭抽了兩口,接著說道:“我打算將來轉業了,就回湖北老家,最好能把我安排到機械廠工作,踏踏實實地過日子。”他說是將來的打算,實際上已經向上級打了報告,主動要求今年年底轉業。
作為連隊的黨代表,以往經常要求下屬安心本職工作的指導員對賀十一這樣的老兵說出自己的想法,這讓賀十一有些驚訝,何況指導員還不到服役的最高年限。他內心覺得,這隻不過是指導員喜歡機械加工而憧憬的一種生活罷了。於是說道:“轉業怎麼也不會轉到你的頭上?我們中隊各方麵工作都是拔尖的,是不是我出的事故影響了你?”他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沒說出來:政工幹部的上升空間很大。飛行部隊主要是飛行員和機務人員,飛行員隻要飛得好,提升會很快,機務人員技術強,其職務最高的就是師的機務主任了,上升的路比較窄。所以一些希望走仕途的人往往改行做政治工作,因為政工幹部每一級都有,每個部隊都有,基本不受限製,到哪兒都能幹,且上升空間無限。
賀貴才當然知道他的潛台詞,微微搖搖頭笑道:“不是的!你想多了,你出不出這個事故我該轉業還轉業。我對當不當官沒有想那麼多。”
賀十一有些不相信,隻是直直地看著他。
賀貴才看出他眼中的疑惑,坦率地說道:“不僅是你,說給誰聽誰都不相信。首先我做政工是領導的安排,用我們經常的話說,幹一行愛一行。其次,政治工作得做人的工作,所有工作中做人的工作是最難的!它很有挑戰性。通過我們的工作,用無產階級思想克服人們頭腦中的非無產階級的東西,換句話說,就是用正確的思想教育人,引導人,指導人生,提高人們的基本素質,這個過程對自己本身也是一個提高。通過我們的努力,對中隊裏的年青人的世界觀產生一些影響,改變一些人,甚至於終生受益,這個工作很有意義啊!”
賀十一點頭實話實說道:“我就覺得自己當這幾年兵變化很大,受益匪淺。”
賀貴才看了他一眼:“你將來很適合做政治工作。你好學,善於思考,馬列原著、毛著讀了很多,理論根底很好。”這是賀十一沒想過的。
賀貴才接著說道:“從某種程度上說,你很象當初的我,有激情,有抱負,敢說敢做。我知道,你和沈嘉偉、顧兵還有王飛對我是有怨氣的,因為當年我曾經到你們那個大院去造反。”指著自己眼角上的疤痕笑道,“這就是那個時候留下的印記,我知道是你們大院這幫孩子幹的,我不恨你們,甚至偏激地想過,幹革命就是要流血的。如果那個時期你在我那個年紀,也許會象我一樣去想去做,這不是頭腦發熱不發熱的問題,而是曆史時代的使然。人是社會的人,有理想有正義感的人應該為社會發展、進步去同落後的、保守的、不公平的乃至反動的東西作鬥爭,而這一切的前提是要做符合時代潮流正確的事。”
賀十一說道:“這讓我想起我當兵離開家的時候,跟我爸媽說的一句話,你們在你們那個時代做了你們認為應該做的正確的事,我也要做我們這個時代應該做的正確的事。”
指導員肯定道:“你能有這樣的境界很不容易!你爸爸怎麼說?”
“他說,沒錯,關鍵是什麼才算是應該做的正確的事?就是符合國家利益,符合最廣大人民的利益,對國家有利,對人民負責,經得起曆史的檢驗!”
“畢竟是老幹部啊,認識問題的境界就是不一樣!”賀貴才感歎道,“現在反思起來,人在曆史的大潮中判斷正確與錯誤、進步與落後很難。沈嘉偉的父親現在平反了,那就是說當年鬥爭他鬥爭錯了。再進一步去想,為什麼會錯了?理論水平不足是一方麵,希望在運動中好好表現使個人的利益得到提升是主要方麵。人應該站在時代前列,要有激情,嫉惡如仇,還要有正確的理論認識,更重要的是個人利益的提升必須與國家利益相一致!現在想起來,當時的一些做法很幼稚,還是老老實實做個普通的人,平凡的人。”
“與君一度話,勝讀十年書!”賀十一想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