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回去後，他頂著月光看到那傻子竟然蹲在樹底下戳泥巴，憋了老久的氣蹭蹭往上漲。
    “主人。”小傻鬼一張白淨的臉在月光的照揚下顯得格外柔和，沒了平日裏白得那般詭異突兀，他彎起嘴角笑了笑，毫無血色的臉上偏叫人看出一種脆弱感。
    尹秋水看得入神，竟然忘了生氣，他蹲下來輕敲了一下小傻鬼的腦袋，“你個傻子，被人賣了還笑得出來。”
    小傻鬼順勢靠在他身上亂蹭，又笑，笑得沒心沒肺的，“我有主人。”
    “下次你再闖禍，可就沒我這個主人了。”
    “啊？”小傻鬼直盯著他的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對其又拉又扯。
    尹秋水推都推不開他，衣服被他一頓拉扯後差點撕爛。
    “主人，這是什麼東西？”小傻鬼拿著掉落出來的淨妖水問道。
    “是淨妖水，可以給你洗怨氣。”
    小傻鬼還是不解，一臉懵懂地看著主人。倒是尹秋水暗自偷樂。
    這天夜裏，月光如水，屋內燭火通明，門前高高掛起兩盞燈籠，四周竹林螢火點點。
    屋裏沒有澡堂，尹秋水搬了個木桶過來，用布簾遮住，四周熱氣氤氳，他在桶裏滴了幾滴淨妖水，吩咐小傻鬼脫衣洗漱。
    “我不脫！”沒想到一向聽話的小鬼竟然鬧起了脾氣。
    “誰囍蚤（同音）不脫衣服，你這身乞丐裝穿了也有一百年了吧，質量真好，不過現在也爛成一塊破布條了。”尹秋水調侃道，發現跟傻子鬧還頗有種樂趣。
    “你走開！”小傻鬼揪著衣角，低頭抵抗道。
    “你個傻子還知道害臊？”尹秋水打量他，一頓教育輸出，“我是你主人，你喝了我那麼多東西，我喂養你長大，你我早已是一根線上的螞蚱，再者你我同為男子，你有的我都有。”
    “你才是螞蚱。”
    尹秋水做事直接，不太喜歡過多浪費口舌，見小傻鬼油鹽不進，他也不想白白浪費好不容易得到的淨妖水，於是威脅道：“要麼自己脫，要麼我把你剝光。”
    小傻鬼此時倒像個守身如玉的良家好漢，死死護住胸口，尹秋水都些不好意思了，看樣子還以為自己要強了他似的。但沒有辦法，淨妖水滴在熱水中隻有半個時辰的效果，他不想過多浪費時間，所以隻好霸王硬上弓，反正大家都是男子，怕什麼！
    他伸手扯住小傻鬼的領口，往下一拉，隻聽嘩啦一聲，衣服被撕扯到小腹之處，大片瓷白的肌膚晃得耀眼，其中小傻鬼靠近心髒的部分有塊疤痕，那塊疤在如玉雕瓷器般的身體上顯得格外突兀，美中頗有不足。
    小傻鬼先是一驚，他沒想到主人真會撕自己的衣服，而後他緊緊遮住自己的疤痕，一口咬在尹秋水的手上。
    “你幹什麼！洗個澡這麼費勁，我還懶得伺候你，真以為你是我兒子了！”尹秋水被咬之後竟暴躁起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將小傻鬼推進浴桶按了下去，頓時水花四濺，小傻鬼撲騰幾下，濺了他一身水。
    “……”小傻鬼氣得臉都鼓起來了，他趴在浴桶邊，眼神詛咒尹秋水。
    時辰已到，尹秋水換了件幹淨的衣裳，他看著布簾後麵若隱若現的身影，催促道：“你個傻子別泡得太舒服睡著了，快出來！”
    小傻子不為所動，賭氣似的。尹秋水也管那麼多，走去鋪床，突然他轉身一看，隻見這傻子什麼也沒穿，斥聲果體（同音）站在他麵前。
    “你幹嘛不穿衣服！”他甚是驚訝，也不知自己在怕什麼，但轉眼一想，這傻鬼除去白了些，瘦瘦小小跟個排骨似的也沒啥好看的。
    “我為什麼要穿衣服？”小傻鬼有意氣他。
    果然跟傻子溝通簡直是對牛彈琴，他也沒繼續解釋下去，而是給其披了件衣物，道：“我可沒想占你便宜，是你自己給我看的。”
    小傻子不開心時都是生悶氣，大多是被他主人氣到了，尹秋水也沒好到哪去，他三天兩頭也會被這傻子傻得冒煙的行為舉止氣得吐血。
    “喂，小傻鬼生氣了嗎？”尹秋水見他一聲不吭坐在榻上，便戳了戳他的腦袋。
    “……”小傻鬼扭頭躺下，用被褥將自己卷起來。
    看來是真的氣著了，尹秋水想著哄一下就完事了吧，他長這麼大還沒哄過人，更何況是一隻傻不拉幾的小鬼。
    他也跟著躺下，不停地用手戳小傻鬼的後背，“鬼兄，我知道您最大度了，我扒拉您的衣服也是無奈之舉，要是您還生氣就扒拉回來吧，咱倆禮尚往來。”
    小傻鬼不為所動，卷成一團依舊拿背對著他。
    “唉！鬼兄，小傻子，你就轉頭看看我嘛。”他絮絮叨叨道。
    “鬼兄，你別氣了嘛。”
    一雙黑黝黝的眼睛與之對視，那雙眼睛空洞得幽深不見底，但尹秋水還是能夠看出他眼中的憂傷，那種悲似乎能夠牽動他的情緒，扯得他心口疼。
    小傻鬼沒等主人反應，扯過他的胳膊滾到他的懷裏，側耳緊緊貼著尹秋水的胸口，心跳聲很快，他數了一下兩下三下，數著數著就乏了，迷迷糊糊地道：“主人有心跳，為什麼我沒有。”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廢話，因為你是鬼，又不是個人。”
    “我也有心。”小傻鬼埋在他懷裏嘟噥道。
    “嗯？”
    “我的心不見了。”
    尹秋水隻當這個小鬼在說胡話，細聽竟感到一絲驚悚。小傻鬼的胸口有一道疤，大概是生前被人挖了心髒而死，死後成鬼還吊著一道執念遲遲投胎不成。
    剜心之痛非常人所不能忍，小傻鬼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就要承受這般痛苦，實屬可憐。若是尹秋水遭這般罪而死，恐怕他早已成了隻大殺四方的怨鬼了，小傻鬼能做到這個份上也算是不易。
    對此尹秋水安撫性地揉了揉小傻鬼的腦袋，又把他往懷中一帶，竟又讓他枕著自己手臂睡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