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幾日長途跋涉，夜裏實在熬不住，才找了個剛收拾出來的房間躺下了。
    白天的事尹秋水一直耿耿於懷，他習慣身邊有個傻鬼折騰自己，這會兒發現那傻子不在，他始終安心不得，輾轉反側許久隻覺心累得很。
    窗外銀霜探入床頭，他扭頭隻看見一個身影耷拉著腦袋站在自己床頭，一動不動的，如瀑般的白發垂落而下，麻袋似的粗布大衣和骨架子似的身軀在朦朧夜色中顯得格外瘮人。
    第一眼看去，他頓時驚醒，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小傻子還在煉丹房，又怎會大半夜潛進他房間特地來嚇人。
    出於疑惑，尹秋水還是輕喚了聲：“小傻子？”
    “主人……”白毛小鬼撓了撓頭發，又揉眼睛，懶懶地答道。
    還真是小傻子？
    尹秋水再次疑惑，但更多的是驚悚，“你……你什麼時候溜到這來的？”
    小傻鬼沒說話，打個了哈欠後緊接著“咚”的一聲撲到床底下睡著了。
    “……”
    尹秋水緩了一會兒，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正打算接著睡覺，然而他身上又激起一陣瘮人的雞皮疙瘩，他再次翻身往床底下瞧——
    一隻白毛小鬼躺著一動不動，像是一具發冷的屍體。
    “小傻子，傻子……”尹秋水對著床底下的小鬼叫了好幾遍都沒有任何回應。
    當他感到有些不太對勁時，這傻鬼竟跟夢遊一般僵直著身體坐了起來，而後閉著眼睛摸索上了床。
    尹秋水有些慌亂地推搡著，沒想到小傻鬼忽然一把抱住他，團在他懷裏找個舒服的姿勢就不動了，像個乖巧憩息的小獸。
    他想起了當年與鬼謀食時的場景，那時的小傻鬼傻到極致實在讓人不好拒絕，如今也是，他始終奈何不了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傻子。
    “一個傻子而已，忍過今晚就過去了。”尹秋水嘴上嫌棄得很，卻幫小傻鬼蓋好了被子，自己也順勢躺下。
    身邊這隻鬼與他同床共枕，這讓他覺得渾身不舒服，總覺得有些怪異，尤其是他那一隻手放在小傻鬼腰間的時候，他感覺到一陣冰涼，雖沒有之前透骨的寒意，但總歸是有種說不出來的別扭。
    這種感覺直到後半夜才有些好轉，尹秋水已是乏得睜不開眼。枕旁這個傻鬼忽然翻身一隻腳搭在他的腿上，嘴裏喃喃自語說著夢話，說到一半又開始神神叨叨地抽泣，一晚上都不見消停。
    涼風過隙，再醒時已是天光大亮。
    小傻鬼摟著主人睡得很香，尹秋水卻頂著一雙黑眼圈連連歎氣，他的手臂被一隻鬼枕了一夜，早就麻到失去知覺。
    一晚上沒睡好，他這無名火忽從心裏燒起，於是默默握緊了拳頭。
    當看到身旁的小鬼安憩著，他又鬆開了拳頭，莫名入神地仔細打量起小傻子的睡顏。
    長成這樣也沒什麼好看的，白得跟個鬼似的，平日裏傻乎乎的，連睡著了都一副單純無害的樣子。
    尹秋水看久了竟有點嫌棄，大有種恨鐵不成鋼的心態，於是伸手輕掐了一把小傻鬼的臉蛋，硬生生把他從睡夢中掐醒了過來。
    “主人，痛……”小傻鬼有些不明所以，捂著臉頰喊痛。
    剛醒時他的眼尾還泛著紅，眼眶微微浸濕，像是被人欺負哭過一番，偏生出一種柔弱感。
    尹秋水掐在他臉上的手先是一僵，而後替他擦了擦眼睛，“叫你起來呢，別睡了。”
    小傻鬼正要起身，卻被被子絆住了，整隻鬼往床底下翻去，就在他落地的時候又正好抓住尹秋水的手臂往下拽。
    緊接著他們一齊滾落在地，床單也被扯了下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經曆何種廝殺，簡直災難現場。
    “主人……這樣不太好吧。”小傻鬼都有點看不下去了，因為他的雙手正被尹秋水按住，半個身體都被壓著，任誰看了都會浮想聯翩。
    可巧不巧，老道士正哼著小曲兒推門而入，“徒兒，為師告訴你個好消息！”
    “……”尹秋水不忍直視。
    隻聽一陣陶瓷碎裂的聲音，大概是老道士懷裏的一壇酒打碎了，他向來嗜酒如命，若不是發生特殊情況，他是絕對不可能浪費一壇酒。
    “啊這……非禮勿視，非禮勿視！”福來運還來不及等尹秋水解釋，就溜之大吉了，隻剩一人一鬼麵麵相覷。
    “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尹秋水掩麵呐喊，當時他連衣服都沒穿好，內衫還是打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裏走出來的臭流氓。
    小傻鬼見狀安慰道：“主人別擔心，這裏沒有黃河，附近有一潭清湖可以讓主人跳。”
    “閉嘴！你說你大半夜偏要爬我床幹什麼？要是讓別人誤會了，特別是那種兜不住話的人，豈不是到處亂說？”
    小傻鬼歪著腦袋，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誤會什麼啊？”
    尹秋水還想繼續解釋下去，但無非對牛彈琴，小傻鬼什麼都不懂，就算整天貼著主人要親要抱也隻是單純的依賴，是他太小題大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