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人生若隻如初見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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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秋高氣爽的季節。很舒服的季節。令人閑逸的季節。
可對天應小王爺來說,今年的秋天,很冷,也很寒。因為,出征。
第一次離開京城,說不害怕是假的。可偏偏是一幅淡淡的模樣,讓旁人看了會把心咽回肚子裏的模樣。
可,旁人是旁人,忘憂不是其中之一。很明顯的能看到他內心的不安。
於是,坐在城頭的少年淺淺地笑了。說是很淺,卻幾乎看不到弧度的上揚。
尹天應一回頭,便看見了他。也是,就算他換了衣服,卻仍舊那麼那麼的與眾不同——與生俱來的清雅氣質,帶著點高貴、疏離……還有迷茫。
衝城上的人一揮手,尹天應終於笑得開懷。
“猛虎,出籠了……”
離少年不遠的皇帝輕喃。少年低眉垂眼,冷笑:猛虎出籠?怕是神龍入海吧!尹天應便是一條神龍,一條被禁錮太久的神龍。一旦掙脫了禁錮……
肖若水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前麵的少年,不禁有些小小的驚訝。
其實不止他,連尹天應見了他也有一瞬間的驚訝——一向隻愛白衣的他,今天卻換上了黑色的衣服。玄黑衣底,金線描龍。一雙眼睛更是青蒙蒙一片,讓人不敢逼視。
似是感應到了差異的目光,少年回眸一笑,眉目間卻是隱不住的倦意。
尹天應……一路平安。
一直沒能說出的話,一直不願麵對的真相,等下次見麵,我再告訴你好不好?少年輕輕合上眼,任憑鋪天蓋地的黑暗將自己淹沒。
“一場家國夢,十年苦征戰。
生死拋在外,徒留滿地銀。”
肖未央很受不了的瞥了眼詩興大發的某人:拜托詩念得不好就不要念嘛!這不是窮折騰嗎這——
敵軍將領終於沉不住氣了,一聲怒吼:“你他大爺的給老子閉嘴!!!”
然後,尹天應怔住了,肖未央怔住了,顏子軒怔住了,水無傷怔住了,連敵將也怔住了——“那個,未央啊,他剛剛……是在罵我麼?”
“啊,貌似好像也許大概……應該是吧……”
沉默……沉默……空氣凝結,寂靜得仿佛沒了人。
之後,便是一聲宛如金戈的怒吼聲:“敢罵我!你大爺的沒打聽老子的名號吧!弟兄們,給老子殺!”
然後,廝殺聲,號角聲,哀號聲,哭喊聲……一時間彌漫了整個小樹林。
尹天應卻靠在樹邊。讓別人去拚命,他可不去!他還要等那個人,等那個,永遠也放不下的人。
四方城。
“少爺,您說那個小王爺真的會來嗎?”
沒有回答,站在窗邊的仁義動不動地看著天。良久,一聲輕輕的笑溢了出來:“一定,而且,”轉身,黑亮的眸子裏滿是笑意,“四方城一定會贏!”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的話,就一定沒問題!
伸了個懶腰,男子慢慢地走到桌邊,伸手握了筆。
如今大敵壓境,四方將領不思如何退敵,反倒是拚個你死我活的。長期以往,國不保,家必亡。思及此,不禁歎了口氣,本已提起的筆落回原處。
你一定要快點兒來呀……
黑夜中,四下寂靜,可山間小路上卻多了一人。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乾兒到底要幹什麼啊?”他蹙起英挺的眉,琥珀色的眼睛染上一絲焦慮。
猶記得三天前那少年找自己的情形。藍衣罩身,像是天上最美的神仙,一雙淡如冰雪的眼睛靜靜地打量著自己,半晌才輕輕啟唇:“歐陽兄若不去,日後不要怪我便是。”然後,自己就很沒骨氣地背著藥囊上路。
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軍中沒有軍醫嗎?幹嘛非要他去!莫名其妙!
腹誹了兩句,歐陽勝繼續趕路。他還不想被發起怒來的忘憂一劍劈了!呃……雖然可能性很小。
三個時辰後,天已啟明,跑了大半夜山路的神醫終於爬到四方城下。
清了清喉嚨,他朗聲道:“請冷笙簫將軍出來答話!”
不久,如笙如簫般的聲音從城頭傳來:“閣下可是歐陽神醫麼?”“不敢不敢。神醫之稱,除了忘憂公子外,又有誰能擔當得起呢?”
“哈哈哈哈哈!開城門!”“是!”
竹兒,你何時能來呢?
此時,尹天應一行人離四方城不到三百裏。
“怎樣?”“回小王爺,屬下已查明,今日敵軍使用的是毒氣。”“什麼毒?”“屬下不知,但人一旦吸入便立即死亡!”
“芥子氣……”肖未央喃喃道。尹天應聞言一愣,然後轉頭:“未央,你是不是知道什麼?”見他發問,肖未央索性不隱瞞:“我也是聽二師兄說過,有一種毒氣讓人吸則死觸則亡。這便是芥子氣。此毒……無解。”
肖未央的二師兄,正是當今天下第一殺手,專殺貪官汙吏,身形靈敏,因此官府亦不能拿他怎樣,隻能任他繼續劫富濟貧。日子一久,反倒習慣了,也就不再提及。
今日聽肖未央再次提出這人,連見多識廣的尹天應也不禁咂舌。竹兒都有些什麼師兄啊……未央就算了,可其他倆怎麼一個和尚一個殺手啊?
不過鬱悶歸鬱悶,他尹小王爺再鬱悶也管不了啊。於是幹脆商量躲避芥子氣的方案。
相比之下,不眠不休地趕了幾裏山路的歐陽神醫還是很輕鬆的。
遠在京城的忘憂公子靜靜地看著桌上的情報。站在一旁的陸子青悄悄地打量著他。公子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啊……
不過他知道此時公子的平靜必定不是什麼好兆頭!正自顧自地想著,忘憂輕輕開口:“明天,我就去四方城;至於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扯開僵硬的嘴角,“就不用去了。”“什麼?”陸子青吃驚地瞪大雙眼,“為什麼?!”
為什麼呢?哦對了——“那裏太危險,你去不合適。”不鹹不淡的話,溫潤如玉的聲音,還有微微焦慮的眼神,任誰都不會拒絕他的請求。陸子青更不會。
所以,小童子隻有乖乖點頭。就算不願意又怎樣?公子已經把話說到這種地步了,他還能拒絕麼他?而且,就算他拒絕了,也說服公子帶他一起去四方城了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給公子找麻煩嗎?
次日。“我不在的話,你就先去寺裏吧……”“不要,青兒就在這裏等你回來。”陸子青搖頭,“剛剛我聽公子的,現在公子該聽我的了!”忘憂忍俊不禁,點了點頭:“好。”
“那……公子一路小心啊。”不太放心地囑咐道。陸子青深知自家公子的性子,他的擔心不無道理。
少年點頭:“好好好,我知道了。青兒何時變得這般羅嗦了?”陸子青一翻白眼,催促道:“哎呀公子快上路吧,戰機不等人呐!快點快點!”
少年輕輕一笑,催動輪椅向四方城駛去。
沒有召命,沒有聖旨,沒有軍隊,沒有護送……少年獨自一人上路,心中卻是無比的喜悅。他終於掙脫那個牢籠了!可不是?連空氣都變得如此舒爽!
“小賊!別跑!”泉水般的聲音從林子中傳來,少年不禁停了下來,心中納罕:怎的還未出京城就……
“小賊休走!否則本少爺就對你不客氣!”
轉眼間,兩人一先一後地出現在少年視線中。靜靜地端坐在輪椅中,冷冷地看著那賊跑近,左手一翻,中指一彈,捏在指間的金錢鏢像一條毒蛇一般射了出去——“啊呀啊——啊!”小賊不曾提防,隻覺左腿一痛,身子便倒在地上。低頭一看,一枚錢幣似的東西半沒與腿中,錢幣上還拴著一條金線。
後麵那位少爺像是跑急了,直接一個跟鬥從小賊身上翻了過去——“誒喲我的娘哎!”
忘憂桃唇一抿,笑意浮現在眼中。看著錦衣少爺搖頭晃腦身形不穩地站了起來,少年斂了笑容,收回金線,轉過輪椅,相當生氣的就要離開,卻被那少爺一把攬入懷裏:“竹兒好狠心,這麼多天了都不來看我……”
“陶亦然!你玩笑開夠了沒!”少年胸中一悶,怒氣衝衝地質問,“怎麼著啊,在下去哪兒還要經陶三少同意不成?你保你的赤炎,我保我的四方城,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告辭了!後會無期!哼!”
見他真是生氣,陶亦然討好地笑笑:“那啥,我跟你去四方城行不?”“哼!”“你都把我害的流亡了你還想怎樣啊!”陶亦然苦著張臉,欲哭無淚。
“哦?當初事誰說赤焰君之賢明有德決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就殺人呢?”忘憂故意咬中某幾個字,閑閑地看著麵前的人。“是我……可你也用不著這麼狠吧?”
從懷裏掏啊掏,掏出一張信紙,泣訴道:“誰對王子妃有好感啦?誰說的啊?啊?誰對那母老虎有好感誰就是鬼!你不用這麼陷害人吧?”
“話可不能這麼說哦,至少那個什麼王子還是很喜歡他妻子的嘛!”忘憂忍笑道。
陶亦然相見了鬼似的盯著他看。良久,才威脅道:“你、你、你若不讓我跟你一起去四方城,我就、我就……”“就如何呀?”好奇地瞥了他一眼。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個受威脅的人,他還要威脅自己不成?
誰知陶三少爺下一句話嚇得他差點跌下輪椅:“你若不讓我去,我就哭給你看!”
咳!一口氣險些沒上來。忘憂努力地順著氣。陶亦然連忙撫著他的背:“怎麼了?嚇著了?我隻是突然想起這句話而已,誰想效果能有這麼大?要知道會嚇到你我才不會說!”
“嗬嗬、嗬嗬、嗬嗬嗬……”好容易將氣順過來,忘憂笑得無奈,“恐怕旁人見你哭定會將月某臭罵一頓吧?”“誰敢罵你?老子扒了他的皮!”陶亦然蹭了蹭他柔柔嫩嫩的小臉,如是說道。忘憂歎了口氣:“好,你就跟我一起吧……”希望他們不會打起來呀……
“真的?竹兒萬歲!”陶亦然興奮地大叫。
萬歲?再折騰會兒自己就歸西了!還萬歲……忘憂撇嘴,不滿地想。
一路無話,直到遇見了最不能遇見的人——尹天應。
“竹兒?你怎麼來啦?那人同意了沒呀?怎麼沒見人護送你呢?這裏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萬一有個什麼突發狀況本侯來不及保護你呀!趕快回京好不好?快走快走。”尹天應的話若炮彈似的不停。
他實在是很擔心。雖然他知道麵前的少年並沒有那麼脆弱,但他還是在擔心。什麼事兒都有個萬一不是?俗話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的萬一,真出什麼事兒了,他該怎麼處啊?所以還是趕緊趕人,免得真出事兒了後悔!
月清竹微微一笑,堅定地、緩緩地搖了搖頭:“我不能走,我若走了,你們怎麼辦?”
小王爺覺得一陣無力——竹兒啊,本王知道你是擔心所以才會來的但你不用把本王看的這麼……沒用吧?你讓本王以後如何做人哪啊?
少年卻是鐵了心,一雙清眸定定地望著他:“我知道你在擔心我,可現在我都已經來了,又怎麼會棄城而去?再者說,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自然的也就多一分勝算。你說,我會離開嗎?”
尹天應隻覺得自己要被氣瘋了。可又有什麼辦法呢?他是月清竹,萬一自己不順他的意反讓他做出什麼極端的事來,擔心受怕的隻能是自己。
所以,極不情願的某人極不情願地答應了。
少年長舒一口氣,一絲微笑浮上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