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老大你聽俺說！”鐵大哥趕緊用自己雖然比我矮上幾分但也比我壯上不知多少倍的身體護住他身後之人，他見我沒任何反映才接著說道，“玉兄弟也同咱們一路。一方麵大家可以互相幫襯著，另一方麵他一個人，身體又……咳咳，俺也有些不放心。”
    我抬眼望了望一臉心虛的鐵大哥，又往玉素臉上瞥了一眼，後者倒是安之若素，隻是看上去有幾分憔悴。
    於是乎我有些良心不安（前提是我不知道玉素這幅可憐兮兮萎靡不振的模樣是因為頭天晚上和鐵大哥喝了一夜的酒）……於是……糊裏糊塗的，變成了三人行。
    一路上，鐵大哥為節我同玉素之間有些微妙（其實是危險）的氣氛，不停地說話，東拉西扯的。
    所幸他十多年來一直在外遊曆，見識廣博，每當講到各地的趣事和奇怪的風俗時常常令人忍俊不禁。
    在對鐵大哥調閱曆甚多欣羨不已的同時，不得不對另一個人有了重新的認識——玉素。
    初見玉素，我以為他是個行事怪異、乖張放肆又有嚴重自戀傾向（雖然趕某個殺手頭頭差了一點）的人；再見玉素，我感覺此人不過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公子哥。可如今，在他一次又一次委婉地糾正或補充鐵大哥講話時的紕漏的行為中，我發現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現象——這人似乎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上及天文，下至地理，大到國家政局、各地權勢利害，小到各地名勝小吃、風俗習慣他都能講得頭頭是道，更難得是還能有自己的獨到看法。
    鐵大哥說以玉素的博聞強識，都可以拿個“江湖百曉生”的名頭來當當了。或許……還不止吧。我甚至在心目中將他同最崇敬的許賢先生做過比較，發現他在才識上竟然與先生不相上下，著實汗顏。
    難道我也該崇敬他？
    轉頭見那嬉皮笑臉搖頭晃腦的家夥，心中惡寒，還是算了吧。
    偶爾，鐵大哥會指著道旁的花花草草或者樹木一類問玉素那是什麼。
    移動植物百科知識全書都會輕輕鬆鬆說出答案。（鬼知道他是不是現編的）
    “櫻桃樹。”
    “喬木科樹種，江東那邊也稱其為棕藍樹，南方一般叫它壓枝草，因其樹形較小，枝幹更是細如草莖而得名。”
    “蛇果花。”
    “啊，那個叫苜蓿草。我見過三葉、四葉還有五葉的，就是沒見過六葉的……”
    ……N次之後……
    鐵大哥依舊不依不饒：“那、那個呢！風鈴草；旁邊那個。”
    “呃……”玉素眉頭緊皺，難得露出唯一的一次困惑的表情。
    沉思片刻後，坦然道：“沒在書上見過，我不知道。”
    我該怎麼說好呢，嗯……
    “那個，叫狗尾巴草。”隻得說出今日同行以來的第一句話。
    “狗尾巴~~~草？”玉素驚訝地望著我，“世間竟有如此奇妙的植物~~~~~~~學無止盡啊……看來，我還得多看一些植物方麵的書，嗯！”說著，他便轉身專注地盯著那株如果有意識估計早就風中淩亂了的狗尾巴草一動也不懂，那眼神，可以用含情脈脈來形容。
    我：“……”
    一旁的鐵大哥沉默半響，終於慷慨激昂地說了一句：“不愧是尚老大！原來尚老大才是見識最多的人，俺決定，從今往後就當定你的小弟了！生是尚老大的人，死是尚老大的鬼！！！”
    我：“…………”
    自那日起，鐵大哥真的如同他說的那樣一一做到了。以至於在後來我眾叛親離最最絕望的時候，也隻有他一個人，肯真心誠意地對待我。理由，竟然就是一根毫不起眼的狗尾巴草。
    有時候我會想，人生的機遇如同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永遠都捉摸不透。
    一句生，一句死；
    前進一步是幸，退後一步，便追悔莫及。
    這些都是後話了。
    黃昏時分，我們三人抵達棧道旁的一間客棧。
    客棧很小，分上下兩層。客房都在二樓，共有七間。我們到時隻餘下兩間。
    打聽之後發現，方圓百裏也就隻有這一間稍微像樣點的客棧可供住宿，也隻好勉為其難住下來。
    鐵大哥的盤纏剩的不多，因為照他原先的計劃，此刻應當到了瑞西的一位朋友家了。我帶的銀兩尚且足夠，便替他墊付了房錢。
    鐵大哥覺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主動要求和玉素住一間，我自然樂見其成，玉素也不好說什麼，便定下了我斜對麵的房間。
    晚上下來吃飯時，氣氛有些奇怪（還不是之前我習慣了的那種奇怪法）。原本幾乎座無虛席的客棧一樓廳堂內居然鴉雀無聲！
    我和鐵大哥向彼此使了個眼色，表明都注意到了。而玉素從我一下樓便埋頭吃他的飯，一次都沒有抬起過頭來，仿佛絲毫沒有察覺到古怪一樣。我甚至在懷疑：他不是當自己之外所有的生物都不存在吧！？
    飯吃到一半，鄰桌的一名男子忽然單手將一桌子原封不動的菜掀翻在地，然後狠狠地瞪著我們這邊。
    我心中大呼浪費可恥啊！又不敢喊出聲來。
    坐在我對麵的鐵大哥使眼色道不幹他的事，我也清楚，這號人物我是從未見過的，更別說得罪了，那也不幹我事啊。
    而玉素，終於抬起頭來，笑眯眯道：“我飽了。”
    沒想到就在此刻，方才那陌生男子竟怒不可恥地一聲大吼：“玉素！！你還想格老子的裝到啥時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