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簡桑錦  錦一 奉命(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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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旨到時,箬疏正在醫館後的夥房煎藥,見魏延和急急忙忙衝進來說什麼“王公公”來了,才熄了爐火趕去前廳。
    坐在雕花大椅上的人正品著香茶,肥頭大耳,圓臉圓身,長相不出眾,倒有雙神炯炯的眼。
    箬疏的美貌從來都是聚焦的對象,那胖胖一眼便斷定來人是箬疏公子,一瞬起了身恭敬地俯首道:“箬疏公子。”
    箬疏本是未明白,卻在見了那人手中正打開的明黃紙卷時,猛地下跪聽旨。
    天知道他這種剛開了小醫館,平淡無奇的小大夫為何會驚動宮裏的人!說起來,自個兒守規遵紀,不曾犯下罪事,這聖旨怎麼定罪也不該定到他這兒來。那麼……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聞攸國自開國以來,國泰民安,百姓和樂,朝中左右二相功不可沒。近日,右相莫明染疾,患因不明,宮中太醫皆束手無策。經三王妃悉心舉薦,城北‘濟世醫館’箬疏公子醫術超凡,即日起,入宿右相府,盡其天能,為右相治愈怪疾,若有成效,封賞為‘醫聖’,位等禦醫。欽此!~~~~”
    聽旨人遲疑地接過聖旨,愣在原地,久矣未有反應。直到魏延和搶過他手上的聖旨,喚他起來,箬疏這才回過神……
    當日未時,醫館門口便停了一豪華雕花大馬車,隨行的大約有數十人,說來接箬疏公子。魏延和像是女兒出嫁一般,先是先是幫箬疏收拾行李,然後抓著人家的纖纖玉手,左叮嚀右囑咐,又是注意這個,又是切忌那些,最後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道出“吾兒珍重”四字了。
    箬疏見他如此,不知怎麼的,心中竟有些傷感,似乎早已沒有人像他這樣關心自己了。
    將自己趕出家門的父親沒有,當初將自己作為替身的王爺沒有,大家都不關心他。得到別人如此殷切的關懷,箬疏突然間不舍得離開這裏,他依戀道長帶給他的溫暖。
    環顧屋裏的一切,遲遲不願踏出醫館的門檻。很滑稽,分明隻是暫時離開,似久別不聚般傷懷。
    正苦笑著自個兒的思想甚是無趣,便被人催促著請上馬車,陷入車裏,箬疏又掀開車簾向外張望,此時,塵封道長手執一把艾草走了過來,隔著車簾,安撫箬疏放心醫館的事兒,他把艾草遞至車簾前,嘻嘻哈哈道:“帶上這個,避邪的。”然後將其橫著放進馬車裏。
    箬疏接過,笑著說:“多謝”。
    馬車走了,箬疏透過簾子,看見那頎長的身影又蹦又跳地做著一係列奇怪的動作,三王妃好像說過,那叫做“飛吻”。
    然後,放下簾子,殷紅的唇微微彎成一條完美的弧線,真是有些孩子氣的“老男人”!
    箬疏的臉有些發燙的趨勢。
    方才一直想著道長,箬疏未注意這輛馬車的豪華裝置,現下仔細打量,不禁被這輛馬車的奢華所震撼:紅木梁柱子,繡花流蘇車頂,獸皮鋪板毯,披著錦緞的軟榻,車內還彌散著一股清新的花香。
    真是有錢人……
    通往右相府的路倒是順暢,也沒什麼顛簸,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馬車便停在右相府門前,陳管家早早在門口等候,見馬車回來,便忙吩咐人請箬疏下車。
    見到車裏人傾城的容顏,門口看守的侍衛皆倒抽一口氣,那些小廝上下打量箬疏的目光透著猥瑣。箬疏一路上有些昏沉,下車時腳一個不穩差點跌下馬車,還巧陳管家眼尖手快,一把托住他,心裏想著:這孩子真似女兒般纖弱。
    門口蹲著兩座大石獅子,三扇獸頭大門,行李交給小廝們安置,箬疏是被陳管家領著進門的。兩邊是超手遊廊,正中是穿堂,當地放著兩個檀架子大理石屏風。轉過屏風,小小三間廳房,廳後是正房大院。正麵五間上房,皆是雕梁畫棟,兩邊穿山遊廊廂房前掛著做工精致的大紅燈籠。
    陳管家帶著箬疏進入三層儀門,見正房,廂房,遊廊悉皆小巧別致,院中處處樹木山石皆奇異養目。進入一條大甬路,眾小廝迎過來,問候著這位三王妃看好的大夫,然後引著他往西轉彎,走過一座東西穿堂,紫楠大廳後,入了主內室。
    進了堂屋,抬頭迎麵先見一個赤金九龍漆紅大匾,匾上寫著四個赤金大字——忠正廉清。大紫檀璃案上設著三尺多高的青綠古銅鼎,牆上懸著待漏本朝墨梅大畫,案一邊是七尺多高的香木立式油燈,一邊是雕花大銅鏡,案兩邊是兩張紫檀鏤花大椅。
    陳管家喚了聲“公子”,箬疏方回神,順著管家所指望了過去:屋子正南裏側,一張紅木雕花錦緞幔帳大床上,躺著個人,一動也不動,走近了隻能發現那人身上的錦被隨著微弱的呼吸而上下起伏著。
    仔細看來,此人竟生得豐神俊朗,英氣逼人。剛毅挺拔的臉部輪廓,圓潤飽滿的額頭,濃淡適中的劍眉,狹長的眼線,陰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高挺的鼻梁,雖是發白但依舊豐潤的唇,每個五官都似精雕細琢而出,組合在一起便似一件令人賞心悅目的藝術品。
    箬疏微微出了神,想必,這就是我朝功不可沒的文丞相了。雖雙目緊閉,但眉宇間的清朗卻未被蠟黃的麵色所掩去,這麵相實非一文臣所有,倒似一馳騁沙場的武將。
    轉身,見陳管家立於床一側,箬疏先微微頷首,然後細語輕聲示意要開始為床上的人診斷,陳管家連忙讓小廝搬來一張小凳,請箬疏坐下。
    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撩開錦被,箬疏將錦被下的一隻手臂托起,輕搭上他的脈。這是隻寬大厚實的手,手麵青筋暴起,紋理清晰。箬疏注意到手指關節部位結了層厚厚的繭子。
    箬疏抿嘴輕笑,原來文臣也習武的。
    屋裏靜得出奇,陳管家和眾小廝皆似木頭人,一動也不動,大氣兒不敢喘上一口,看著箬疏正給主子把脈,打心底兒為主子祈福。
    先前請來的太醫都是宮裏數一數二的,都一個勁兒地歎息搖頭,嘴裏還念著“怪矣”,最後連高禦醫都出動了,也未見任何佳果。不知三王妃舉薦之人是否有能力將怪疾診斷出來,也好還我朝第一賢才啊!
    久晌,箬疏才收了手,將那人手臂放入錦被。大家幾乎是同一時間一個激靈反應過來,眼裏滿懷希望地看向眼前正優雅起身的美人。
    箬疏此時已是眉頭深鎖,美唇緊抿,正竭力思索著什麼,神情甚是擔憂,莫非主子患了不治之症?
    別呀!這右相府全府上上下下共計百人,月俸比其他人家高上幾倍,若主子染疾不幸駕鶴西去,大家皆失業,他陳管家還怎麼向全府人民交代呀!
    “箬疏公子,主子他……?”陳管家注意箬疏臉色漸漸緩和,抬首正對自己。
    “大人脾胃虛寒,心率不穩,脈象不佳,但若問是何患,恕箬疏不才,怕丞相這症狀急不得,隻得一步一步來。我姑且將一些健脾補心之材列下,唯陳管家勞神去請人抓藥,等回來再待箬疏知會您用藥量及用藥時辰。”
    聽說主子還有救,陳管家心裏那個高興呀!臉上那個喜悅呀!忙點頭“行……!!!”地回著,一把遞過筆墨紙硯,待箬疏列好清單便一溜煙兒奔了出去。
    送去陳管家的背影,箬疏又將視線轉移到床上人的臉上,見他嘴唇顯得幹燥,便讓小廝去院中隨意取些花瓣兒來,又讓人拿了根石杵來,他將一隻空白瓷杯放置一旁。
    小廝取來的是紅禮花的花瓣兒,紅得如火似血,豔烈耀眼。箬疏接過花瓣,盡數放入杯中,用石杵輕輕碾弄著花瓣,待碾到一定程度,便讓小廝向白瓷杯中衝上熱水。頓時,被碾碎的花汁在杯中的水裏散化開來,將整杯水染得殷紅。
    端著小瓷杯,箬疏將剛擦淨的指尖伸向杯中,輕沾少許花汁,然後,一下一下地將豔紅的液體點在床上人幹裂的唇上,動作細膩至極。
    文紹廷幾乎鬱悶到家了,唇上令人有些顫顫酥麻的觸感或輕或重地傳來,心裏幾次告誡自己忍,不過,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此時此刻,他急切地,迫切地,熱烈地渴望一巴掌揮開那隻可恨的手,然後,猛地從床上跳起來,用手指著這個庸醫的鼻子,嗬斥他的醫術有多麼差勁兒,順帶再將他的祖宗三十六代問候個遍!
    自己堂堂一國之相,要裝病裝得天下無敵,舉世無雙,即使華佗的祖先在世也診斷不出病種——他容易麼他?這個小小的膽大包天的庸醫居然拿個什麼勞什子花汁去輕薄他性感如花的雙唇——豈有此理?!這就算了,居然自己還因為他柔軟冰涼的指腹的觸碰而……有了反應?——是的,有了一點點反應。
    淡定!好,淡定!他堂堂一國之相,在全城百姓,全朝百官,全府上下人的眼中,威嚴,沉穩,英明的形象一定要保持得完美無缺,天衣無縫!
    啊————蒼天在上,請受本官一拜!!!
    箬疏已將花汁用到位,本是注意那兩片變得紅潤的唇的目光,既而轉向那張俊臉的眼睫毛上……它們在顫動著。
    於是,箬疏以清越卻不失溫和的嗓音試探性地問了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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