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地從睡夢中醒來，窗外朦朦朧朧地籠罩著些許夜色，天，快亮了。我從床上坐起，驀地，有種迷失的感覺，不知身在何處，不知路在何方，不知未來，會何去何從。
    昨天的一切，好似一場黃粱美夢，飄渺、短暫。
    我抬了一下頭，看到紗質的帷帳，環視屋內，丹青、梳妝台、書桌，皆在原處，才驚覺昨日那並非是一場蝴蝶夢，卻有化蝶、再成人之感。
    我穿上床頭小桌上公子派人送來的淡綠色的衣衫，與我以前穿的衣服不同，它柔軟的絲質麵料覆上我的肌膚時，有種清涼將我包圍。
    平日裏，這時候我們這些下人都已醒了，開始忙碌起來。
    如果說是公子的侍女，理應從早起便開始服侍公子，可我又如何得知他何時起床呢？真是難事。反正也毫無睡意了，不妨收拾好屋子便去庭院中的石桌旁候著。
    夜色一點點褪去，天漸漸放亮，院中有清風吹拂，微涼。
    伴隨著“吱”地一聲，公子的房門被推開，映入眼簾的，是身著青衫的公子，那衫上還繡著幾株蒼勁的翠竹，更顯公子的俊俏。
    他朝石桌走來，我連忙站了起來。
    “夢琴，還習慣麼？”
    “嗯。謝公子關心。”
    “換個稱呼吧。你是我義妹，叫我‘哥哥’或是‘淩逸’便可。”
    “還是叫‘公子’比較習慣呢。”
    “那就隨你吧。但不許把自己當成奴婢呦。你我是平等的。”他裝出嚴肅的樣子。而後又溫和地說道，“待會兒我要將你的身份公布給全府的人。”
    一會兒，府中的丫鬟家丁雲集，公子向他們介紹我，告誡他們我是主子之類的話，我卻著實聽不進去。他們也都聽話地參拜了我，不知真心還是假意。公子也向我簡單地介紹了幾個丫鬟給我認識。
    眾人散去之後，公子把我帶到了餐廳。他扶著我的肩膀讓我坐下，我剛欲起身又被他壓下，我質疑地看向他，卻看到了他眼中的不容回絕。
    他在方桌與我相鄰的一側坐下。
    六個侍女擺菜上桌，為首的那個，一張小小的瓜子臉，柳葉彎眉下有一雙不大的眼睛，與那淺淺的雙眼皮搭配得倒也和諧。那雙薄唇掛在自然的微笑，四目相對時，我看到那水靈的眼中的複雜。她叫惠香。
    吃飯時公子不停地給我夾菜，我頗不自在，偷偷地看他，他倒很自然，儼然一個哥哥，一個愛護妹妹的哥哥。
    我隻得邊吃便和他閑談，化解一下尷尬。閑談中得知王爺上朝去了，而且要在“萃英殿”與人議事，大概傍晚才能回來。而公子吃過飯也要去赴文友的集會。
    “那我呢？我的職責是什麼？”我不解地問。公子並未吩咐過我做什麼。
    “你呀，你的職責就是，陪我讀書寫字、吟詩作對、吹笛下棋，你要是感興趣的話也可以陪我騎馬射箭、習武練劍。今日我出去，你就賦閑了呢。你的時間自己支配，隨意、盡興便可。”
    公子吃過飯就出門去赴會了，臨走還不忘囑咐我不要做婢女的活兒。
    這樣也好，我對王府尚不熟，剛離開浣衣局，和其他人也沒什麼交情。這樣倒也省得去和不太熟悉的人共事。
    不知怎的，我竟想回浣衣局看看，不為炫耀，亦不為嘲笑，隻是想看看當初自己“奮鬥”過的地方，雖沒有美好的回憶，那時的生活，倒也充實。
    我獨自穿過陰翳明亮交錯紛雜的樹林，恍惚間公子昨日拉著我的手緩緩穿過這林子的畫麵浮現在眼前。他溫柔嫻靜，他靜默無言，他在忽明忽暗的陽光下不時地回過頭來，朝我淡淡一笑。他帶我走出黑暗，走向曙光。我不禁想起書中的嵇康，那個傳說中俊俏風雅如同仙人的男子，在深山上采集草藥之時，不經意地綻出陽光般的笑容，讓人忘卻天地萬物，忘記心之所向。
    我來到浣衣局，劉媽正看著姐妹們洗衣，她們被陽光曬得黝黑的肌膚在炎炎烈日淌著汗珠。躲在花叢中的我不覺心抽搐了一下。且不管她們是否曾經對我心懷惡意，她們如此勞累，也讓人心疼，
    她們以前總是往我手裏塞衣服洗，也是想減輕一些負擔罷了，也怪可憐的。
    “你看人家夢琴，生得一副好皮囊，如今可是飛上枝頭啦！”
    “那是啊，那小妮子看著柔弱，又說是讀過幾本書，能不讓人心疼嘛！”
    “說什麼是王爺的義女，不知這父子倆哪個看上了她呢！”
    “……”
    風言風語還在繼續，應該說是瘋言瘋語吧，我僵硬的臉上擠出一個冷笑，然後落寞地離開。
    我來到初遇公子的地方，在石凳上坐下，兩隻手支撐著腦袋，看不遠處的風景。心裏哀涼得很，風景又怎能入眼呢？我想到了很多事，從進王府，一直到現在的每一件事，在腦海之中前後相繼。
    “夢琴姑娘，公子回來了，請您過去呢。”很好聽很甜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是公子的侍女冬霰。
    我隨她來到公子的臥房。一進門，就有種緊張的感覺，因為我看到，公子的五個侍女全都低頭跪著，也包括剛剛回來的冬霰。她們跪成兩排，第一排隻有先前在飯桌前見過的惠香，可以看出她的資曆與能力，應在其餘四人之上。
    [3/5]其餘四人，便是跪在她身後的春葉、夏茵、秋菱、冬霰。看得出來，她們十分害怕。
    我轉過頭，見公子端坐著，眉宇之間露出淡淡的怒意，嘴角竟浮著一絲冷笑，卻也顯現出一種威嚴。
    “公子……”我試探性地叫了他一句，聲音極輕。
    公子聞聲，竟衝我淡淡地微笑，那淺淺的怒意也煙消雲散，與剛才判若兩人，或許他當我是義妹，敬我是客？
    他輕描淡寫地說：“無事。不過我的扇墜子不見了而已，正讓她們想是誰收起來了。”
    “公子，我們剛才所說句句屬實，我們五人均未見過那墜子，那可是夫人遺物，我們怎敢亂碰呢？”夏茵說道，還帶著哭腔，看起來很是委屈。
    “是啊，公子，真的隻有夢琴姑娘收拾過您的扇子啊！”春葉接道。
    那折扇確是我收拾的，當時惠香
    讓我收拾書房，我特意將桌上的扇子收在錦盒之中。我還好奇地打開折扇看了看，上麵畫的是竹石圖，筆鋒遒勁有力，翠竹傲骨表現得淋漓盡致。她告訴我是已故小姐之作，公子十分珍惜，出門從不舍得拿呢。我還暗自佩服小姐畫工之精湛呢。可我當時還真沒注意那扇子上是否掛著墜子。
    怎會如此巧合？難道這幾個丫頭串通好了來誣陷我？不會吧，我與她們可並無過節呀。但這樣說來還真的與我脫不了幹係呢。
    我並不慌，也不怕，因為我沒拿。我緩緩地跪下，抬頭看著公子：“公子，夢琴沒拿。卻無話說。隻是，我相信清者自清。”我的語氣堅定。
    “公子，說不定就是她呢。”
    “公子，你可不能冤枉我們呐”
    “公子，要不您去她的房間搜查吧，是黑是白，自見分曉。”
    她們混亂地說起來。
    公子輕輕地走到我跟前，無比細致地扶我起來，他的身上散發著淡淡香氣，沁人心脾。他注視著我的眼睛，柔聲說道：“不管她們怎麼說，我信你足矣。”
    他扶我坐下，然後厲聲對那五人說道：“夢琴是我的義妹，也就是你們的主子，這是我說的第二遍，我絕不會重複第三遍！這件事我會盡快查清楚，但是，若讓我查到是有人居心不良，我也絕不輕饒！聽明白了嗎？”
    “明白！”五人齊聲道。
    “下去吧。”公子的聲音柔和了不少。
    “是。”她們趕忙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