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遇襲之事很快就在施陶芬小鎮裏傳開，眾人麵上平靜，心底卻是痛快，就連鎮上的小孩也將每天的遊戲節目換成了“遊俠大戰神父”。至於教會那邊，許是怕再遭襲擊，神父修士們最近也夾緊尾巴做人，暫時沒有重收稅收的打算。
    而那被眾人奉為勇士的“遊俠先生”最近有些忙，忙著照顧那頭搶回來的羊羔。理查本不願管這連走路都有些蹣跚的小家夥，不想維恩卻在一日對他說這羊崽難得是他們兩人得來的東西，殿下親自照顧也算是個紀念啊。
    某種程度上，公爵大人是喜歡聽軟話收示好的，所以現下他也就完全不在意維恩這是出於打發他別惹事的目的，主動攬過了照顧羊羔的任務。
    日子一天天地過，小羊羔被理查這外行養著竟也和他主人一起茁壯成長，每天被公爵大人牽著在花圃裏轉悠，腿腳利索了，連走路也昂首挺胸的帶著副貴族氣質，照此勢頭，想必不用多時此羊就可成為方圓數百裏內最帥的公羊。
    一天午後，有信使前來，理查以為是自己手下，便帶著他的最新跟班羊爵士過去招呼，見到來人才知搞錯，對方是從羅馬來的。
    “康提的信？我替你轉交好了。”裝出副嫻熟樣，他不等人反應就把信拿了過來，揮揮手算作告別，也不打算請人進去坐會兒。
    康提突然來信，不會又要作怪吧。
    理查在心裏犯嘀咕，很想把信拆來看看，不過偷看信箋實在有失風度，這種降低身份的事情公爵大人是不屑做的，所以在掙紮了半天後，公爵大人又繼續牽著他的羊在花圃巡視，直至傍晚才跑去找維恩。
    維恩如他所料在準備晚餐，理查卻覺時間正好，一麵說有人來信，一麵又好心幫忙，“你忙啊，我念給你聽好了。”
    他不等維恩答應就已動手拆信，卻見空空的信紙中央隻一行小字——
    “牛排的火候已掌握，味道不錯。”
    呃，這是什麼？暗語？
    “已經掌握了？進步真快。”
    維恩一句感慨打消了理查的顧慮，卻讓他更加糾結起來，他覺得他是越來越搞不懂康提這家夥了——他想幹什麼？或者說——他幹了什麼？煎牛排？還味道不錯？聯想起之前那似焦非焦的肉餅，理查悚然，難道教會還負責教導廚藝？這管得也太寬泛了吧。
    這邊兀自糾結了半天，維恩隻一句解釋，“主教大人住在教堂時偶爾會和神父一起準備吃食。”
    這樣都行？堂堂主教有必要和神父修士打成一片？
    理查一臉怪異，很久才想到康提這主教身份是憑著家族背景換來的，這事看起來風光，其實也就是個沒有實權也無群眾基礎的雞肋。這麼想似乎也就能理解這個被人照顧慣了的少爺為何要自己動手了，能表現親近總比故作清高討人歡喜。搖搖頭，想說康提還挺識時務，他又問維恩，“康提這家夥，現在到底算是走上了神壇，還是走下了神壇？”
    “得這看他如何想了，如果一開始就立於神壇之上，那現在要做的就是走下來，反之，則是走上去了。”維恩笑笑，他難得能與理查討論此等深刻問題，“我想其實隻要目的明確，抬高或放低都不是什麼難事，畢竟這隻是過程。”
    “那你是說為達目的能不擇手段了？”
    “對於康提而言，或許是這樣。”
    “也對，他總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為此還不惜犧牲他人。”許是憶起過往，理查狠狠翻了個白眼。
    灶上的食物已準備妥當，分碟裝上後，本以為話題結束，維恩打算先給利弗爾送餐。不料被人攔在門邊，公爵大人竟還想與他探討人生哲學，“如果說康提是為了他自己我還能理解，那麼你呢？”
    “嗯？”
    “你這樣瞻前顧後地為人服務，又是為了什麼目的？為了能真正走上神壇？”
    “其實在很多時候，過程與目的都混淆在一起，殿下完全可以將我現在的所為看成是目的。”
    溫溫和和的笑容像是理所當然，似乎所有無稽之談在這笑容下都能變成真理。
    理查又想翻白眼了，維恩說話永遠流於表麵，你以為聽到了答案，卻永遠抓不住本質。
    “那我呢？”
    “嗯？”
    “討好我的目的是什麼？別告訴我你喜歡照顧人而我又恰巧出現。”
    “這個啊……其實我很少照顧人的。”
    維恩的回答避重就輕，而這理由可真他|媽的——動，人！
    理查知道他又被維恩帶進了怪圈，在這其中，有人永遠對他保持親近與青睞，引得他想要付出真心。可就在這信任與不信任的邊緣，他又同時產生了希冀與忌憚，甚至還有些不明所以的不安，這迫使他無法像往常那般果斷行事，行事被動卻無法逃脫。所以說維恩根本就是他的“神壇”，可以靠近，也可以遠離，但如何都不能忽略，這就是他的“過程”，雖目的不明，卻又必須經曆。
    越想越感覺形勢嚴峻，理查首次懊悔維恩這號人物怎會出現在自己的人生舞台，這難道真是藍顏禍水天妒英才？上帝啊，就算他理查再如何英俊瀟灑惹人墮落，也不能因此就被拋棄驅逐不受保護。
    維恩不知理查已彎出多少心思，隻覺他表情怪怪的。沒做他想，他撚了盤中的小塊牛肉送到了理查嘴邊，乳酪焗成的鮮嫩肉塊散發著誘|人香味，維恩的動作也自然到稀疏平常。
    舌尖在咬過牛肉時不小心碰到了手指，像在戲弄。手指的主人並沒吃驚，反而就勢慢慢劃過他的嘴唇，站在唇上的醬汁被抹掉，卻留下了熱熱的觸覺。
    如此互動遠比接吻擁抱更顯親近，而這突來的溫馨讓公爵大人有些別扭，他感覺自己再次處於被動，而對方不僅不受影響，甚至好整以暇地等他自投羅網。為掩窘境，他故作挑剔，“看來食物是你達成目的的重要籌碼。”
    “因人而異吧。”維恩說，“不過也可能如你所說，畢竟我真沒這方麵的經驗。”
    “這樣啊。”理查看著維恩，突然指了指那盤牛肉，“我還要。”
    這是利弗爾的晚餐誒。維恩想說什麼，無奈公爵大人不肯退讓，隻得又撚了塊別人的食物遞過去。
    這一回，理查連同維恩的手指一起咬入口中，舌尖卷走牛肉，又整個纏上了手指，輕輕吸吮，在敏感的內側肌|膚上調皮的滑動。被戲弄的手指顫動了下，想縮回來，卻被牙齒輕咬著不放。
    “味道不錯。”等終於放開，理查讚歎了句，不知是指食物還是某人的手指。維恩怔忪地看著他，這讓理查很受用，他甚至接過維恩手裏的餐盤，“我給利弗爾送去。”
    離開的腳步輕鬆又愉悅，理查還在走廊上吹了聲口哨，果然主動這種事，留給自己做會比較好，這麼想著，他又覺得上帝的確沒拋棄他，維恩就是這花花世界裏能陪伴於他身旁的一處溫馨，隻是上帝在派給他這麼個天使的同時也附贈了康提這個惡魔，但隻要處理妥當，天使就不會被惡魔引誘墮落。
    再度陷入怪圈的公爵大人似乎忘了，天使先生根本就是惡魔大人派來他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