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無猜的凝望 第七章 戲裏戲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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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們是什麼人,怎麼進來的?”
一個小童突兀地出現,也終於突兀地打斷了歸蔭,歸蔭終於不再一直重複那句話,九黎也鬆了一口氣。
九黎看著這小童,頓覺得頗為可愛,這孩子長得真是厚道。正琢磨著一會是給一顆丹藥好,還是變些銀兩給他。
卻見那小童一點都不含糊,一個掃帚掃了過來,煙塵飄蕩,九黎拉著歸蔭飛身險險避開,饒是如此也咳了幾聲。
不可愛,真不可愛,不給,堅決不給,什麼都不給。
“仙兒,不得無禮。”一位青衣布衫的先生走了出來。
“爹,是這兩個人私自進了後院,我看著他們鬼鬼祟祟,猥猥瑣瑣,偷偷摸摸,尖嘴猴腮,形跡可疑……”
歸蔭和九黎麵麵相覷,自己變得有那麼可憎麼?
“住嘴!”
那小童咬著嘴唇,兩隻眼瞪得老大,淚光閃閃,死死盯著歸蔭和九黎。
歸蔭和九黎不禁覺得天氣真冷。
“兩位公子,是犬子放肆了,在下在此替小兒向兩位賠個不是,望兩位公子大人有大量。”
九黎生平第一次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實話實說的話,的確是他和歸蔭誤闖在先。
“這位先生言重了,的確是在下和弟弟誤闖在先,又沒向令公子解釋清楚,令公子也隻是做該做之事。”
“兩位公子言重了。”轉而,那位先生朝那小童臉色一肅,喝道:“仙兒,還不過來賠禮!”
那小童則不吭聲,低著頭,一言不發,隻是站在那裏。
“蕭仙!”
歸蔭看著那小孩子覺得好不委屈,情不自禁開口道:“那個,先生就算了吧,我們也沒有什麼事。”
“多謝小公子大人有大量,多謝,多謝。”
那小童這時才抬起頭,深深地看了歸蔭一眼。
好複雜啊,歸蔭覺得自己肯定是看不懂了。
“兩位公子若不嫌棄,就請到寒舍一敘罷。”
九黎恭敬地做了做了個禮,笑著說道:“不必勞煩先生了。在下隻是奇怪這裏不是戲院麼?怎麼這麼安靜,有些不像呢?”
那先生一聽,滿臉愁苦之色:“實不相瞞,我便是這個戲班的班主,隻因兩位主角正要開場時,卻說已被隔壁那班給挖走了,眼下無人可用,正不知怎麼辦才好,隻好先閉了門,可是外麵那麼多客人,這可怎麼辦才好?”那先生越說越傷心,一個偌大的人竟要哭了起來。
九黎看著也未說話。
歸蔭扯扯九黎的袖子,耳語道:“要不你幫幫他們。”
“幫是可以,不過我一個人可辦不來。”說著便看向先生,問道:“先生,剛才說可是缺了兩人?”
“正是。”
“在下不才,幼時曾在戲曲這一方麵略有小成,而小弟也跟著學了些日子,不知我們二人可否替先生分憂?”
小弟,小弟,小弟!歸蔭登時如五雷轟頂,她,她,唱戲?
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麼?
歸蔭趕忙拉著九黎的袖子,不停地眨眼。
而那班主聽了,不禁喜出望外,但又怕太冒險,可是觀那兩位公子相貌,卻是儀表堂堂,人中龍鳳,不由得心動,又見那弟弟似是不願,怕錯過了機會,隻好死馬當做活馬醫,趕忙答應道;
“好,好,那蕭某在此謝過兩位公子了。”
“敢問兩位公子大名?”
“萍水相逢,不足掛齒。”
班主隻道是大戶人家的公子不便透漏姓名,並沒在意,便急急去開工,又喚道:“仙兒,還不快去幫兩位貴人準備準備!”接著便興高采烈地走開了。
那小童又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歸蔭一眼。
更複雜了,歸蔭嚇得不敢再拽九黎的袖子。
“兩位公子,請。”
。
“九黎,你可不要說笑,難不成你真的要唱戲?”
“不是我,是我和你。”
“還有我?!這可萬萬不可,我以前是連戲都沒看過的。”
“這有什麼關係呢,我這麼聰明,還有一個時辰,我們才上台,我邊幫你畫妝邊教你,足夠我教會你了。”
話說九黎你這麼聰明和教會歸蔭有什麼關係?
“你覺得可以?”
“那是自然。”九黎斜吊了眼梢,自信滿滿地看著歸蔭。
九黎雖然生的是一雙杏眸,但這樣看來,倒別有幾分鳳眼的風情。
歸蔭望著九黎,覺得現在進退兩難,隻好舍命陪君子,便如就義一般,把頭伸了過去。
九黎也不客氣,拿起水粉往歸因臉上抹開來。
。
“蔭兒,你知道我們這次唱的是什麼麼?運氣真好,是牡丹亭,驚夢。”
“牡丹亭……驚夢?”
“恩,這是很有名的劇目,講的是,講的是……一位小姐發春夢的故事。”
“小姐發春夢?你說得可真不像。”
“我說的也八九不離十。講的是有一個窮書生柳夢梅偶然夢見一位美人之後陷入相思。而那美人是太守杜寶的女兒名麗娘,長得很漂亮。後來杜麗娘夢見柳夢梅持半枝垂柳在牡丹亭畔,最後兩人在夢中相愛。夢醒後麗娘因為害了相思憂鬱而亡。…………三年後,杜麗娘鬼魂與柳夢梅相見,因情而複生,但卻受到杜寶的阻攔,鬧到了皇帝麵前,二人最後才得以在一起了。”
歸蔭靜靜聽著,很長時間,方才緩緩說道:“他們兩個人雖然最後終於在一起,可是那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也隻有故事裏才有這麼好的運氣罷。”
“我們不會像他們那個樣子罷?”
我們,我們,多麼美好的一個詞,九黎看著歡喜極了。
“不會,當然不會,我們隻會永遠在一起,很幸福很幸福。”
永遠在一起,很幸福很幸福?
歸蔭用力地點了點頭。
九黎摸了摸歸蔭的頭,停下手中的筆,說道:“畫好了,你看看。”
歸蔭端起鏡子,覺得頓時光豔了起來,隻略施了些彩墨,便很是不一樣。
“來,幫我把發飾戴上。”
“你要演那杜小姐?”
“恩,你演那窮書生柳夢梅,我這樣的氣質,也隻有那杜小姐配得上了。”
“你盡會說笑,那杜小姐的詞怕是不少,你要不要多喝些水?”
“多喝些水好一會借故遁走,這法子倒也不錯。”九黎畫完最後一筆,轉過來看歸蔭,“怎麼,很害怕?不用擔心,一會我替你唱詞,你做做口型罷了。不過你先看下詞兒到會好一些。”
歸蔭低著頭,轉過身去,看起詞來。
牡丹亭,牡丹亭,永遠在一起,很幸福很幸福,多麼遙遠的事。死生契闊,這些事又不是我們能做得了主的。九黎望著鏡子裏的歸蔭,一時覺得什麼都說不出來,什麼也不想說。願隻願歲月靜好。
隻有歸蔭小聲地念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
一個時辰後,那班主聽見屋子內很久都沒有動靜,大覺不妙,難不成又是隔壁班子的詭計?忙急急喊道:“兩位公子,可準備好了。”
還是沒有動靜。
班主急了,準備掀開簾子進去。
簾子卻突然掀了開來,從裏麵走出兩個人來。
眾人望著兩人,全都驚得似呆了一般。
隻見那杜麗娘明眸善睞,麵如凝脂,舉手投足間自教粉黛無色。再說那柳夢梅,隻覺得是衣衫飄渺,連帶的人似乎也不能看清,卻有一股不能言說的風流,宗之瀟灑美少年,皎如玉樹臨風前。
果不其然。
班主心中暗喜,覺得自己果真沒有看錯。這樣的人兒即使唱不出來,那台下的眾人想必也喊不出什麼來。
“班主,可還滿意?”
“滿、滿、意,滿——意,都不、不知道,不知道——該說什麼、什麼——好了。”
“那就好。”
。
曲笛響起,接著琵琶和二胡也揚揚奏起。
在一片咿咿呀呀的喧囂中,九黎拉著歸蔭緩步走上台子。
水袖揚起,九黎側著身子踱上了戲台。
“杜麗娘!”
九黎緩緩地把頭扭了過來。
台下霎時無聲,良久,一聲,兩聲……響徹全城的掌聲,眾人除了鼓掌,不知道該再幹什麼。沒有人敢說話。
今夜,注定不凡,注定無人可以忘記。甚至幾十年後人們談起時,活下來的老人們仍是激動得熱淚盈眶,“神仙哪,就像神仙一樣。”傳說當年幾位王爺,富商將城裏翻了個遍,都沒找到二人,這不是神仙又是甚?
。
“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炷盡沉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
“曉來望斷梅關,宿妝殘。”
“翦不斷,理還亂,悶無端。”
……
那聲音婉轉曲折,抑揚頓挫,時而如燕語鶯聲,時而又如金石珠玉,真真是個九曲回腸,銷魂奪魄。
眾人正浸在杜麗娘中,不能自拔時。隻見柳夢梅持一柳枝上來。
台下又是一片寂靜,那柳夢梅更是不一般。眾人隻覺台上那人翩若驚鴻,矯若遊龍,更是雖怒時而若笑,即嗔視而有情,小口微微張起,那聲音如流水涓涓:
“鶯逢日暖歌聲滑,人遇風情笑口開。一徑落花隨水入,今朝阮肇到天台。”
“小生順路兒跟著杜小姐回來,怎生不見?”
“小生那一處不尋訪小姐來,卻在這裏!”
“恰好花園內,折取垂柳半枝。姐姐,你既淹通書史,可作詩以賞此柳枝乎?”
……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閑尋遍。”
…………
尾聲的曲笛又響起,琵琶和二胡依舊咿咿呀呀。
又是一曲畢。
倏而眾人一聲驚呼,那杜麗娘側身倒在柳夢梅的懷裏。
“你唱得倒比我還好,所以說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九黎貼著歸蔭的耳朵,溫熱的氣息溢滿了歸蔭的腦子裏,漸漸整個身子都有些軟了起來。
眾人隻聽那柳夢梅唱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皆非情之至也……”
。
小九,我覺得我愛上你了,是真的愛上你了,再也逃不出來了。
那以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