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輕柔，冷風吹得那漫天的飛絮，不住地在天之崖上的竹林中飛舞，就仿如昨夜的狂風暴雨不曾肆虐過。而今夜的皎皎銀月，卻像琉璃般透徹，寧靜得足以讓人側耳傾聽到風的呢喃。
    茅廬之外，剛剛才結束了一場撕殺，竹林的周圍都是屍體的斷肢殘駭，修羅的景象讓人膽寒，血的腥味彌漫在竹林中，令人作嘔的氣味濃得化不開來。
    而在翠竹之下，九泉女在殘破的屍體旁席地而坐，披散的長發在臉頰邊微微地飄動著，身上白色的紗衣染滿了斑斑的血跡。
    一雙無骨的玉手捧住一張被洗幹淨了的人皮，一枚繡針，以及一縷如血般鮮豔的紅線。無視著身旁殘破不堪的屍體，九泉女半倚在地上，正細心地為手上的人皮刺繡著，一針一線都滿懷心事，一針一線都極其地用心。即使才剛經曆了一場力量懸殊的撕殺，但她的雙眼還是如泉水般的清澈，淡然無波。
    不時地低頭看向一直置於懷中，已經完全被臘化的一顆人頭。忽然輕輕地放下了人皮，一邊撫摸著人頭，一邊抬頭仰望天上的明月，不知何時令她高興得掩嘴而笑，“就快滿月了，雪豹你將會帶給我什麼樣的驚喜呢？”
    正當她話音剛下，身後卻傳來了腳踩落葉聲音，九泉女緩緩地抱緊手中的人頭，歎了口氣，柔聲說道，“你要走了嗎？”
    身後之人並沒有說話，隻是微微地點了下頭。臉上的白色麵譜，讓人看不出他的真實麵容，一身的銀甲在月下閃閃發光，頭上兩條長長的雉翎正隨風飄蕩著。乍看之下，這個男人竟和死去的雪豹一模一樣。
    “也好！”九泉女也沒有回頭，而是捧起了懷中的人頭，與那早已失去光彩，幹枯的雙眼對視著，“從現在開始，你就叫雪豹了，記得要回來看我啊。”說著，忽然又自顧自地笑開了，“可千萬別學他，一去就不回頭了！”
    身後之人愣了愣，仍舊隻是微微地點了下頭。九泉女便滿意地吻上了人頭，那紫色卻充滿苦澀的嘴唇，“你走吧！”
    一陣風拂過竹林，兩人的衣訣都在舞動著，無數的竹葉飄蕩而下，白色的飛絮在他們的身旁紛紛揚揚。而那人始終都在遲疑著，欲語又止。
    直到九泉女緩緩地站起來，靠在了一根翠竹之上，像是在跟被她攬於懷中的人頭說著話，也像是在跟身後的人說道，“我創造了另一個你，不假手於人，隻是想讓你自己親手報仇。”
    聞言，身後之人會意，看了眼九泉女後，便緩緩地轉身離去了。
    九泉女抱緊了懷中的人頭，苦笑道，“可是，在黃泉的路上，你會來接我嗎？”
    “我代他答應了你！”
    就在此時，響起了一個嬌柔淡笑的聲音，九泉女身後的陰冷氣息再次變動，整座竹林都隨著陣陣的狂風搖擺起來，飄蕩在黑暗中的綠瑩鬼火約隱約現，飄忽不定。而從中緩緩出現的卻是一抹背對著月光的妖魅身影，“看來，你又創造了一個惡魔！”
    “絕情詩嗎？”對於來人，九泉女絲毫都不覺得意外，隻是微微地側過身來，看著林中的那抹身影，笑道，“真難得你會記得來看我！”
    “我隻是想在臨走前，來向你借點東西而已！”絕情詩雙眼在鬼火的映照下，散發著邪魅的寒光，嘴邊由始至終都掛著那抹似笑非笑的詭異笑容。同樣無視著身旁的那些屍體，卻以纖手輕拂著身上落下的飛絮。
    “借東西？”九泉女聞言，驚奇地半開玩笑道，“我以為，對付男人的東西，你會比我多！”
    “你知道我借來要幹什麼？”雖是問句，但語氣卻是肯定的，絕情詩笑意不改地看著九泉女。
    “你要借什麼……”九泉女頓了頓，卻是收起了笑意，一邊若有所思地輕撫著懷中的人頭，一邊麵無表情地問道，“……來對付沈應龍？”
    “隻是想借你的一束頭發而已！”笑說著，絕情詩已從自己的頭上扯下了一條紅色的發帶，任她的一頭黑發披散下來。
    “你有把握能控製好嗎？”九泉女這次卻饒有興趣地問道。
    “隻是試探一下而已！”絕情詩笑了笑，鬆開手上的發帶，讓它隨風向九泉女的方向飄去。
    “還在試探嗎？”九泉女冷笑著，伸手用兩根手指扯著了飄來的發帶，“天嬌還真不死心！”
    “誰叫我們這次任務的目標在他的身上呢？”絕情詩狀似無奈地說道，“而且，也讓我們看到了他竟然和那個人如此相似。”
    “我不認為一直在和朝廷作對的人，會跑去做錦衣衛的指揮使。”九泉女伸手撚起身後小小的一束黑發，隻是輕輕地一拉，竟然就這樣被她拉了下來，垂在她的手上，“更何況，他還殺了雪豹！”
    “雪豹不是還活著嗎？”絕情詩忽然嬌笑出聲，說著血榜眾人皆知的事實，“隻要有你在，雪豹就不會死。即使是粉身碎骨，你也能讓他無數次地活過來！”
    九泉女看了眼絕情詩，沒有說話。而是將那束黑發用發帶綁住後，扔回給絕情詩，半開玩笑地道，“何不也養在你的發上？”
    “不了，我可不想變成怪物！”絕情詩笑說著著伸手接過那束黑發，將其置於眼前。借著月光與鬼火的光亮，都清晰可見每一根頭發上正在不住地蠕動，吸收著頭發養份的幼蟲。
    而對於絕情詩的用詞，九泉女也並不生氣，隻是故作可惜地歎了口氣，“我們誰不是怪物？在他的調教下，我們誰還能自稱為人？難道絕情詩你可以？”
    這次輪到絕情詩不說話了，因為她知道九泉女說得對，在那個人長年累月的調教下，他們已經不能再以人自稱。而此刻在她麵前的九泉女，更像是一條吐著紅色信子的毒蛇。
    “到底那七色舍利的秘密是什麼？我真的很想知道！”九泉女說著已抱著人頭，撿起地上的人皮，往茅廬走去，“雪豹不能白色，在那個秘密被公諸於眾前！”
    絕情詩看著九泉女的背影，久久地才說道，“天嬌是不會讓你殺沈應龍的，至少暫時不會！”
    “隻要證明沈應龍不是那個人，我想天嬌會恨不得殺了他！”九泉女若有所思地笑說著，隨後便走進了茅蘆內。
    “你想做什麼？”絕情詩忽然有不好的預感，“你應該知道惹火天嬌的下場！”
    “時候還早，你何不一同進屋，與我再等一場風雨呢？”屋內的九泉女恍若未聞，而是邀請絕情詩進茅廬。
    絕情詩則在思索片刻後，便也跟著走了進去，“我希望你隻是在和我開玩笑！”
    “我開過玩笑嗎？”九泉女坐在椅子上，倒了兩杯液體，遞了杯給絕情詩，“喝吧，對你的傷有用！”
    “你知道我受了傷？”絕情詩訝異動接過木製的茶杯，但看到杯中的卻是紅色的血液，散發著腥臭的味道，令她感到胃間一陣翻湧，“你……平時就是喝這個？”
    “我不知道你受了傷！”九泉女看了眼絕情詩，自顧自地喝了口後說道，“但我知道你曾被那人所傷，這些都是有毒的血，但對於你身上那長年的毒患，可以起到減輕痛苦的作用。”
    “我應該多謝你嗎？”絕情詩無奈地苦笑道。
    “隨你！”九泉女說著已起身放下竹簾，好讓絕情詩運功調息。
    絕情詩忍受著作嘔的衝動，喝下那杯毒血後，便開始運功調息。
    而九泉女則透過竹簾看著窗外的搖擺的竹影，忽然撫摸著木桌上的人頭，歎了口氣地喃道，“你放心吧，放雨來之前，我都會在這裏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