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幽篁望著唐禮，半晌，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微微地搖了搖頭。
    蘇幽篁揮了揮手，道：“唐禮，你且先下去吧。”
    唐禮上前兩步，還想爭辯。
    蘇幽篁打斷他率先開口道：“你的這番話，我都聽清楚了，也都聽明白了。你無須再跟我強調什麼。”
    唐禮怔了怔，低頭。“侯爺，是小的逾矩了。”
    “沒什麼，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唐禮握了握拳頭，把剩下的話咽進肚裏，躬身行禮，退出了房間。
    蘇幽篁抬頭望著屋頂，嘴角扯出一抹譏諷的苦笑。
    其實不用別人來提醒。
    怎麼會用得著別人來提醒呢？
    他又不是傻子，他又不是瞎子，
    四年的朝夕相對，
    怎麼會看不明白溫容止的一腔深情？一顆真心？
    隻是他一直不願去承認罷了。
    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
    其實欺騙不了別人，
    隻是想欺騙自己！
    以為，
    以為隻要不說。
    就可以不用麵對。
    “小人！”蘇幽篁一拳砸在床欄上，“嗬嗬……我還真是卑鄙無恥啊……璧宸，你說得對……以我這樣的人品以我這樣的涼薄心性，我怎麼配，我怎麼配……混賬！我他媽的就是混賬！”
    蘇幽篁起身整好衣襟，跌跌撞撞地出了房門。
    溫容止站在灶前，仔細地注意著鍋子裏熬的粥。
    細細的白煙升騰起來，模糊了他的眉眼。
    時光彷佛一瞬間又倒回那一年，
    剛從京回到太安鑲金府的蘇幽篁臥病在床，
    自己也是這般在廚房熬了一碗藥粥。
    隻是，
    四年前故事的主角不是他。
    四年後故事的主角依然不是他。
    其實，
    人世間的感情往往就像一筆筆債一般。
    你欠了他的，他卻欠了別人的。
    於是這輩子注定你要還他的債，他卻要還別人的債。
    他把你的真心踩在腳下，別人把他的真心踩在腳下。
    兜兜轉轉，聚聚散散，離離合合，哭哭笑笑。
    人間百態，癡情最苦。
    兩情相悅，攜手到老，或許不過是一個美好的神話。
    譬如小時候看的戲文，
    總是才子佳人，花前月下，海誓山盟。
    可是日後方才曉得，
    他是你的才子，你未必就是他的佳人。
    她是你的佳人，你未必就是他的才子。
    這麼一出戲，或許你連上場的機會都沒有。
    又哪裏有什麼山無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呢？
    溫容止笑了笑，拿過醃好的小菜切了起來，也不知道合不合他的胃口。
    蘇幽篁靠在廚房門邊，默默地看著門內那個忙碌的白衣身影，慢慢地，彷佛和心底深處的那一抹青色融合了起來。
    於是無邊無際的哀傷便蔓延了開來。
    竟連心都揪在了一起。
    他沒有出聲打擾他。
    他也沒有意識到他的存在。
    蘇幽篁隻是靜靜地靜靜地靜靜地站著，忽然間便淚流滿麵。
    溫容止小心地將切好的醃菜撒進鍋中，攪了兩攪。
    拿出玉色的瓷碗盛了一碗粥放進托盤中，又去熄火洗手蓋上了鍋蓋。
    蘇幽篁走到近前，喚了一聲：“容止。”
    溫容止一驚轉身，掃落了手邊擺放著的空碗碟。
    碗碟從高處落下，
    嘩啦啦地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