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情深不壽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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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容止袖手站在院中。
    他已經在這裏站了許久。
    站到雙腿都已經有些麻木。
    他不知道還要繼續再站多久。
    他可以感覺到周遭不善的目光如針一般刺在背上。
    這種感覺很令人難受。
    可是他要忍。
    他要忍。
    隻有這樣,
    才能見到冷璧宸。
    他覺得他必須要去見他。
    “你走吧!不要站在這裏礙眼。我們喧衣閣不想見到跟鑲金府有關的人。我三哥更加不想見你!”杜竣軒倚在院內的一株大樹的樹幹上沒好氣的道。
    “的確。七朵瓣也已經給了你們。溫大總管還來這裏守著,又是有何貴幹呢?”高子遷輕輕地擦拭著劍鞘。
    蕭滄瀾抬首看天,不言不語,隻是正好站在冷璧宸的房門前。
    溫容止有些艱澀的開口道:“我隻想見冷公子一麵,跟他說幾句話。不需要很長的時間,一會兒、一會兒就夠了。”
    “說話?有什麼好說?既然要說,不如你就當著我們眾人的麵說好了。”杜竣軒上下打量著溫容止:“你說呀!”
    “這些話,我想跟冷公子當麵說……”
    “當麵說?什麼話不能讓我們聽見?莫不是又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先是蘇幽篁演了一出苦肉計,接著又是溫總管你,鑲金府還真是人才輩出啊!”高子遷唰啦一合劍鞘,冷笑道。
    “我沒有惡意……”
    “人心隔肚皮……有沒有惡意還真是看不出來……譬如某些人長了一副頂好的皮囊,卻盡幹些豬狗不如的爛事兒!”杜竣軒諷道。
    “你走吧!”蕭滄瀾緩緩低首,一雙銳利的眼睛有著懾人的寒意,“與公與私,璧宸和你都沒有什麼好說的。”
    “蕭大俠,我知道你們現在非常惱怒。可……請你讓我見冷公子一麵,我真的沒有絲毫惡意。我隻是想跟冷公子說兩句話。我若是有任何歹心,你們隨時都可以上前一劍殺了我。”溫容止朝蕭滄瀾做了個揖,“請你們通融一下。”
    正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刻,
    一直緊閉的房門忽然打開了來。
    冷璧宸立在門邊,半邊臉頰上,黑紫色的圖紋依然沒有消退幹淨。
    冷璧宸麵無表情的盯著溫容止。
    淡色的薄唇開合間吐出一句話:“溫公子立在這裏這麼久。如此執著,想必是定有緊要的事要告知冷某。冷某若是一直拒而不見,倒顯得我小氣了。”
    “你進來吧!”說罷,一拂袖又轉回屋內。
    溫容止聽聞這一句,忙整理衣冠跟了上去。
    “璧宸!”蕭滄瀾喚道。
    冷璧宸回頭看向蕭滄瀾,微微一笑:“沒事。我自有分寸。”
    房門重新緊閉。
    屋外的蕭滄瀾、高子遷、杜竣軒,心內一下又緊張起來。
    “你有什麼話想說?”冷璧宸徑自拖了一把椅子在桌邊坐下,眼神無悲無喜,便如一口枯井。
    溫容止站在他的麵前,看著麵前這個清清冷冷身心俱傷的男人,一時又忘記了言語。
    “怎麼?溫公子又無話可說了?”冷璧宸挑眉。
    溫容止低垂了眉目,從寬大的袖子中掏出一個精致的錦盒。
    溫容止托著這方錦盒送到冷璧宸麵前,說:“冷公子,這件東西……還請你收下。”
    冷璧宸麵上現出狐疑之色,他伸手接過錦盒,慢慢地打開盒蓋。
    等到他看清盒內的物件時,麵色竟然變了變!
    “這莫非是……?”冷璧宸不可思議的看向溫容止。
    “正是此物。”溫容止的雙手又攏在杏色的袖子裏,麵容恭順。
    “你這是什麼意思?”
    “算是彌補冷公子讓出七朵瓣的損失。”溫容止又朝冷璧宸鞠了一個躬。
    “是蘇幽篁讓你送過來的?”冷璧宸的目光閃爍不定。
    “不是。這是容止自己的意思。”
    “哈……你對他倒是好生深情,竟然連溫家世代相傳的秘寶都舍得送出來。”
    “公子大義,容止心下佩服。此物雖不如七朵瓣可解百毒,但對公子的身體卻有諸多益處。還請公子笑納。”
    冷璧宸合上盒蓋,將東西放在桌子上。
    “溫公子,你將此物給我。他日,若是蘇幽篁得知,你說,他又會如何?”
    溫容止笑了笑,“公子放心,溫某絕不會讓侯爺知道。”
    “你倒真是一往情深,竟為他做到了這般地步。隻是,我若死了,不正好讓你少了一個阻礙?你又何必幫我?”
    溫容止正了正神色,一雙如水般溫柔的眼眸裏全部都是真誠,“公子說笑了。不管坊間如何傳聞,事實上,我與侯爺一直清清白白。他是主子,我是屬下。僅此而已。如果說真要有什麼,那我們也隻是知己摯交。侯爺心裏、眼裏從來隻有一人。而那人,就是公子你。我知道我這樣說,公子定是不信的。他做的很多事情、很多選擇,讓人無法理解。隻是,他有他不得已的難處與不得不承擔的責任。人人都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日子久了,他的這份心,公子總有一天會曉得。容止沒有非分之想,惟願有朝一日,可以看見侯爺與公子解開心結、重修舊好,也便心滿意足了。公子是個世間難得的人物,侯爺其實也是一個好人。他有情,公子有意,你們真的不應該再錯過彼此。說了這麼多,許是容止失了規矩,但字字都是我肺腑之言,公子莫怪。”
    “溫公子……既是如此,你又為何會死心塌地的留在他的身邊呢?”
    溫容止有些蕭索的笑了:“若是有一天,你發現你最親近最信賴的家人其實都是假象,你堅守了多年的信仰不過變成了一場笑話。此時,有一個人真實的走近你,不帶任何功利目的的對你好,此生,你也會死心塌地的回報他的恩情吧?”
    冷璧宸心中一動,過往的景象呼嘯而來。
    溫容止又從袖中掏出一個有些年頭的荷包來。
    不是那種精致的荷包。
    而是那種廉價的粗糙的布料與針腳。
    冷璧宸認得這個荷包,
    那是一年元宵燈會,蘇幽篁猜燈謎贏來的獎品。
    在碧海雲生的日子裏,他時常見蘇幽篁寶貝般的戴在身上。
    問他為什麼,他也不說。
    溫容止遞給冷璧宸。
    溫容止說:“他四年來一直都沒離過身。這是我剛替他上藥時,從他的衣間偷偷的摸出來的。他以前喝醉時跟我說過,你一直不知道這個荷包裏裝的是什麼。現在,你要看看嗎?”
    冷璧宸接過溫容止遞過來的荷包,拆開時,手指竟然有些顫抖。
    一截用紅線紮好的黑發和一個疊得方方正正的紙箋一同掉落在掌心。
    冷璧宸捏起頭發。
    溫容止平和的說:“這是你的頭發,當年你手腳還不能動的時候,他每日替你梳頭積攢下來的。”
    冷璧宸緩緩地拆開紙箋。
    幾行狂狷的小字映入眼簾: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那是那時,他在碧海雲生替人抄書時的筆跡。
    溫容止說:“他看見了這幾句,總不願將它們交給旁人,於是偷偷的撕了下來保存起來。”
    溫容止說:“一個人若是對另一個人無心,是不會記得這些小事的。”
    溫容止又說:“言盡於此,時間也不早了。冷公子多多保重身體,溫某先行告退了。”
    冷璧宸望著溫容止開門離去的背影,看了看手中的發絲紙箋,又看了看桌上的錦盒,一瞬間,全身的力氣都好似被抽空了。
    半晌,他才幽幽的長歎出一口氣。
    “一個人若是對另一個人無情,是斷不會無怨無悔的為他做這麼多的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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