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容止坐在馬車裏望著對麵的蘇幽篁不語。
    蘇幽篁低低地歎了一口氣，拉過溫容止的手柔聲問道：“傷在哪裏了，可嚴重？”
    溫容止抽回自己的手，低垂下眼：“一些小傷，勞煩侯爺掛心，實是無礙。”
    “讓我看看。”
    “不必了。侯爺還是看看這封信要緊。”溫容止從包袱裏掏出一個金漆封著的函件遞給蘇幽篁。
    蘇幽篁接了信在手中把玩，卻不急著拆開，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隻是盯著溫容止，問道：“你差人送過來就好，又何須親自跑一趟呢？”
    溫容止正色道：“現下局勢複雜莫測，各方勢力細作探子眾多。侯爺此次出行，最為心腹的‘春夏秋冬’四人隨駕。我擔心若是再隨便選擇一個人前來送信，萬一中途出了什麼差錯，那後果便不堪設想。因此思前想後，還是我親自前來最為穩妥。”
    蘇幽篁看著眼前這個本是溫文爾雅的富家公子，如今卻處在權利鬥爭漩渦中心、一臉風霜的人，喟歎道：“容止，你為鑲金府、為我，實是盡心盡力。而我……虧欠你的實是太多……”
    “侯爺言重了。”溫容止看著自己的雙手道，“你、我都是身不由己的人……”
    蘇幽篁苦笑。拿刀劃開信封掏出了裏麵的信件，認真閱讀起來。
    “信上怎麼說？”溫容止問道。
    蘇幽篁邊用功力把信紙揉成粉碎，邊回道：“晉王府那邊又不安分了。傳來的消息說，晉王想聯合兵部尚書齊達和臨南將軍魏思戎對付鑲金府。”
    “晉王……”溫容止沉吟道：“賢王府和忠王府一直都蠢蠢欲動，如今若是再加上晉王府……三者合圍，鑲金府怕是大敵當前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鑲金府也不是好欺負的。現今最重要的是先把枕城的毒給解了。”
    “的確。白少爺的毒若是解不了。想來白老將軍也沒有心情會助侯爺一臂之力了。”
    蘇幽篁撫著刀鞘上的翡翠墜子，鎖緊了眉頭，“你說，枕城這次中毒會不會和晉王府有關？”
    “如此說來，倒是很有可能。”溫容止靠在椅背上道：“鎮北將軍府也算侯爺的左膀右臂，如果能牽製住鎮北將軍府，對我們的確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朝中的勢力分布也怕是又要起變化了……”
    氣氛一時有些凝重，蘇幽篁和溫容止各自長歎一口氣。
    但等到抬起頭對上彼此的眼眸時，卻又相視一笑。
    這些年來，什麼樣的計策、謀局沒有見識過？沒有經曆過？
    數次九死一生，數次命懸一線。
    但隻要還有一口氣在，
    隻要鑲金府不倒，
    他就還是那個笑看風流翻雲覆雨的蘇幽篁！
    他就還是那個心思縝密頭腦精明的溫容止！
    任何想要扳倒鑲金府的人，都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今日總算見到了冷公子的真實麵目。”溫容止笑著扯開了話題：“果然是令人一見難忘。怪不得侯爺日日夜夜掛在心上。”
    “容止，你在取笑我？”蘇幽篁勾起眼角，玩味地看著溫容止。
    “豈敢豈敢。”溫容止拱了拱手，“以前總是在想這位名動天下的沉碧公子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物。直到今日見了，才恍然原是竟比我預想中的更加精彩。這樣的人，真真是擔得起出塵脫俗四字。和冷公子一比，我等便真的是紅塵裏的俗人了。隻是，那冷公子也是心高氣傲的很，侯爺這次若真是想要求得冷公子的原諒，必是要費盡心機了。”
    “璧宸的性子的確是不好說話。倘若他肯聽我好好解釋。我們又何至於分開四年。不過當初也確實怨我……”
    “這件事，溫某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不如等到下次，我親自去跟冷公子解釋清楚。”
    “你去，隻怕還沒開口，他就走了……”蘇幽篁輕柔地撫摸著翠色的刀身，喃喃道：“璧宸啊璧宸……你到底要我怎麼辦？”
    眼光迷離間，又憶起了當年初見時的光景。
    煙花三月。
    柳絮鶯飛。
    那人一襲青碧長衫，撐著竹傘，遊走在斜風細雨的白堤橋上。
    河麵上，停著的數艘畫舫不時傳來絲竹樂舞的悠響。
    他的神情卻一直安然淡漠。
    宛如從那畫卷中走出來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彼時自己正喬裝打扮成了個衣衫襤褸的小叫花子縮在橋欄邊，躲避朝廷的召見，躲避仇家的追捕。
    他靜靜地走了過來，在自己麵前站住。
    竹傘撐過頭頂，遮擋了風雨。
    他掏出一包桂花糕放在自己的手上。
    眼神中沒有悲憫，沒有優越。
    隻有淡淡的淡淡的辛酸。
    自己接過桂花糕塞進嘴裏。
    三天沒有進食了，第一次覺得，原來桂花糕的滋味也可以這般的好。
    不夠嗎？他問。
    自己點了點頭。
    他說，你等等。
    就把傘留給了自己。
    一襲青衣旋進了細雨朦朧中。
    等到他再回來時，他往自己的手裏放了五六個饅頭和10個銀貝。
    他說，人呀，難免有個落魄的時候。
    自己啃著饅頭，看著他沾濕的衣角。忽然就哽咽了起來。
    這是自己第一次在別人麵前流淚。
    人呀，縱使平素再錦衣玉食、嬌生慣養，
    也難免有個落魄的時候。
    這世上錦上添花的多，
    雪中送碳的少。
    在你落魄潦倒走投無路的時候，
    那怕僅僅隻是一個饅頭、一塊桂花糕，
    也好過春風得意時的黃金萬兩，良田千頃。
    那淡淡然的麵龐、清冷冷的氣質隱藏下的，其實是一顆分外柔軟善良的心吧。
    璧宸。
    璧宸。
    蘇幽篁坐在馬車中反複念叨著這個名字，合上了眼眸。
    溫容止在一瞬間，臉上閃過黯然的神色。最終，扭頭看向了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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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周要去外地考試。估摸著不能上來更文了。所幸，這周更新的分量足夠了。於是，在我不在的時日裏，諸位要好生照顧我家的兒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