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幾知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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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天門,還是那個終年雲霧繚繞的寂靜之地,連那浩然英氣也在這千年時光的滌蕩中漸漸淡了。
曾經,在這裏,那個不敗的神話,那個雋永灑脫的白袍天神,那個生而為贏的男人,如今,又在茫茫塵世哪個卑微的角落?
一個偉岸英拔的身影靜駐期間,紅發昭彰,紅袍奪目,仿佛帶著天生的霸氣,隨處何地都藏不住那君臨天下的氣概。
他是魔尊,不老不死,不入輪回的魔尊,他不會有生死之痛,卻也甩不開那如影隨形的寂寞,站得越高,總是越寂寞。
重樓輕歎了口氣,環顧了一眼這他幾乎時常光顧的新仙界。越來越熟悉的景致,越來越陌生的氣息。一千年了,什麼都沒變,卻又仿佛什麼都變了,對手和朋友,都已不在了。那一場大戰帶來的欣喜尚未退去,與飛蓬惺惺相惜的友情尚未開始,這無趣的天庭卻已容不下一個“勾結魔界”的神了。
一千年,人間早已不知換過了幾個輪回。
“重樓,”一聲輕喚如楊柳扶風般清雅溫柔,山泉潺潺般漫過心頭。重樓回首,卻沒有絲毫詫異:“流年,你來了。”
那神女湖藍仙衣,輕舒廣袖,緩帶輕裘,不似人間容顏的絕美的麵容上,凝集著天地間的仙靈之氣,那是一種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的高潔。她淺笑行來,雙眸中滿溢著如水的溫柔。
“重樓,還不曾尋到飛蓬將軍麼?”她笑問,緩坐在石階上,他的身邊。
“本座尋了千年,自從龍陽戰死薑國,人間就再無飛蓬的蹤跡。”重樓喟歎的語氣中盈滿不甘和隱隱的怒火。
“那就再等,不管一千年兩千年,總能了了你但求一敗的心願。”流年輕聲道,“重樓,至尊的位置,多麼寂寞。”
重樓聞言卻忽而大笑,他看向流年,棱角分明的英俊麵容上目光炯炯:“皆道飛蓬有知己如夕瑤,本座有流年為知己亦不差分毫。好一個但求一敗,說得好!本座最不差的就是時間,千年萬年,總能求到一個值得一戰的對手,求得一敗!”
看著那張臉上一如既往的不羈與桀驁,睥睨天下的萬丈豪情,流年輕舒了口氣,淺笑裏卻蔓延著更深沉的苦澀。
有知己如流年,有知己如流年。
“流年。”有些心不在焉地踏入流晟宮,流年卻被一個聲音嚇了一跳。
“夕瑤姐姐!你怎麼在這?!是花開的時候了麼?嚇了我一跳。”流年舒了口氣,過去拉起神女夕瑤的手,親熱地道,“真好,姐姐,我好久好久沒見你了。是不是來喚我去看紫菀的呢?”
“如此喜歡紫菀,何不在流晟宮植上一片?”
“天庭不是適合紫菀生長的地方。”流年意味深長地低語,旋即笑道,“姐姐,我沒變醜吧?”
夕瑤卻不接她的話:“方才司命星君差明軒來尋你道有要事吩咐,我知會他你去了百花園。”她說著看著流年,輕歎了口氣,“又去了新仙界?陪著魔尊重樓?”
“姐姐……”
“流年,你可還記得清,你認識他有多久了?”
“當然記得,”流年的明眸中劃過一絲光芒,“飛蓬與重樓那一場大戰,天帝命太白金星去將飛蓬擒回,我跟在後麵,遠遠看了他一眼,那種天庭之上無人可及的王者至尊的氣息,對我來說,無疑是震撼!而後,很偶爾地漫步到新仙界,卻發現了他竟然也在,隻是那是的他那麼孤獨寂寞,他的表情依然是桀驁,但是我知道,我就是知道,他的寂寞,高處不勝寒的寂寞。”
“那麼,你又陪了他多久?”
“誰知道呢,”她自嘲般地笑笑,“從那時開始,我就開始陪著他了,哪怕隻是陪他坐一坐,說幾句話,那也是陪著他。”
“哪怕隻是換來一個‘知己’的評價?”
流年的臉色變了,片刻,她抬頭望著夕瑤的雙眼,毫不遲疑地道:“姐姐你又如何呢?你對飛蓬情深幾許,他卻沒有對等的回應,甚至你為他偷換聖果鑄成人形在他身旁陪他伴他,自己卻被貶為仙草,唯有花開隻是才能回複人形,時至今日,你可曾言悔?你又可曾放下過他?將心比心,姐姐,你怎會不知重樓之於我的意義,絲毫不亞於飛蓬之於你?隻是知己又何妨,我隻求他能開心。”
“傻妹妹,”夕瑤疼惜地抱住眼前如水的女子,“你比我還傻,我等飛蓬,也許終有等到的一天,可你心裏的那個人,是魔尊重樓啊!先不說神魔有別,但看重樓,他的心裏隻有對手而沒有情愛,他怎麼會明白你的心思?”
“這不是悲哀。”流年伏在她膝頭,似有若無的聲音如同鳥鳴花香,“畢竟,他不屬於任何人,而我,也不會被誰取代。”
不開口說愛,也許大家,都還有各自的餘地。
夕瑤不再說話,隻是望著眼前淡然的容顏,暗自歎息。今日她才發現,原來流年的執念,竟比她還深,而她的路,也比她還苦。自己不過是個守護神樹的小神,飛蓬亦是神界第一大將,眾神是將他們之情看做一段軼事,然而流年卻是司命神女,身處天界要職,是司命星君的得力助手,神力非凡。重樓更是魔界至尊,神魔不兩立,流年隻是陪伴他的小小願望,幾乎都不可能實現,更遑論情愛糾葛。
可從來都是溫柔順從的流年,卻從未像此刻這麼倔強,明知前路也許是條不歸路,卻還要矢誌不渝地走下去。
月老,緣何總是牽不對那兩根細細的紅線呢?
“流年,你上哪去了?星君等你很久了。”才到昴宿殿外,一個梳著發髻,麵容清俊還帶著些稚氣的青衣小童便迎上前來問道。
“越發沒大沒小了,”流年悠然一笑,卻無絲毫慍色,“姐姐也不叫得一聲?”
“我才不叫你姐姐,就要叫你名字。”小童吐吐舌頭。
流年輕拍他的腦門:“小家夥,快些長高,多跟著星君學法術才是正理。”
“你老說我小,”小童微惱,“我明明長了很多了!”
“明軒,又與流年纏雜不清了?”略顯蒼老的聲音之後走來一個鶴發童顏的老者,仙風道骨清臒勁拔,顯是仙位極尊,道行高深。
“師父……”喚作“明軒”的小童頗為敬重地躬行弟子之禮,流年也跟著拂了拂身,叫了聲“星君”。
“流年你來了。”司命星君點點頭,側身囑咐明軒,“還不速去做今日的功課,我與流年有要是商議。”
“是。”師父當前,明軒自然不敢放肆,乖乖地退了下去,臨走還不忘對著流年悄悄做了個鬼臉。流年微笑,隨著星君進了昴宿殿。
“星君找流年前來,所為何事?”看司命星君臉色凝重,流年心知肯定茲事體大,開口問道。
“流年,你過來。”司命星君從櫃中取出一卷命格卷,攤開在寒玉桌上,流年依言上前,卻見千年墨所書的蠅頭小楷中,有幾個名字被特意地標出。
“景天,唐雪見,龍葵,徐長卿,花楹……”流年低聲念著這幾個名字,略帶疑惑地抬頭,“星君,這幾人……”
“昨日,天帝接到蜀山掌門清微的求報,魔尊重樓降臨鎖妖塔,拔出魔劍,鎖妖塔封印被解,鎮壓其中的五長老的邪念也已蠢蠢欲動,無奈之下,隻能將邪念鎮壓在風露寶盒之內,送至神界,用瑤池之水將其淨化。這幾人,便是寶盒的護送者,你的任務,便是暗中保護,以助他們將寶盒送至神界。流年你切記,這盒中邪念非人非鬼,非神非魔,非仙非妖,一旦逃離,便是六界的大劫,所以千萬要記住,無論用何手段,一定要鎮住它。”
流年的心思,卻全不在此了:“重樓?他為何要去拔那魔劍?”
“魔尊的心思向來多變,流年,此次任務,也盡量避免與魔尊有所衝突,你隻需暗中保護,必要之時出手相助,人間的事,還是要靠人自己解決。……流年,流年?!”
“呃?”沉思中的流年猛地醒過神來,迎上司命星君的一臉狐疑。
“你在想何事?”星君略略不滿。
“沒什麼,”流年一臉雲淡風輕,那片刻的愣神早已被掩蓋得幹幹淨淨,“小神隻是在思考一個問題。”
“是何問題,不妨說來一聽?”星君一臉“盡管問我”的高尚感。
“為何這些護送者,盡是中草藥一類?”
“這……”星君愣了片刻,頓時顯得高深莫測,“此乃天機也。”
流年默然,天機頓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