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三章 錦夜自述(男版)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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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錦夜,這是先帝後來為我起的名字。我本來是沒有名字的。從我記事兒起就生活在冷府角落的一個小院子中。每天看見的隻有府中做粗活的末等仆役,還有那個女人,我應該叫她“娘”的,可是我一直沒叫過她,因為她不讓我叫。她對我並不親近,隻是照顧我的吃得飽、穿得暖,在我的模糊的記憶中,她甚至沒有抱過我,從來沒有。
    唯一的一次她守著我無助地嗚嗚哭泣,是在我生病的時候,冷府沒有請郎中為我看病,都說不過是個孽種,死了算了。可是我沒死,活了過來,我好了之後,她依舊對我很冷漠。
    她是個很美麗的女人,很美,雖然她的麵貌在我的腦海中已經模糊了,但是我仍然記得她臨窗梳頭的時候,枝頭的鳥兒都會忘記歌唱。而這個世上,美麗向來隻是被用來摧殘的。
    她是個命苦的女子,雖然投生在十裏八鄉最富貴的鄉紳家,卻不過是冷老爺第五房小妾生的庶女,冷府的六小姐。她的娘親早逝,而她的美貌沒給她帶來父親的垂愛,隻帶來了各房姨娘和姊妹的妒忌和欺辱。
    十六歲那年她父親給她訂了門親事,她本以為終於可以離開這個牢籠一樣的家,誰知道在一次去廟裏上香為母還願的途中被強盜所劫。那夥強盜向冷老爺要很大一筆銀子,具體多少我不知道。隻知道由於並不上心,贖人之事拖了近四個月。夫家也因她被劫而退了婚。最終出於臉麵,冷老爺付了這筆銀子,領回了並不在意的女兒。
    她回到府中時,腹中已經有了我。冷家上下將她視為奇恥大辱,將她驅趕到府中最偏僻簡陋的小院中。在那裏她孤獨地生下我,差點兒死掉。冷家本來要將我仍到河裏或者荒山上任我自生自滅的,後來還是冷老爺大夫人漫不經心的一句話,“那麼一大筆銀子換來這麼個孽種,瞧著倒是個好模樣,留著吧,長大還能幹點兒活。”於是我撿了條活命。
    她在我五歲那年死了,其實她一直病著,我看著骨瘦如柴的她歎息了一聲,睡著了一樣閉上眼睛,我試著推了推她,她沒有動。我在無盡的黑暗中坐在床頭陪了她一整夜。天亮的時候,太陽照在她灰白的臉上,我覺得她一直淒苦的麵容終於帶上了一抹微笑。
    她活著就是為了等到這一天,如今她終於解脫了,擺脫了淒慘的命運,也擺脫了我。
    我住到仆役的大屋子裏,依舊沒有名字,大家喊我的時候就直接喊“過來!”、“去把恭桶倒了。”、“掃地去!”當然有的時候也會用“孽種”、“野種”來代替
    有一次我不小心撞到一個小廝,他抬手就是一記耳光,又指著我的臉道:“真跟你那死鬼娘生得一模一樣,可惜了這麼個好模樣竟然長在一個孽種身上。”
    我忽然很懷念那個女人,至少她沒打過我。
    八歲的時候,我已經可以做所有大人做的活了,或者說,從沒有人將我當作一個孩子。一天我幹完了一天的活計,正坐在樹下看天,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嬌俏的聲音,“這位姐姐,你看什麼呢?”
    我憤然回頭,看見一個小姑娘,梳著雙髻,穿著紅色的夾襖,她盯著我的臉看了一會兒,笑了起來,比園中的鳳仙花還要好看,“原來是位小哥哥。”
    我最惱恨別人盯著我的臉看,於是站起來氣急敗壞地推了她一把,她被我推得坐在地上,癟了癟小嘴哭了起來,豆大的淚珠掛在她的臉上,“我娘說過,‘好男不跟女鬥’,你怎麼打女人?”
    我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呆看著她,想叫她別哭了卻不知如何勸她。心中隻想著,我再也不會欺負她。
    她叫珠兒,是新來的廚娘的女兒,比我小一點兒。從那天起,我的生活中多了一道陽光。她喜歡跟在我身後,甜甜地笑,叫我“小哥哥”,我因為沒有幹完活而被罰不許吃飯時,也是她偷偷地將自己晚飯的饅頭留給我,我掰一半兒給她,她擺擺小手,“你是男人,得多吃點兒,才有力氣幹活。”
    院子裏其他仆役的孩子見她是新來的,總是欺負她,拉她的頭發,或者捉隻毛毛蟲放到她脖領裏。她總是抽抽搭搭地來找我,晶亮的眼睛看著我也不說話。我會氣急敗壞地去教訓那些惡作劇的孩子,在我的拳頭下,那些孩子不敢再欺負她。
    沒事兒的時候,她就坐在我身邊,托著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看。我甕聲問她:“有什麼好看的?”她說:“我喜歡看小哥哥,小哥哥真好看,將來你娶珠兒做你的媳婦好不好,這樣珠兒就可以一直看你了。”
    我忽然覺得長了一張這樣的臉也不是壞事。
    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她就走了,好像是因為她娘跟一個仆役有染,她和她娘被攆出了府。我記得分別的時候,她哭著拉著我的手,“小哥哥,你一定去找我啊!”
    從她走後,我連做夢都會想她。
    一天晚上,我在睡夢中忽然感到一個重重的身子壓著我,一個人氣喘籲籲地在我身上摸索,嘴裏惡臭的酒氣都噴到我臉上了。我拚命掙紮,他掐著我的脖子恐嚇我,“給老子老實點兒,媽的長成這個模樣,就是被人幹的。”
    慌亂中我抓起床邊立著的鋤頭向他頭上砸去,他連哼都沒哼一聲就倒下了。我不停地砸他的頭,一下,兩下……直到他的血漫過我的腳。我扔下鋤頭,冷漠地對著他血肉模糊的頭看了一眼,轉身跑出了冷府大院。那一年我十歲。
    我想去找珠兒,可是卻不知去哪裏找她。寒冬臘月裏,我遊蕩在街上,又冷又餓,在我覺得我就要死了的時候,一個穿著翠綠色衣服的老頭救了我,他臉色很白,有些虛胖,眉毛很淡,幾乎看不出來,樣子很怪,跟我見過的老頭不一樣。他讓我叫他“喜公公”,給我吃的,還給我衣服穿。
    後來我被他帶到一間屋子裏,屋裏很黑,我隻看見一張血跡斑斑的木板床。那裏彌漫的絕望和恐懼的血腥味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當我醒來的時候,身上的劇痛讓我感覺我的一部分已經死掉,剩下的隻是行屍走肉般的軀殼。我知道,這輩子我再也不能去找珠兒了。
    兩個月後,我能下地了,喜公公把我帶到宮裏。我有機會逃跑的,可是我沒有,因為除了這個高牆圍起來的皇宮,我已經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我在宮裏伺候喜公公的起居,大家都叫我小順子。喜公公在一天夜裏要小解,我將夜壺遞給他,他小解後卻一把將我按到床上……
    從那晚之後,他每夜都要折磨我,無盡無休。我無法想象他老朽的身體怎麼會有那麼欲壑難填的欲/望和那麼大的力氣,有時我覺得我會死在他手裏。即便死我也不讓他稱心如意。我總是拚了命地掙紮,讓他不得不捆上我的手腳。身上的疼得鑽心,可是我不怕疼,如果疼痛能夠讓我麻木,讓我忘掉屈辱,我求之不得。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年,我隻是最卑微的小太監,誰都可以隨意地欺辱打罵我。那個喜公公倒是老護著我,卻引來眾人更多的不屑,曾經有個宮裏的姑姑一口啐在我臉上,“長個禍害人的模樣,還不是一樣是個任人騎的東西”
    我平靜地揩掉臉上的汙漬,躬身給她行禮,“姑姑教訓得是,小順子一定謹記在心。”
    那一刻,我在心中發誓,有朝一日我要他們都匍匐在我的腳下。
    一天我陪著喜公公走到禦花園的假山後麵,他突然停住,大白天的就伸手扯我身上的衣服,我拚命掙紮,他手邊沒有繩子,一時得不了手,抓著我的頭發將我的頭往石頭上撞,我看著我的血染紅了石頭,心中想著,就讓我這樣死了吧……
    “住手!”忽然一個清朗而略顯稚嫩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喜公公放開我,慌忙跪下向那人行禮,我躺在地上,透過額頭流到眼前的血霧,看到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跟我差不多大,身姿挺拔,穿著一身做工考究的白色衣服,一看就是非富即貴之人。果真喜公公誠惶誠恐地稱呼那人為“世子”,應該是個王爺家的公子吧。
    那少年喝退了喜公公,扶起我,讓宮人為我包紮了頭上的傷口。然後他將我帶到皇上麵前,怒斥了喜公公,皇上將喜公公逐出了宮門。我低頭謝恩時,皇上對我說,“抬起頭來。”
    我依言抬頭,見到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男子,身穿龍袍,不怒自威,貴不可言。他盯著我的臉,一時怔住。
    那個少年還在心悅誠服地向皇帝說著,“皇上聖明,實乃百姓蒼生之福。”
    那個養尊處優,天生富貴的少年當然沒有發覺皇上看著我再也錯不開目光。而我知道那目光意味什麼。可是我已經不覺得屈辱。如果,這是我不可逃避的命運,就讓我攀附著這個龍耀國最顯赫的人。沒有人可以再輕視我,再隨意地欺辱我。我要踩著他的肩膀,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力。
    皇上果真待我很好,好到舍棄他的後宮,夜夜隻讓我陪伴。躺在龍榻上,他輕撫著我的臉頰,“如斯長夜,有你相伴便覺如臥錦繡繁花之中,你就叫‘錦夜’吧。”
    從此我有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名字“錦夜”。
    無數個夜晚,我覺得我的靈魂脫離了我的身體,幻化成兩個人,一個在龍塌上曲意承歡,媚若無骨,惹得皇上意亂情迷,欲/罷/不/能。而另一個我站在一邊漠然地看著翻滾的兩個人,心中隻有深深的厭惡。
    皇上教我讀書,教我武功,我學什麼都很快,尤其是功夫,三年過去皇上就無法親自輔導我了,不得不讓大內高手傳授我武功。五年後,我博得百家之長,大內之中已經無人是我的敵手。
    皇上越來越離不開我,即便是處理朝政,批閱奏章的時候也要我陪伴左右,有時他還會拿著奏章問我的意見,並感歎,“錦夜,如果你不是一個內監,假以時日,必可成為朝中的棟梁之臣。”
    我聽了隻是淡淡一笑,他哪裏知道,我要得更多。
    救我的那個少年是皇上的侄子,叫沐長風,有時會進宮來給皇上請安,皇上常常讚他是後生輩第一得意之人,小小年紀就文武雙全,氣韻高潔。每次他來,我都借故走開。我不想見他。雖然他救了我,可是我並不感激他,我的人生已經沒有“感激”二字,他不該救我的,他應該讓我死在喜公公手下。
    後來皇上積勞成疾,一命嗚呼,他的獨子沐長卿繼承了帝位。此時的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任人欺淩的小太監。我是宮中的內務總領太監。跟著先帝的那些年裏,我利用他對我的寵信,創建了慎行司,監審異黨。
    尤其是後來先帝病重的那些日子,我以他之名代理朝政,在朝中扶植親信,排除異己。那個新皇上不過是掛個虛名的傀儡罷了。唯一可以跟我抗衡的就是內閣首府高鏡平,他是三朝元老,位高權重,結黨營私,囂張跋扈,早有不二之心,根本沒把皇上放在眼裏。可是我知道,他不是我的對手,我在等待時機而已。
    我終於實現了我的夙願,將所有的人都踩在腳下。那個喜公公被我派人捉了回來,在慎行司的刑室裏割了千刀而死,我微笑著聽著他的哀嚎聲,在天牢裏回蕩了整整三日。還有當年給我唾麵之辱的宮婢,我將她割去舌頭,剜掉雙眼,關於天牢之中……所有的曾經輕賤過我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我以為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什麼值得我眷顧,直到有一天,我在慎行司的天牢裏聽到一聲義憤的呼喊,“這位大姐……”
    我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她盯著我的臉看了一會兒,又改口叫“大哥”,我本想殺了她的,但是我沒有,因為我想起了曾經有個女孩這樣“哥哥姐姐”地胡亂叫過我,那個女孩是珠兒。
    第二次見她,她竟然說我體會不到男人的感受。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跟我說話,她再一次激起了我想殺了她的欲望,她卻忽然對我說好男不跟女鬥,男人不可以打女人。我再次放過了她。雖然她不是我記憶中的珠兒,但是看著她的時候,我仿佛回到冷府,在仆役院子裏的那棵大樹下,我第一次看見珠兒,一身紅衣的她,比園子裏的鳳仙花還要好看。
    後來我在京都的酒樓中再次遇見她,有一夥流氓欺負她,情急中她跑到我的跟前,雖然沒有開口求我,卻用她清澈如水晶一樣的眼睛看著我,目光中寫滿了求助的訊息。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有了我想要保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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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清一直很懶,不想寫類似於番外的東東。但是以第一人稱敘述的文就是有這樣的弊病,一切隻能以“我”的視角出發,不能兼顧旁人的心理活動,很多問題也容易交代不清。所以清清還是寫了篇錦夜的自述,以便使這個人物更豐滿。畢竟錦夜是清清的男二呢。
    好多親說希望錦夜不是太監。清清好抱歉,讓親們失望了,真是個太監。其實這個人物在清清眼裏已經超越了性別的禁忌,一個擁有絕世容貌的可憐人,是男是女已經並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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