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幻空花
    這些心思隻是一轉，他便又看向聞人緩，然後笑著道：“不用怕抱了我我嫁人就不幹淨，因為我從未幹淨過。”
    聞人緩看著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千華太子靜看聞人緩半晌，然後緩緩露出一個淺笑，轉身離開了。他紫色的寬大長袍在夜色中翩躚，就像要帶著他飛起來一般。
    聞人緩依然靜站在窗前，他的臉上還是沒什麼過多的表情。
    良久，他才輕聲低喃：“為什麼會這樣？”
    身邊站著的人看了他一眼，然後目光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不知名的遠處：“所以我一定要讓你離開。”
    聞人緩轉過了頭，看身邊那張溫文如玉的臉。黎青也轉過視線，對上那雙平淡無波的眼眸。
    “所以，”黎青再次開口，“我一定會讓你離開。”
    聞人緩靜靜看著他，沒有說話。
    黎青不由上前一步，手幾乎碰上聞人緩的袖子：“聞人緩，相信我。”
    聞人緩還是沒有動。
    黎青和他對視半晌，然後伸手將他剛才被千華太子拉開的衣襟慢慢整理好：“你從沐雨軒逃出後，宮中的侍衛已經增加了，現在不好出去。你等著我，一有時機我就會帶你離開。”
    “那你呢？”聞人緩忽然反問了一句。
    黎青的手頓了頓，然後繼續為聞人緩整理衣服，沒有說話。
    ◇冷◇宮◇男◇妃◇
    隨後幾天千華太子都沒有過來，但黎青每天晚上卻都會出現，他一出現聞人緩就能感覺得到。他過來有時開口，會講一些宮中和皇帝的話，有時則不說話，隻是陪在聞人緩的旁邊，隨他看花看月。
    聞人緩從不問什麼，黎青也從不多說。
    這天晚上黎青一過來就拉著聞人緩往外走，清雅的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
    聞人緩被他拉著，看那隻木簪在眼前輕微晃動。
    本以為他要帶自己出宮，沒想到竟進了一個長滿荒草的園子。
    黎青在前邊開路，手輕輕一揮荒草便微傾向兩邊。他邊走邊提醒聞人緩哪裏有土坑哪裏枯枝，讓他小心。聞人緩被他拉著，覺得自己被握住的手漸漸發燙。
    又往裏走了好一段路，眼前出現一片小小的圓形空地。
    黎青帶著他過去站在空地中央，見聞人緩一臉迷茫的樣子不由笑了笑，然後說你看。
    隻見他水青色的袖子輕輕一揮，周圍的荒草忽然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然後便看見一隻隻閃著螢光的飛蟲從荒草中升起，在夜色下開始繞著他們飛舞。
    周圍已經被螢火蟲照亮了，那些上下輕舞的精靈在月色的照映下更顯得淒淒迷人。聞人緩抬頭看著這些午夜的精靈，微微屏住了呼吸。
    黎青微笑著陪他看了一會兒，然後讓他往下看。
    聞人緩一低頭，霎時便呆住了。
    在他腳下的空地上，現在竟經開滿了閃著熒光的白花。那花如手心大小，層層花瓣交錯綻放，而花朵的周圍竟閃著淺淺的光芒。
    聞人緩不由彎下了身子仔細看，卻發現這花沒有實體，根莖枝葉花朵都虛飄在空氣中。潛心去嗅，隱約有清涼的冷香。
    黎青拉著聞人緩去坐，那花竟飄忽著向旁邊閃了閃。
    “漂亮麼？”
    黎青伸出手，一朵白花就飄在他的掌心。
    聞人緩輕輕點了點頭。
    “這花叫幻空花，據說不是人間之物，隻有午夜蟄伏的螢火蟲和離夢粉才能將它們喚出來。螢火蟲好找，離夢粉卻是難尋，說是隻有在東方遠海一個叫不歸山的神秘仙山中方可尋得。多年前有位法力很高的術法師來到皇宮，他給了皇上一些離夢粉，這個荒園便專是為此而建。”
    黎青將手中的花往上一拋，聞人緩一驚，忙伸出手去接，卻見那朵花竟停滯在空中。幻空花旋轉著飄悠悠落下來，繞著聞人緩飛了一圈，然後才慢慢落在他的掌心。
    黎青笑了笑，然後才繼續說：“前幾年皇上東征，回來時便帶回了些離夢粉。他開始時會過來看看，但時間一長就忘卻了。”他抬起頭看了看空中飛舞的螢火，“他那個人，好像什麼都留不住他，他也什麼都不上心。”
    聞人緩將目光從手中的幻空花移向黎青，卻見黎青的神情有些恍惚，溫潤的眼眸看著空中的某一處一動不動。
    這時他又道：“自從他當了皇帝，心腸便越來越硬，做事也越來越殘忍。他去征戰，別人稍有不服他便屠城，他的心，早已被那些鮮血覆蓋了。可是他知道，隻有這樣他才能當一個好皇帝，別人才不會危害到他的國家。他舍棄了所有的溫情與愛恨，才使得現在的西淩國固若金湯。聞人緩你說，他其實是不是很可憐？”
    聞人緩看著他，沒有說話。
    黎青過來找他，如果談話便會是這樣，他說著說著就會說到那個皇帝。他口中的皇帝和聞人緩在他處聽到的完全不同，那個皇帝是可憐的，那個皇帝是無奈的，那個皇帝是不得不為的。
    那個皇帝……是值得人理解與憐惜的。
    聞人緩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對自己說這些，好像他說這些都是不自覺的。他總是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對那個皇帝的同情與憐惜。
    聞人緩隻是看著他，不說話。
    黎青這時回頭，看著他微笑了一下，然後問他冷麼？聞人緩搖頭。他竟有些不信似地突然伸手摸了摸聞人緩的額頭，然後輕聲說了句秋夜涼如水，便脫下了自己水青色的外衫披上了聞人緩的肩。
    聞人緩的手在底下輕輕摸了摸身上被披衣服的袖子，沒有說話。
    他們直坐到快天明才起身離開，都快都到園子門口了那些幻空花還在圍著他們旋轉。聞人緩站在門口不忍邁步，黎青看了他一會兒終是笑著將拉走了。
    “我這裏有離夢粉，想看我就帶你來。”他微笑著告訴聞人緩。
    直到將聞人緩又送到蘊華宮那個偏僻的小院子，黎青才說著告別。他告訴聞人緩三天後就是皇帝和千華太子的大婚，到時雖然侍衛更多但因為亂疏漏也會出現，那個晚上，他就會帶他離開。
    “阿緩，我一定會讓你離開這裏。”黎青看著他再次道，溫柔的眼神堅定而決絕。
    聞人緩看著他，輕輕點了下頭。
    看著那個遠去的水青色背影，聞人緩側過臉，東方露出一抹白色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