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罹說，這樣也好，毀了大半張臉，又是個啞巴，以後大概沒什麼人能認得出你了。
    我聽著，不明所以，隻是覺得右邊的臉上都是疼的，連個細微的小動作都會牽扯到那敏感的痛覺神經，讓我疼到想要發狂。
    幾天來在他的強迫之下進了些水，不是不餓，隻是那疼痛的感覺讓我吃不下。
    他沒再給我臉上的傷口上藥，他說，那裏的傷到底會怎樣，會不會就此結束我的命，就要看我自己的造化了。
    我們在一間小溪旁的空地上被獵戶廢棄的小屋裏住了大概三四天了。
    我身上一直冷冷的，大部分時間都昏沉著睡著，偶爾醒過來但過不了多久就會再睡過去。
    上一次醒來的時候，他在床邊。
    看著我睜開眼睛，似乎是自言自語般嗤笑著說道：“爛了半張臉還能活下來，也算你命大。”
    那時候，對於醜和美，我的認識隻在乎於媚罹與路凝之間。
    而這兩張臉雖然看起來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但都不容置疑的顯露著一種足以吸引人流連忘返的美。
    “當你在那高高的邢台上的時候，有多少人在仰望？”他伸出手，輕輕地碰觸著我那半張沒有傷口的臉，“不計其數！可現在，可能連給你留下這個記號的人都認不出你了。”
    他還說了什麼，我沒聽清楚，也沒記住。
    昏昏沉沉中再次入睡，又在昏昏沉沉中再次醒來，睜開眼後四下找尋，卻沒看見他的影子。
    爬下床，披上外衣，我努力的支撐著自己走了出去。
    溪流旁的早晨被細密的輕霧所朦朧著，樹林間朦朧的綠色若隱若現青翠欲滴。
    在清脆的水聲的吸引下，我慢慢的走向靜靜流淌著的小河邊。
    就好像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出來找他一樣，我同樣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一種直覺，感覺到他就在那裏，在那溪水與那不大的瀑布相容的地方。
    穿過薄霧，我終於看到了他。
    一身青衣的他靜靜的站在那裏，微昂著頭看著那片被霧所朦朧了的天。
    他站在水麵附近，清澈的溪水中，清晰的映著他的影子。
    很美的畫麵。
    水……
    莫名其妙的，我忽然好像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
    八年前的我是什麼樣子我早已記不得，而八年後的我自己，我還沒有看到過……
    我走向河邊，手因為緊張禁不住抓緊了披在身上的衣服。
    水麵上漸漸的出現了一個枯瘦的身影，先隻是輪廓，然後開始變得清晰了一些，再然後，完全的呈現在了我的眼前。
    因為八年的時間沒有見過陽光所以顯得異常蒼白的臉，尖細的下頜，細長的眉，墨黑色的瞳眸，朱紅的唇瓣。
    分開看，哪裏都還稱得上好看，但當這一切出現在我現在的這張臉上時，似乎完全變了。
    完全變了！
    再怎麼美麗的眼睛，在有著那一片潰爛化膿的臉上都似乎隻能作為陪襯！
    看著水中的自己，我不知所措，卻又無法顫抖著的自己停止看那水麵所照應出的最真實的一切。
    “如果你的臉沒有變成現在的樣子，你甚至有可能長成比路凝還要美的人。”那張隻有一道傷痕的臉的倒影出現在了我的視線裏，“如果他沒有侵占鷺或，那你現在就是鷺或的王，坐在麒麟域那結實而美麗的城堡裏享受這世間一切最美好最奢華的東西。”
    他靜靜的開口，眼神看似溫和的看著我：“你恨麼？恨他麼？恨路凝麼？”
    我轉過頭，茫然迷惑著看著他。
    路凝，當他說到這兩個字的時候，那雙金色的眼睛即刻便占據了我大腦裏所有的位置。
    恨？恨誰？恨路凝？為什麼？
    我搖頭，用力的搖頭，恨路凝，為什麼？我為什麼要恨他？
    “他毀了你的一切！”他看著我，目光中的恨意如熊熊燃燒的火一樣猛烈，“他毀了你的一切，難道你不恨他麼？！”
    金色的，那雙金色的眸子，是我與人約定好要用此生去守護的東西，我又為什麼要去恨？
    我不懂，我不明白。
    那雙金色的眸子是我誓言割舍生命也要保護的東西，我又要，怎麼去恨？
    我不知道他從我的眼睛裏看到了什麼，但我從他的眼睛裏，看到的是失望與決絕。
    他搖搖頭，緊抿著嘴唇，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