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假如有一天你記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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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風在耳旁吹散,鼓動起轟然的悲傷奏鳴。
-隻是偶爾落寞的會想,也許有一天你能記起我。
【拉動椅子,空出一個影子的距離。陽光正好】
南欣斜倚在學校灰白的柱子上。
很陳舊的柱子,不曾翻修,一塊一塊石灰在女生無意間的踢打下不住的往下掉。
然後升騰起或許隻有路過的貓咪才能看的見的白色灰塵。
在黑色校褲的褲腳抹下一道道顯眼的塵跡。
通訊錄。下翻。下翻。下翻。
然後停下。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從地上拎起落上了石灰的書包,南欣向上仰望,可以看見窗簾微微拉上的圖書室。
稍有猶豫還是抬起雙腳向前邁了幾步。40度。35度。越發趨向於靠近和看清。
還是登上。
陳舊的木板一如那些一觸及碎的石灰。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尷尬聲響。
好像是體積龐大的物體在緩步上升。閱覽室裏有坐得近的人微微側過頭蹙著眉撇出一半側臉看清來者。然後,蹙緊眉,又撇回頭去。
南欣把書包向上肩上抬一抬,看自己一身rockandroll的風格,的確不適合出現在這樣安靜而且冠以好學生專用的地方。
摘掉手腕上叮當作響的手環,攥住胸前互相不停撞擊的銀色銘牌,南欣微弓起背。
-“南欣你這麼高,以後不會愁的啦。”
-“哪裏像我,以後維持著一米三的個子還不要被笑死。”
南欣抬起臉望著麵前正在專注低頭看一本書的男生。
即使是坐著,依然可以辨認出挺拔的身高。已然不再會如同曾經一樣兩隻小矮人一起藏身於低矮的灌木叢中而且從不會被發現。
輕輕拉開椅子。
“你好,請問,我可以坐在這裏麽。”
男生略揚起頭,掃視了女生一眼。“哦”
不著痕跡地打碎了女生心裏一點點希冀著“啊哦,你記得我”的念頭。
一如那個死了媽一樣的女人一成不變要死不活的聲音,“對不起,您撥打……”
拉開椅子。手裏是空乏無味不知道什麼內容的書。南欣將頭一撇,椅子間隔開的是一個影子的距離。
抬眼窗外,陽光正好。
【拜托搞什麼,我不是非主流】
“南欣,說說看啊~”
“……?”
“你看上那個轉學生啦?”
“……怎麼可能”
“有人有看到你在圖書館裏……”
“……”
“那個叫藍匿的?……是這個名字?”
“……”
“南欣……”
“好啦。很煩。”
南欣把書包朝書桌上一丟,轉身踏出教室。
“藍匿麼。藍,匿。”女生的表情微有些苦澀。
隻要是男生+女生就注定=暗戀或是兩情相悅。
發展到現在哪怕就是男生+男生都會理所當然得到一聲曖昧的呼聲“哦喲,關係好哦。”
八卦每個年代都有存在,隻是現在特別多。
南欣一副冷冰冰的表情看著教室裏的女生,擺弄著手機照著五顏六色的板鞋,把嘴嘟得跟豬似的,然後是劉海,和硬生生睜出來的大眼睛。
乍一看真的和當初葫蘆娃裏的蛇妖精有幾分神似。
隻是蛇妖精不長痘痘,這一群人,掀開劉海就是大慶油田。
耳後一聲不屑的”切“聲。剛覺奇怪,就看見藍匿從身後踏進,沒有看著自己,眼光渙散地望見著教室裏的雞飛狗跳。
“怎麼?”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竟順著心意就問出了這句話。
-“什麼怎麼?”
男生扯回目光看向說話的女生,言語裏透著的是一樣的寒氣。冰冷絕情。
南欣撇撇嘴。想說沒什麼。
這時男生的臉忽然靠近:“唉?——我記得你誒。”
“恩?什麼——”女生驚得快要跳起來。
“你就是昨天圖書管裏……”
“哦,那不是我,你認錯人了。”
“有嗎?——明明就——”
還是那麼容易纏人。南欣搖搖頭。
“我說不是就不是……”
男生好笑地抱臂看著她。“你喜歡我?……喲,瞧你的眼神。追我要排隊喲。”
南欣目光所及是褲腳一塊白色,伸手撣掉,然後換回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你真有趣。說這話也不反胃。你如果覺得你是葫蘆娃的話,你還蠻適合她們的……”
【也好,你有你的蛇妖精】
身邊沉悶的一響。
南欣轉頭去看來者是誰。
對上一雙熟悉的雙眸。
“誒,我看我們也算蠻有緣的,交個朋友。”男生說著,臉上沒有一點笑容。
“對不起誒,我對不喜歡搖滾的人,沒有興趣。”
男生玩味般地笑了。“誒,你怎麼知道的?其實我真的最討厭搖滾。”
心底那唯一剩下的一小塊濕地,塌陷,淪落,掩埋。
“而且……我討厭會喜歡非主流的人。”
男生這一次卻蹙起了眉頭。很認真一樣。
“你審美有問題喲。你看內個女生……”言罷手指指向某個女生。典型的90後非主流造型。
“很好看喲。”
“哈。是麼。”南欣仔細看了看那個女生。臉是有夠白,眼睛是有夠大,校服上做的修改有夠多,裏麵的衣服有夠露。隻是撲了幾層粉,刷了幾層眼影,誰知道呢。
“比你好看多了。”
“哦。”
“我很喜歡誒……你難道沒反應嗎?”
“——嗯。很喜歡?”
記憶裏的少年已然蛻變和成長。如此陌生卻無法去厭惡。
“是唉。”少年的眼神裏除了看好戲還是看好戲。
“哦。”南欣點點頭。長大了,有什麼辦法。
“你不生氣嗎?……誒?”口氣不屑且玩味。
“我靠你以為你自己多牛B一個啊,全世界女生都要圍著你轉?你惡不惡心人。”南欣站起身將手中的咖啡全數破出,從少年的箭頭擦過染了一麵牆。
轉身走開。
竟然是不忍心說出,喂,你真的變得不像你了。你真的讓我惡心。
【你可以當作看不見我,或者繞道而行】
誰都曉得了五班的搖滾女王和新來第一天的帥氣轉學生吵架。
同樣冷冰冰的口吻,同樣不帶髒字的諷刺。
然後,兩個人又奇跡般和好,嘀嘀咕咕不知在說些什麼。
說了一半女方翻臉,咖啡什麼的都出來了。
就好像是那些小情侶。
隻是兩個人都沒有笑過。
好像在是一個嚴肅的戰場,維係著異常嚴肅的戰爭。
忽近忽遠撲朔迷離難分勝負。
S中女生大呼搞不懂搞不懂轉身一哄而散。
南欣抽出手機。存下的一號快捷鍵,播出。
手緩緩垂下。不去放在耳邊聽那些令人懊惱的聲音。
結束了也就算了。
緣分走完了也就完了。見一次麵吵一次架倒不如——你是你,我是我。
既然無法做到忘記你,更無法做到繼續忍耐你,那麼——
“你可以當作,看不見我,或者,直接繞道而行。”
發送。
“因為,我也不想看見你——”
儲存。
屏幕上是發送暫緩的顯示。
背後是父親喊著去吃飯的聲音。南欣匆匆踱出房間,順帶摘取一身丁零當啷的掛飾。
“爸。找到了。”
【一張演唱會門票,你是否還記得】
餐桌上是一片靜默。南欣父親握著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是真的……找到了嗎?你確定是他嗎?”
南欣微微垂下眼簾,“我……不是很肯定。”
“哦這樣……”
語氣裏是遮掩不住的失落。
“——誒,快吃飯”
南欣點點頭。不去看父親逐漸蒼老的臉。
為了某一個人,而忽視了另一個人,而慢慢蒼老的臉。
桌上靜靜躺著的是一張演唱會門票。上麵印著大大的VIP三個字母。隻是副票還安安靜靜連接在上麵。
而時間,已然是過去很久很久了。
“演唱會門票,搖滾天後的,VIP座哦,要去嗎?她可是難得來S城喲……”
眼前的少年側臉在陽光下泛著柔潤的光芒,嘴角狡黠上揚,眼裏卻有著藏不住的緊張。
“欸?才不要。什麼搖滾哦。吵死人的。”
把頭重新埋進書本裏。偷偷瞄著身邊失落的少年,忍住不去揉弄他幹淨柔軟的發。
"就是……陪我,也不可以嗎?”
少年陡然將臉龐靠近,將唇嘟出可愛的弧線。撒嬌的口吻。
“要期末考了,我才不要。”嘴角卻忍不住勾勒出微妙的弧度。
“切,不去就算咯。”少年將書輕輕拍到女生頭上,走開了。
南欣將身子完全蜷縮進小小的沙發,手裏是那張門票。一絲折痕都沒有。是唯一連接彼此記憶的佐證。
隻是可惜的是,我記得,不代表,你也會記得。
而關於記憶的最末,不再是兩個人了。
是關於了一場無法確認的等待,無法確認的失落,無法確認,卻也終究沒有機會再去確認。
其實那一句,在門口等我。我會來。
一直放在草稿箱裏,不曾發出。再過一段時日,便是空號了。
關乎了,不僅僅兩個人的記憶。
【投下的失落,有沒有你的一半】
南欣一早醒來就聽到父親正在與誰吵架。
低沉的,刻意壓下去的嗓音。但是醇厚好聽,自己搖滾的天賦,不能不說沒有父親的一部分。
“藍米,你不要太過分。”
“你聽好,南欣不是你說要帶走,就可以帶走的。”
“拮據?你真有趣。你以為全世界就你最有錢?貧困對於我們來說已經過時了。”
“對不起,你不要來找我,我不想看見你。”
南欣抬頭看看近兩年因為父親公司扭虧為盈而帶來的新房子,富麗堂皇卻無比空虛。
閉上眼睛,是那一邊空闊的草地。很久遠的過去。
摔電話的聲音。清脆沉悶敲得心髒生疼。
南欣閉緊眼睛,當做什麼也沒有聽到。
低頭紮進教室的時候被人一下扭住了手腕。一串串東西丁零當啷地響,剛要發作,抬頭就看到藍匿那張憤怒的臉。
“你到底是誰。”
南欣平靜地甩甩手。缺沒有甩掉。
“我?你隨便問問這裏的人,都知道我是南欣。”
“你知道我不是問這個。”
“對不起我不知道。放開。請你,放開。”
南欣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平靜。好像曾經希望眼前的男生記得自己的,不是那個叫南欣的搖滾女孩。
心裏空蕩蕩,刮過一陣陣颶風,疼,卻沒有可以席卷而去的東西。
就任憑那一大塊大塊的失落,慢慢凸顯,剝落,然後隨風而逝,綿延不絕。
“你別指望著進我們家門。誰知道你安的什麼心。”
南欣沒有答話,繞回座位,全班一片寂靜。
她輕輕埋下頭去,哭了。
用5年時間愛上搖滾。
用5年時間與你相別。
用5年時間一次次撥打無人使用的號碼。
用5年時間去尋找你可能去的地方。
用5年時間,忍受身邊至親的人,對自己的無視,和對另一方的想念。
如今,我投下了這一份失落,本不想讓你看見。
可是,我有多希望,隻要在這一大片的寂寞中,你可以分擔哪怕百分之一。讓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鬼臉,受傷的鴿子,碎片,丟棄的諾言】
南匿,我有多想你。
我親愛的弟弟,我有多麼,多麼想你。
-草地。
“喂姐姐,跑慢一點,一點點好不好。”
穿著粉紅裙子的女生慢慢停下,轉回身牽起男孩的手,男孩臉上狡黠一笑,和如今卻不曾相似。
女孩看著男孩的鬼臉,寵溺地笑笑。
“弟弟你好笨哦。跑快一點啊。”
-“姐姐你這麼高,以後不會愁的啦。”
-“腿長跑得快啦”
-“哪裏像我哦。以後維持著一米三的個子還不要被笑死。”
彼時已然十歲,為了趕上末班車,姐姐帶著弟弟偷偷從草坪穿過。
然後的結果,是錯過了時間,姐姐拉著弟弟的手,沿著微微路燈照亮的小路慢慢走回家。
“喂姐姐,你看,鴿子。好像受傷了耶,都飛不動了。”
那時的南匿,有愛心而且對動物有特別的好奇和愛心。是個好孩子。
話畢便低下了身,拾起了那隻鴿子,一路帶回家去。
略有遲疑,但看著弟弟望著那鴿子專注的眼神,便也沒說什麼。牽起他的小手繼續往回走。
“南欣你在外麵野什麼的?現在才把你弟弟帶回來?你看這幾點了!還讓他手裏拿一隻什麼髒東西?你姐姐怎麼當的?!”
然後難免的,是身子和拖鞋底的親密接觸。
目光所及處,父親正在拉著弟弟的蹭了泥巴的小手噓寒問暖。
習慣了無視和冷漠。
南欣甩開那隻拖鞋,轉向房間,嘭地甩上門,門上一小塊玻璃被震掉,隨著心底一塊冷掉的東西,一起碎了。
弟弟輕手輕腳地踏進房間,抱著腿坐在姐姐身邊,一言不發,隻是陪著。
這一幕在南欣心底紮下了深根,一直都不曾抹去的。
那不是第一次。
曾有一次南欣陪同學去看了一場搖滾演唱會——那是她看過的第一場演唱會。回來以後心裏的滿足難以言喻,滿滿的笑容盛開在臉龐。弟弟是看見的,但未來得及與姐姐分享,就被盛怒著開了房門衝出來的母親拎進了房間。母親手裏是一張娛樂報紙。
“你行啊南欣。用我們辛辛苦苦的錢去看演唱會……”
“什麼?……”
“你看看報紙上,今天是XX的搖滾演唱會……還搖滾?!否則你說你幹嘛去了現在才回來?啊?!”
南欣不語。
“給我去陽台跪著。今天不要睡覺了。”
夜半的時候弟弟躡手躡腳的走到自己身邊,陪了自己一整夜。看她方才還欣喜的臉被淚水浸濕。
南欣沒想到弟弟還會記得。
而且少年心裏所想的,是“姐姐一定喜歡搖滾,所以會開心。所以現在才會哭”
便在在日後,費盡周折弄到了兩張VIP票。
而南欣卻沒有去。
南匿自然也不會知道,南欣將票攥在手裏很久,剛要出門,就被父親問及和誰一起。實話實說,等來的卻是被反鎖在屋裏。
那天,父親剛剛與母親離婚。
南匿一直在門口等著,直到演唱會結束。凍僵的孩子一路騎車回家,中途除了車禍,記憶一去不返。
母親一夜未歸,杳無音訊。南欣不知為何,心底略略不安,卻也沒有多想。
那個姓藍的美麗女人,等著南匿醒了,便帶著存款和南匿,遠赴他鄉尋找一個富有的美國佬等著度過餘生。
5年未曾回來過。
如今,她要帶走南欣。
可如今的南匿改名藍匿,也不再記得南欣。
南欣便也知道,無論去哪裏,都沒有了意義。
當初逼迫自己喜愛上搖滾,便也沒了意義。
一切錯過了,就沒了。
【我很好,你呢】
-大風在耳旁吹散,鼓動起轟然的悲傷奏鳴。
-隻是偶爾落寞的會想,也許有一天你能記起我。
可是如今,沒了意義。
我很好,你呢。
怎麼問出口。我親愛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