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九的法咒果然有效，小狼再次處理傷口腐肉的時候並沒那麼難以忍受了，幹淨利落地包紮好渾身那些細細碎碎的傷口，渾身骨頭疼痛的情況也好轉不少。再回頭看絳九，仍是閉著眼靠在岩壁，臉色愈發蒼白了些。小狼想他一個剛剛活過來的病人，本來也沒多少氣血，又勉強為自己施法咒，才落得如此虛乏。但心裏仍是感激，又有些愧疚。
    小狼拿過從驛站順來的半隻雞到絳九麵前，“吃點東西吧，會好得快一點。”
    絳九看了看拿到他麵前的雞，並沒有張嘴。小狼自認為是魔頭對吃的東西要求頗高，是嫌這雞太冷了，便不喜歡吃了，忙走到火堆上細細烤了會兒，直到香味四溢，熱氣騰騰才又回來遞到絳九麵前。絳九原也不是這意思，回道：“你自己吃吧，我沒關係。”
    “我在你睡著的時候已經吃過了，大人你就別客氣了。”小狼習慣性地又把平時掛在嘴上的稱呼帶了出來，誰知絳九一聽到這稱呼，麵色微有不愈。
    “說謊。”絳九淡然卻肯定地點破。
    小狼一聽這話，眼珠子一轉，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心裏暗自偷笑，表麵上還裝著若無其事：“你怎麼知道，那時你還睡著呢，莫非你早醒了，在那裏裝睡？”
    “丫頭你找死麼？”
    小狼真是佩服他的氣節啊，都傷殘人士了，竟然還敢用這種口氣對自己說話。真是當魔頭當慣了，一點玩笑都開不起。小狼也不與一個病人計效，笑盈盈地說道：“小人不敢，大人您也別同小人計效，趕緊吃了我們好上路，回到你的老窩呢就什麼都有了，也不用在這裏受這份罪了。小人也知道大人習慣了美女侍候，甚是看不慣小人這笨手笨腳又長得很抱歉的，沒關係，回去以後呢葉露啊，芷芯啊一幫子美女都盼著你等著你呢啊。”
    小狼平時一直就是這付德行對絳九說話，絳九以前沒太在意，現在聽著卻分外刺耳，秀眉微蹙道：“什麼大人小人，收起你那套言不由忠的濫調。”
    小狼想也不想地接道：“那叫你什麼，你那麼多名字，誰知道哪個是真的，是叫你熙璣？絳九？還是離絳？……”最後一個名字一出口，小狼便知闖禍了，忙捂住嘴巴，可惜已經來不及了，看到魔頭那突然轉頭，一臉驚詫地盯著自己看的反應來說，就知道他肯定是聽到了。
    小狼仍想含混過去，支吾著道：“我剛剛什麼都沒說，你聽錯了……”
    “你怎麼知道離絳這個名字？”
    小狼主知道若不跟他說清楚，魔頭鐵定不會放過她的，隻好呼了口氣回道：“行了行了，反正你也是要殺我的，我說與不說有何區別。”
    “為何這麼說？”
    “你不是說過‘知道得越多的死得越快麼’？我現在知道你那麼多秘密，估計死一次都還不夠。”
    “你說清楚了，我暫時不會殺你。”
    小狼看看絳九現在連站都站不起來，說起這話怎麼還那麼有底氣呢。小狼聽魔頭這話聽得多也，倒也分得清他哪次是說真的，哪次隻是嚇唬嚇唬自己。秉著不與傷殘人士計效的宗旨，實話實說：“我隻是猜的，難道我猜對了？”
    絳九沒有否認，“想來這普天之下，知道離絳這個名字的人不會超過五個，你從何得知？還知道些什麼？”
    小狼遲疑了片刻，終是下了決心般道：“我去過知返穀，從上邊的藤橋上跌了下來，然後……基本上你就知道是怎麼會事了。”
    一番話顯然讓魔頭吃驚不小，“你竟然能找到那裏？而且還毫發無傷地出來了？是怎麼出來的？”
    他竟然沒有否認，看來真讓自己猜中了，他真的就是當初的那個雙生子離絳啊~~~當然不能說是先生把自己帶出來的，再怎麼樣也不能讓他知道自己跟先生的關係，他們兩人可是有仇的啊。
    小狼佯裝咳嗽了兩聲，回道：“其實，是我心無雜念，在馨園裏睡了一覺，醒了就出來了啊。”小狼想起當時春鈴進去後就是這種情況，先生說她能不受幻境影響若不是沒有經曆過什麼傷痛，就是看心境極為平坦之人，懂得放下。
    絳九忍不住嗤笑一聲，道：“真看不出來，你這樣的人竟然算是心無雜念的人。”
    小狼一聽便知道他這是明知道自己在騙他，又不直接揭穿自己，變著法兒的嘲笑自己呢。一時又不想再糾纏在這個問題上，隻能裝傻裝聽不懂。
    低頭回想起當初在知返穀的種種，那牆上的畫，九燈台下的那首詩，以及出馨園後石壁上的幾個字，無不透露著一種心酸悲涼，當時連自己也被那個人的遭遇深深地觸動了，雖說錯得罪無可恕，卻情有可原，他也已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不是麼？小狼憶想當時那不知為何會衝進自己腦子裏，那個少年被女孩子用匕首刺進胸口的那一幕，那少年的眼神如此悲涼，如此絕望，就像是親手將他送進地獄一般。小狼突然間像能深刻體會他的所有情感般，那個眼神，這種感覺，小狼怕是這輩子都忘不了。小狼不由自主地抬頭望向絳九的眼睛，這一刻那記憶中的那雙眼睛與眼前這雙眼睛慢慢重疊了，這雙眼睛曾那樣悲傷過，眼前的人曾那樣心碎過，就有種莫名的心疼襲上心頭。
    但是為什麼這段記憶會進入自己的腦子，難道……難道是夢仙？
    “看夠了沒有，你這同情的眼神是不是放錯地方了。”
    小狼沒有在意絳九說的，認真地問道：“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夢仙……”
    “別在我麵前提這個名字。”絳九無情地打斷小狼的話。
    “你還在恨她嗎？連她的名字都不想聽？”
    “閉嘴！”絳九又提高了聲音。
    果然沒錯，這麼多年了，他一直沒有放下仇恨，沒有放下對夢仙的仇恨，正所謂越是信任的人，被背判時恨得越深。夢仙對他來說可能是他從出生到成年這麼長一段時光中，唯一一個朋友，是他上百年被囚禁的日子裏唯一的亮點，心中唯一的希望，不然也不會在離開時獨獨帶了夢仙一起逃走。但是……這個他最在乎的人卻親手扼殺了他的希望，把他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他的心結一直沒有打開，越陷越深，最終……便是那行心酸血字：百年孤寂，一念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