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章 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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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淩風在驚雁堂中四處亂逛,自言自語道,“這地方還真是寒酸,嶽家寨與之一比簡直氣派不凡。”他又這麼走了一陣,來到廚房。這廚房不大,事物擺放井然,牆角一個大水缸,裏頭盛滿清水,他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壞壞一笑。淺紫的粉末片刻就融入水中,連漣漪都不帶的,也不知淩風往裏頭撒了啥。
“嘿嘿,讓你們拉上三天三夜的肚子,看你們還瞎搗騰。”淩風拍拍手,打算撤退,好在方才瞎闖時把這裏的地形記了個七八,此時要走也是熟門熟路。然而剛出廚房他就感到後背一陣發涼,回頭看了看,隻見一片幽深夜幕如古井無波。他沒注意到黑暗中已有一雙眼睛盯住了他。那是一雙充滿怨毒凶狠的眼睛,如果淩風看到一定會嚇得幾天做噩夢。
他忐忑不安起來,加快了腳步,忽然咽喉被緊緊箍住,一陣陰冷之氣竄到身前。他整個人呆住,看到了洪天豪的臉在明暗交界的陰影中好似厲鬼,尤其一雙眼怨毒如狼,恨不能剜他的心肝吃了去。
淩風知道自己是落入狼口了,右手死命往下探去,然而咽喉的劇痛和窒息的恐懼愈演愈烈,他睜大眼第一次觸到了死亡的氣息,他從不知道這種感覺會這麼無助,這種心情會如此絕望。
“哼哼,我不找你你倒送上了門!”洪天豪看著他垂死的神情,無用的掙紮,心中的恨意全部迸發,化為了此時催動五指越箍越緊的力量,一點點奪去淩風的生命。
“今天,你死定了!”
然而淩風的右手突然揚起,一股紅煙直噴洪天豪麵門。洪天豪驚呼一聲,歪頭躲避,此時一掌拍在他胸口,將他打退了出去。變故中他鬆開了箍住淩風的手,雙眼痛若鑽心,顯然是方才淩風灑出的東西起了效用。他捂著雙目如野獸般咆哮起來,一拳狠狠砸在地上,喝道:“來人,快給我追!”
迷糊中淩風隻覺自己被人拉著跑,前頭的身影看去有幾分熟悉。
他在將近失去意識時條件反射般揮起藥粉保命,至於撒在洪天豪臉上的是什麼他自己都不曉得。雖說撿回一條命,方才那種入心入髓的恐懼感仍是占據他的大腦,一時間還回不過神來,隻是被拉著木然地跑。
“喂,還魂了!”前頭的江城回頭看他一臉呆愣,忽覺有些好笑,他還從沒見過這小子這麼害怕的樣子。
淩風被他一嗓子喊得微微一個激靈,看了看他,哆嗦著道:“江、江城?你、你怎麼在這裏……這裏是哪裏啊?”聲音沙啞,顯然是咽喉受到的創傷實在太大,神智似乎也受些刺激。
江城道:“別問了,腿腳要是還利索就給我快些跑。”
淩風逐漸找到了逃跑的狀態,跟著江城拚命跑了起來。身後傳來喊打喊殺聲,他們拚了命的一直跑到山腳,淩風實在熬不住了癱倒在地,隻覺咽喉痛得厲害,喉骨幾乎錯位,他捂著咽喉喘息許久才好轉一些,開口就喊起了“媽”。
“媽呀我的親娘啊,這、這、這、這真是要人命啦!”
江城看他誇張的模樣,道:“沒人追來,你不必如此激動,歇息一會,趁早下山才是。”
淩風點頭,見他額上一個黑洞,皺眉道:“你額頭怎麼了,好大的傷口?”
江城搖頭,低低咳嗽幾聲,道:“沒事,不小心撞傷了。”
淩風打開布袋子翻出一包藥粉,一把就朝江城額上的傷口按去,重重揉了揉。江城痛得直皺眉,咬牙道:“痛得很,你也輕點啊。”
淩風邊揉邊道:“苦口良藥,揉重些藥效發散得快。——我還以為你不怕痛。”
江城苦笑:“隻有忍得住痛,哪有不怕痛。”
江城收回手在腿上蹭去藥粉,仰麵躺在地上,許久沒說話,兩眼看著夜空。風冷月寒,若是平常他必然抱怨起來了,此時他卻好似感受不到絲毫寒意,兩眼直愣愣的不知想些什麼。
江城沉默一會,道:“好了,回去吧。”
淩風伸個懶腰,道:“哦,是啊,這裏這麼冷,是該回去了……對了,你到底為什麼會在這裏?”
江城掩口咳嗽,道:“路過。”
淩風一笑,道:“路過?”或許是咽喉的不適,他的語氣有些怪異,“還真是巧啊。”
江城垂下眼簾,道:“確實是路過,救了你。”
淩風看著他黑暗中模糊的臉,道:“一定被打得很慘吧,洪天豪沒理由放過你。”
江城不語,再次抑製不住咳嗽起來。
淩風眉心糾結,痛苦閉上了眼,沉聲道:“你就是驚雁堂主,是嗎?”
江城沉默半晌,歎道:“沒想到還是瞞不過你。”
淩風苦笑道:“與你相識多年,你的聲音你的身形我總有七分熟,加上你如此適時的出現,我還有理由不相信嗎?真是沒想到啊沒想到,你竟然是這麼不成氣候的驚雁堂的堂主,哈哈……哈哈哈哈。”笑了兩聲,他歎息:“我不明白,你是驚雁堂主也就罷了,可你為何要與嶽家寨過不去?嶽叔楚良包括餘大哥,難道他們都是你要鏟除的對象?”
江城皺著眉心良久不語,淩風表麵看去並不激動,實則內心已然波瀾萬千。餘成巍的死,楚良的死,嶽家寨那麼多兄弟的無辜殞命,源頭便是驚雁堂,竟就是那個一直以來的好兄弟!
他一直以為楚良報仇為念,縱使身死不惜,但報的什麼仇?楚良大仇得報,失去的卻是另一個好兄弟!
“為什麼?為什麼啊?江城!”淩風再也忍耐不住,低吼了出來:“你為的什麼我不知道,可楚良是你的兄弟啊,你到底為什麼殺他?”
江城語氣微顫:“對不起,我從沒想過要殺他,害死他我比誰都自責難過,可這一切我無法控製……對不起……”
淩風“哼”了一聲,言語冷峭:“對不起?對不起誰,你對不起的人已經死了!你說清楚,攻打嶽家寨,到底為的什麼?”
江城閉了閉眼,道:“江湖中多的是幫派之爭,我是驚雁堂堂主,自然要為本堂的江湖地位打算,嶽家寨在這一帶名氣最是響亮,自然……”
“什麼?”淩風一把揪住他衣領,叱道:“就為了這個理由,就為了這個理由!”
江城氣息虛弱,被他這一揪便往後倒去,又讓淩風給揪了回來,拉扯間一方白布從江城懷中掉落,月光下是刺目的灰白和奪目的暗紅。
淩風動作停下來,看著那攤血怔住了。
“正是為了這個理由……”
江城撿起白布,掩在嘴角劇烈咳嗽,幾乎要把心肺給咳了出來,殷紅甚至從他指尖滲出:“楚良的死隻是意外。”
淩風冷笑道:“好個意外。”話中已帶森森之意。
江城苦澀道:“我知道你一心想為楚良報仇,這就出手吧。”
淩風盯了他半晌,目光嚴冷,許久了方道:“我是想為楚良報仇,我想過要踏平驚雁堂把驚雁堂主揪出來打個半死,可,我不想對你出手。”他再也不看江城一眼,徑直走下山道。
“嶽家寨與驚雁堂的仇,不死不休!”
江城的身影獨自留在月下,許久未動,淒楚得叫人心疼。他感受著傷口處熾烈的劇痛,竟然希望它能夠再痛一些,痛到足以抵消心底的痛。
晦暗的密林中傳來一聲夜梟長啼,來得遙遠而又接近,江城聽著,茫然著,直到悶在胸口的積鬱與悲哀都化作一聲聲咳嗽,在月下次第回旋。
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他咬牙扶著額頭,眼角的淚終於滑下。
幾道人影來到身邊,隻聽一人道:“堂主,還請跟我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