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花重錦繡滿風都 第二十七章 風未停歇浪豈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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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崔元便已近侯在我房門口準備聽候我的差遣。
“江都府衙方麵我不如您熟悉,而且素來我也不懂官場上的那一套,麻煩您馬上與府衙方麵溝通,多帶些銀票。這些銀子絕不能省。”我別有深意的的看著崔元,雖然賄賂的手法我一向很不屑一顧,但是討厭是討厭,做不做便是另外一回事了。人在商場,不官商勾結定是辦不了大事的。
崔元點點頭:“明白了,我馬上去辦!”
搜救打撈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但是礙於古代的工具沒有現代的先進,搜救工作進度依舊很慢,在加上水勢湍急,沿陵江下遊走去分叉口實在是縱橫交錯,船工的屍體有可能沿水流衝到個各方向。每隔一個時辰,曲景就會給我通報一次救援工作的進展情況。
但我心裏還是沉甸甸的,已經三天了,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發現一個生還者,大家的心情也都很沉重,因為大家都明白,在海上出事,生還的幾率等於零。看著遇難者的慘狀和其親屬們的呼天搶地,深感人生無常,讓我從心底裏珍惜我目前擁有的生活。
我把工作重心放在了安撫死難者親屬這邊,這曆史上的民眾暴亂還不都是無良的權貴給逼出來的,所謂官逼民反。其實對於那些個鬧事的親屬來說,自個兒的親人是生是死早已了然於胸,悲憤,傷心除了是一種情感上的宣泄之外,也是一種對生的向往。他們寧願相信自己的親人隻是失蹤了,最起碼他們還有動力去等待,去擁有,去希望。
發生這種事故之後,易氏的態度和形象是非常重要的。易氏的處決方法不僅保障了船工家屬接下來的生活開支費用問題,也是對他們的一種尊重,即便性命不是錢就能換來的,但我們的坦誠態度還是讓不少家屬默認了。死者已矣,接下來最重要的是活著的人。
我決定每位死者親屬賠償了六十兩銀子的撫恤金,按這裏的生活水平一個四口普通的小康之家每月的生活費也就一兩銀子,更何況對於這些個開出賣體力來爭取微薄收入的船工苦力。我還向死者家屬保證承擔全部喪葬費。傷難者家屬見我這個態度和優厚的撫恤金也就相繼在領到屍體後散了。其實錢對於現在的我來說的確不算什麼,但對於他們,喪失的可幾乎都是家裏的主心骨,以後的日子可算是越發難了。何況,這些個銀兩的背後可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那日哭倒在人群之中的老婆婆的兒子已經找了到,孫子尚未發現,但其實大家心裏都明白。老婆婆每日哭成一個淚人,想到她老來喪子喪孫,我也禁不住心酸,便命人給她一百五十兩,並存在易氏銀號,每月定期派人給婆婆送去,這樣的多此一舉主要還是怕她孤寡老人帶這麼多錢危險。
當然這其中還發生了讓我深感惡心的事。有位估摸十五六歲的眉清目秀的小哥的哥哥也是這次海難遇險的船工之一。找到屍體之後他的兩個嫂子也來了,哭得呼天搶地,曲景按規定賠償了撫恤金。讓我跌破眼鏡的是,這貧窮小戶人家娶了一妻一妾也就罷了。兩個女人加上小叔子為了獨占撫恤金,爭吵不休,麵紅耳赤,連剛剛還為他哭的要死要活的的丈夫,哥哥也不管了。我不禁心寒,無論古今,在金錢的照耀下人性都是如此不堪一擊。
奈何自己也是個鑽在錢眼兒裏的人,也便不多做對他人的評判,微微觸眉,便轉身出來了。
回了大堂內,雙手使勁的在太陽穴上摁了摁,揉了揉,也準備去巡視一下,這兩天睜眼就是生離死別,閉眼便是嚎啕大哭,心下真的很抑鬱,在不透口氣,我十之八九要瘋了。
剛欲出門,卻見六子急急跑來,“出事啦。”
我心下立感不妙,難道是賑災的米又出了問題,多事之春啊,不由心下感慨。
“什麼事?”
“易家莊,易家莊,老爺住的東廂昨夜起火,老爺老爺快不行了。”六子上氣不接下氣
“什麼?”我驀地癱在了椅子上。
“您知道,老爺子最近本是腿腳不便,南風天,那火勢極大,要不是要不是宋捕快和大牛衝進去,老爺就出不來了•••老爺現在安頓在米行的後院•••”
“什麼,你說誰?”我再次緊張的抓著六子的前衣襟,雙眼瞪著他。
“老爺困在屋中,宋捕快知道後不顧危險衝了進去,過了一會大牛知道了也衝了進去,可出來的隻有背著老爺的大牛。火勢被撲滅後,找到了一具已經隻剩殘骸的屍骨。”
我頓時覺得天旋地轉,腦袋嗡嗡的想,六子的話還沒聽的真切便失了魂似的,衝了出去,策馬回行,也不顧六子在身後的追喊。
一路上,腦子唯一的念頭就是快點回去,快點回去。
“老頭,我回來了啊,老頭,你張開眼睛看看我啊,若一回來了,若一回來了。”我一進房門,就奔到爹的床前,看著他渾身纏滿紗布,輕道。
他,雙眼緊閉。
我渾渾噩噩的回頭看著靜靜立身在旁的蒙楚,滿臉期盼。
“昊天上次遇襲本就有傷在身,這次火災吸入了大量煙灰不說,這身上大麵積的燒傷也是足以致命的啊。”蒙楚歎了口氣,將目光移向別處。
“我不管,你不是神醫嗎,神醫就要氣死回生,何況我爹隻是燒傷,你給我把我爹弄醒,聽到沒。”,我瘋了似的抓主他的肩膀,使勁的晃,“你聽到沒,你是什麼狗屁神醫,眼睜睜的看著我娘把我和我爹拋下,你現在還想看著我爹把我丟下嗎,我易若一那裏對不起你了,你要這麼對我,我警告你,如果我爹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要你陪葬。”目光中透露出凶狠。
一旁的雪姨和玉兒看到我已近開始口不擇言,並出手欲打蒙楚,連忙上前把我保住拖到一側,而此時我剛剛撒潑的力氣似乎一下子全瀉光了般癱坐在了地上。
“我知道,我全知道,在這個該死的古代,沒有青黴素,沒有消毒藥水,沒有隔菌室,這麼大的燒傷麵積,有的就隻是細菌感染了。”沒心情理會眾人不解的目光我喃喃自語,又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起身走到床前,跪坐在下來。很想握著爹的手,可卻不敢碰他,任淚水肆虐。
“若一,你回來了啊。”一陣微弱的聲音傳來。
“老頭,是我,我回來了。”我用手抹掉眼淚,“在過兩天就是我的生辰了,您好好歇著,若一等著和您一起過呢。”
“爹恐怕等不到那天了。”
“誰說的,您看,蒙楚叔在一旁呢,他是天下第一神醫啊,再說您現在全身裹著紗布這麼醜,閻王爺也看不上您啊。”我故作輕鬆。
“孩子,答應爹,好好的活下去,快快樂樂的活下去。”
“老頭你乖乖養傷,你說什麼若一都答應您,您別在講話了,休息啊,好好休息。”
“要照顧好自己。”
“嗯。”我如小雞啄米般的點頭
‘要記得按時吃飯。”
“嗯。”
“記得要鍛煉身體。”
“嗯。”
“不要衝動莽撞。”
“嗯。”
“做個平凡人。”
“嗯?”我滿臉疑惑,隨即了然,心中不知是何情感。爹已經生死一線了,卻仍舊在為我想念。
“平凡是福啊。你乖,爹就放心了。”微笑著,眼神迷離的看著窗外,“若一,爹想在聽一遍你娘親生前最愛的廣陵散。”
“嗯。”我回頭大喊,“琴,給我琴,快點。”
“旁邊小姐日常辦公的書房裏有,我去拿。”玉兒說道轉身去取。
“彤兒,”突然,很是平靜的爹一把抓住我,很是激動的說:“若一,爹,爹看見你娘親了。”
“娘親有沒跟您說什麼。”我穩住爹的身體順著爹地話講。
“她還是那麼漂亮,可爹已經老了。”
“不老,我的爹爹永遠都是那麼玉樹臨風,瀟灑倜儻。”
“她怪我沒照顧好你,還將你丟下。”
“誰說的,若一都快被您寵壞了,怎麼會沒照顧好。玉兒琴拿來了,女兒彈琴給您聽。”
“嗯。”
我悲傷地望著爹清瘦的俊顏,撥動琴弦。瑤琴古樸的聲音悠然響,雙手嫻熟在琴弦上流走,空氣裏有彌漫這哀傷的味道,房內的人在低聲的啜泣。
爹滿意的緩緩閉上雙眼,麵帶微笑。
一曲完畢,我的生命仿佛全被這還不絕於耳的琴聲抽幹。在眼眶盤旋許久的淚霎那滾出來,順著臉頰緩緩下滑。
“爹```````````”我撕聲咧肺的喊著。
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我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