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花重錦繡滿風都 第十七章 野徑邊外人俱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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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以微笑看著大家,隨後人群便散了。
“老顧,虎子怎麼樣了?”進了門,我關切的詢問。
“所謂瘟疫症的病因及病緣,疾病之氣,彌漫天空:結成雲霧,籠罩大地。於是時疫,腸痧,喉蛾疔毒、黑天花等疾病接踵而來。另外,四時虧盈,勞損、惡臭、忿怒、恐懼。愁苦等折磨,飲食失調,變生疫癘。由於這類病緣誘發了赤巴之熱,降於汗腺,又誘發了龍與赤巴,通過發病的六處途徑依次進入。或者是被氣昧擊中,疫癘逐步傳染開來。所以稱這類疾病為瘟疫症。它有時疫,痘疹、腸痧,喉蛾疔毒,流感等五種。”老顧答非所問,手中還用研缽搗這藥材。
我皺了皺鼻子:“檀香、安息香、紅景天、菖蒲、牛黃、冰片、香榧草、貫眾、羌活、水牛角、川芎、白芷、藏木香、阿魏、雄黃、朱砂、麝香。”
“早就猜到你通醫理,倒是沒想到鼻子比大黃還靈。”
“我這隻是雕蟲小計,魯班門前弄大斧而已,和您顧老怎麼能相提並論呢。”我輕笑的看著老顧,想拿我開涮可沒這麼簡單。
大黃,他專門馴養起來用作上山尋藥的狗。
“好張淩厲的嘴。”
“這不近墨者黑麼,不時刻鞭笞這自己點兒,一不留神就會被人拿去開涮了。”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已經熟睡的虎子和在一旁照料的顧春:“你這老頭到真舍得用這麼貴重的藥材。”
“就算我舍得有合用,這藥材本來就少,全部用上也做不了多少香囊。”
“香囊?”
“是啊,這幾味藥在配上我的秘方便能調配出清神甘露香,是醒腦爽神之晨香,嗅聞此香消熱毒,散鬱通泰,能迅速振奮精神、活絡氣血,可預防霧瘴疫病癘從鼻吸入,避邪氣的良方啊。”
“什麼,你說這病是由瘴氣所致?”我可思議的看著老顧,這個說法是不是有些離譜了點。
老顧將手中的研缽遞給我,從懷裏掏出一張羊皮,打開原是一張地圖。
“目前爆發疫症中的都城你可知曉?”老顧問我。
我仔細回想了一遍,看著地圖上所標注的都城有些不大確定的說:“鳳顏城,鄴都,皇城,幻都,江都,涼城。。。。。。”說著說著聲音越說越小。
“看來你明白了。”
我點了點頭,最近天氣常刮東北風,而所有疫症嚴重的都城恰巧都在這個方位上。頓時頭皮有些發麻,風停也便罷了,若是風向逆轉恐怕全朝上下都難以脫困。
老顧似乎也看出了我的憂慮:“瘴氣隻是催發之物,並非根本。”
“那到底是什麼?”
老顧看了一眼床上的虎子,慢悠悠的道:“我現在隻能等虎子的病發症出現才能確診,若是無痘症出現,那麼實則是上蒼保佑,我們躲過了最催命的黑天花。”
手中的研缽哐當一聲摔在地上,愣了一下我馬上抓住老顧的肩旁使勁搖晃起來,我不敢相信一直一仁義慈悲著稱的老顧竟將一個孩子的生命視為試驗品,任其在旁病發不治。
“你瘋了,他隻是個六歲的孩童,我沒想到你這麼沒血性,算我千城一直以來瞎了雙眼,竟和你這種人麵獸心之人結做忘年之交。”說罷氣憤的將他推至一旁,轉身朝虎子走去。
“你做什麼?”顧春忙跑去將師傅扶起來,對我大聲厲喝。
我抱起虎子,冷道:“從今以後,風都百姓的性命不用你們師徒插手,隻要有我千城一人,我便不許這疫症在風都肆虐。”
“你以為師傅便忍心麼?”顧春激動的將我已經打開的門關上,橫在我的麵前。
“現在各個都城皆已經封鎖戒嚴,外麵的消息根本傳不進來,而朝廷也遲遲沒有消息。這能說明什麼,這說明就連太醫院目前也為查明病因,找出應對良方。師傅能做些什麼,他隻能幹著急,別以為他看似悠閑,事實上他心裏無時無刻不惦記這疫症。醫者父母心,看著一個那麼小的娃不能醫治,反而要狠心的棄之一旁看他慢慢病發,你以為師傅的心就好過了麼。他的心比誰都痛,可他沒辦法,若是不趁這疫情大規模爆發前找到對症之法,莫說虎子,彤園,整個風都都有可能保不住。”
顧春越發激動起來:“千城,我知道你於心不忍,這是無奈之舉,你給我清醒一點,理智一點。”
我呆立住,其實心底我全明白,隻是不願讓虎子去麵對,不願讓自己去相信這麼殘酷的事實。
嘴角,無力的笑。
“十室九空,甚至戶丁盡絕,無人收斂者。甚有全家全亡不留一人者,排門逐戶,無一保全。家家有僵屍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或闔門而殪,或覆族而喪。瘟疫大作,死者十九,滅絕者無數。”
身後,是老顧悲戚的聲音。
“這便是五十一年前,在我家鄉突爆鼠疫的結果。那年我僅是個三歲的幼娃,從此這世上便隻剩下我一人,而這便是我從醫、義診的緣由。”
“對不起。”我竟沒想到,老顧的背後竟有如此的身世。
“不怪你,你也是個孩子,你並沒有罵錯我,要怪便怪上天吧,芸芸眾生偏偏選中了虎子。”
“放心,五十一年前的悲劇不會在風都上演。”我看著老顧,堅定不疑的說:“我不答應,您也不會肯的。”
老顧看著我,已經渙散的眼神逐漸清明起來。
不知是以怎樣的心情出了老顧的屋子,天色也已經暗淡下來。我呆坐在門外的石階之上,腦子裏想的全部是與虎子有關的景象,一張張稚氣未脫的小臉讓我的心情越發難受低落起來。
“雖然我不怎麼喜歡你這樣的紈絝子弟,但是相較於你這副愁眉苦臉的樣子,還是早上那樣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表情讓人覺得心裏舒坦。”宋紹傑一屁股坐在我身旁的石階上。
“裏麵可是一個可能身患惡疾的病人,坐在這裏就不怕被傳染麼?”我無心和他頂嘴。
“若說和虎子親近的人就非你莫屬了,你都沒事,我有什麼可怕的。”宋紹傑不以為意。
“謝謝你,謝謝你方才為我說話。”沉默了許久,我緩緩的真心實意的道謝。若沒有他,彤園內的人不會那麼快信任我。
“我也隻是實話實說而已。”
“從現在開始,在熱的天氣,你的手下和彤園內的每一個人,都不許打赤膊。”我看了看正在將蘇紫,薄荷,西紅柿葉碾碎搗成汁的幾個女孩子:“將她們搗成的汁液混合起來以一比二十的比例兌成湯水,彤園之內所有換洗下來的衣物在洗淨之後都要放在這湯水中漂涮一下。”
“嗯。”宋紹傑認真的點點頭。
“到沒想到這會兒這麼聽我的話?不嫌惡我這紈絝子弟了?”沒等他開口我便搶先一步開了口:“這些東西沒有醫病的功效,隻能驅趕身旁的蚊蟲鼠蟻,我知道你可能並不相信這疫症的爆發會和這些東西有什麼關聯,我也解釋不清楚,但是請你相信我,遠離它們,也便是減少一分染病的機會。”
這個時代的人,跟他們將血液傳播也是傳染病肆虐的一種途徑也許會有個別人會相信,但和他們講蚊子是傳播的媒介估計會把我當瘋子處理掉,仔細斟酌一番決定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幫我個忙好麼?”
宋紹傑看著我:“我知道,你盡管放心便是。”
我驚愕的看著他。
“你聰明我也不傻啊,看你今天急衝衝的硬闖進來肯定是事先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得知這一消息的。又聽見你囑咐管家不許讓你舅舅知曉,自然是瞞著家人。這會兒天色近全黑,若是你在不回去,恐會惹人猜疑。”宋紹傑說的倒是一臉輕鬆。
我笑了笑起了身:“那今夜就有勞宋捕快幫忙瞞著了。”
宋紹傑也站了起來,做了個輕便的姿勢。
在夜色的掩飾下,我悄悄的溜出了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