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心在國事，瑣事纏身，夜裏撫琴弄月，把酒獨酌，茫然又是不知幾個年歲。
    嚐盡世間苦樂，看透滄海年歲，十幾年如一日地過著，看著周圍的人漸漸衰老，死去，自己卻仍無心地獨活著，容顏未改，隻是魂失魄離。甚至想過若是突然結束這無謂的生命，也不會覺得有什麼遺憾，不過連這點，也是由不得自己了。
    身上延續著另一個人的生命，答應過他要好好活下去。自己再不濟也算是盡力做到了一半吧，雖然不太好，但至少活著。
    還有，無論如何也要見他最後一麵。名正言順地，去看他。
    隻有你和他，才能讓我心甘情願地被束縛至此，才能支撐著我度過這樣綿長無望的漫漫歲月。
    寧越支著額頭，看著麵前的情報出神。
    “也就是說，那些黨項人的意圖大抵就是如此。院長，您怎麼看？”一個書卷氣很濃的年輕人從一大堆案宗中抬起頭問道，見坐在主位上的那位依然沒有反應，又輕輕喚了一聲，“院長大人？”
    寧越突然回過神來，看著在座璿璣別院的幾個頭目都帶著詢問的神色看著他，不禁麵帶一絲歉然道，“昨夜休息得有些晚，早上精神不太好。繼續吧，越澤麻煩你再說一遍。”
    名為耶律越澤的年輕人有些擔憂地看著自己的院長道，“您要是身體不適就休息吧，這些事有我們幾個也可以，不必每天都這樣辛苦，您的身體……總之，您要是累倒了，璿璣別院怎麼辦……”
    其他幾處年輕的頭目們也都關切地看著他，眼中盡是擔心。畢竟，寧越寒凍發作的事是在場每個人都知道的，所有人在驚訝的同時也對眼前建立這個院子的人感到敬佩不已。
    一身淺色寬袖錦衣，如墨長發，在時光的雕刻下愈顯清逸俊秀的臉上，總是一副淡然絕塵的表情。月下古琴，指尖流年，寧越之於這裏的人們就如謫仙一樣的存在。有他在，大遼便有了勃勃的生機，夜色也因他的琴曲而更加濃鬱。
    寧越搖頭，不容反駁道，“不用管我。越澤，你繼續。”
    耶律越澤隻得重新翻開卷宗，講著整理出來的資料。
    雖然身體每況愈下，到了現在已經是一周發作一次了。不過我仔細算過，剩下的時間足夠我活到見再你一麵，這樣就可以了。不知道你是不是也這樣想，在沒有你的世間，像我這樣寂寥地活著……又有什麼可活……
    用一個人一輩子的時間，我為大遼而活，為璿璣別院而活，為邊關而活，為你們而活，卻隻有兩個月是為我自己活著。
    當初因為你的背棄而一心想著超越你，踏平大宋，發起過無數次戰爭，毀滅了無數生命，卻從未在意過。我做了那麼多，隻是為了讓你感到後悔，想拚命抹掉你在我生命中留下的痕跡。
    然而，當你來找我，要接走瑤光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你對我的感情除了冷漠淡然，便什麼都不剩了。之所以要在你逝去後看你，隻是因為我無法麵對你那雙黑玉般的眼中，冷然映著我絕望的臉。
    “院長大人？”越澤再次忍不住提醒道。
    “嗯，我聽著，”寧越揉了揉太陽穴，“黨項一族還未完全成長起來，還不足以跟我們抗衡。先不要輕舉妄動，繼續觀察著就夠了，是敵是友，以後的事情誰也不敢妄斷。”
    眾人點頭應下，司管三處的耶律嘉熙突然說道，“對了院長，過些日子大理國的使團要過來了。”
    寧越不在意地揮了揮手道，“這種事情是你們司禮監的，跟我說做什麼，你代表院子出麵就行了。”
    “我知道，隻是這次他們國師會隨行前來，所以……”
    “大理國師？”寧越敏銳地抬起頭問道，“那個大理唯一的神之子？”
    “嗯，就是他。不過誰都沒有見過，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也不清楚，總之有些麻煩……”耶律嘉熙為難道，“我寧願去應付皇上，也不想去招待他……”
    寧越也微微皺了皺眉，沉吟了一會兒，然後道，“如果不行，到時候就我出麵吧，我也很想知道他的實力究竟如何。”
    “根據以往稀少的情報顯示，大理的曆任國師都是神之子，而且都被賜姓為晏，”耶律越澤一邊翻著卷宗一邊說道，“能力還不清楚，不過聽說是來源於極西之地的一種強大的術法。”
    “咦，這你都知道啊越澤，”耶律嘉熙有些驚訝道，“不是沒有人見過嗎？”
    “隻是聽說罷了，再說之前連續兩任的大理國師都曾是驚豔天下的人物。雖然都是一兩百年前的事了，但關於他們的傳說卻依然流傳著，當年的翻雲覆雨在現在看來仍然是一個永久的傳奇。”耶律越澤解釋道。
    寧越點點頭，也忍不住道，“當年那些太遙遠的事，連我都不知道。有時想想看，連自己這七八十年的有些事都記不太清了……”
    “有時候好羨慕院長，可以活那麼久，而且一直是璿璣別院最年輕的……”耶律嘉熙假裝很怨恨地看向寧越，“院長你都不知道你這個樣子耽誤了多少代好姑娘，不是幾個，而是幾代啊……而且我很好奇一件事……”
    “什麼？”寧越看著嘉熙好笑的表情也心情不錯。
    “您現在這個樣子是什麼時候的樣子……如果不是氣質關係，感覺好像隻是個少年誒……”
    寧越很認真地想了片刻，才有些不確定道，“似乎是十七八歲的時候……”
    大家一聽，先是集體愣了一下，然後幾個年輕人便共同發出一聲悲鳴，感歎自己在俊美無雙的院長大人麵前永遠是個蒼老不堪的大齡形象。
    看著眼前這些精力充沛，年紀輕輕就已十分能幹的下屬，寧越不禁莞爾。
    自己也曾跟他們一樣呢……那樣的年少無忌……
    “好了好了，都別抱怨了，活得太久也不是件好事……”見屬下們一臉的不相信，寧越隻是輕歎了口氣道，“都回去準備一下大理使團的事吧，在他們來之前我們要有萬全的對策。”
    “是。”幾個人同時應道，然後恭敬地行禮告退。
    又一個神之子麼……真的很想見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