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一個上午，等到一切就緒已經正午了。
    礙於出城守衛的排查，挽箏雇了輛馬車，讓寧越坐進去。
    “為什麼我要給這家夥駕馬車？！”大少爺握著韁繩，臉色不善。
    “出城就換馬了，你就忍忍吧……”挽箏安慰道，然後轉向在馬車裏麵帶舒爽笑意的寧越，“對了，你的琴不拿了嗎？”
    “還是放在這兒吧，有些重，不太方便。”寧越垂下眼簾，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
    那琴太過沉重，承載著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情感和記憶，我帶不走也挪不動……那邊太過黑暗血腥，我怕玷汙了它……
    還有，那是你送給我的唯一一樣東西，我把它留給紫微府的寧越……希望你能在見到這把古琴的時候能想到他……
    韁繩一揚，馬車裹狹著一陣風絕塵而去，挽箏在門口靜靜站了很久很久，隱約中，似乎有一聲若有若無的鈴音輕響……
    看似瀟灑哀傷的別離景象，事實上卻讓人無力——
    “啊啊啊——”寧越在馬車裏東倒西歪被強力甩來甩去，內髒仿佛都在翻騰，“於卓塵你怎麼駕的馬車？！到底會不會啊！”
    “少羅嗦，本少爺能給你駕馬車你已經該感恩戴德了，”大少爺狠狠地吼回去，“有意見就給我下去！”
    出城的時候，把從舒嵐之那裏拿來的樞密院副使腰牌一亮，再加上那標準的樞密院高層的目中無人有人也是螻蟻的招牌表情，朱雀門的守衛們都有了下跪的衝動。別說馬車裏是一契丹逃犯了，就是遼景宗本人，也沒人敢搜。
    值班的領隊為了表示敬意，還專門派人找了兩匹快馬送過來。
    “官僚！亂用職權！壓迫下級！”寧越上馬時忍不住低聲道。
    “哼……那又如何？”大少爺馬鞭一揚，先行離開。
    兩人一前一後，向著宋邊陲重鎮定州奔去。
    一路上吵吵鬧鬧，紛爭不斷，幾次為了從哪條路走比較好兩人險些又打起來。不過，拜舒嵐之的那塊副使腰牌所致，頂著神之子的好皮囊高調地跑路的兩個人，竟也平安地到達了定州——出關前的最後一站。
    寧越本來想建議在人口混雜的邊關最好在客棧住一兩天算了，誰知一進城於卓塵就又亮出那塊使用頻率十分之高的腰牌，派人讓駐守在定州的樞密院副使皇甫俊旗來接他。自己則帶著忐忑不安的寧越是坐在知府的前堂裏喝著好茶。
    “這樣太危險了，萬一被人知道是我跟你……”寧越皺著眉頭很不讚同某人享樂至上的做法。
    “誰有這個膽，敢跟我過不去，”於卓塵哼了一聲，“定州都是樞密院的人，任何一舉一動都在掌控之下……皇甫怎麼還沒來，居然讓我等他……”
    原來他在樞密院是這樣的，難怪樞密院的口碑和形象一直不好……
    寧越看了一眼氣場仿佛坐擁整個定州的於卓塵，歎了口氣，“可能因為是副使的牌子吧，他也不知道是你。”
    “不是那樣，當時拿桓瑞安的牌子就對了，”於卓塵淺淺押了一口茶，像想到什麼一樣輕輕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舒嵐之跟他關係眾所周知地糟糕，不過依我看……應該是比較複雜準確些……”
    “你笑得跟挽箏好像……”寧越端著茶杯不由自主往邊上挪了挪。
    談說間，一陣吵鬧聲由遠及近。人未到，先聞聲。
    “真是沒事找事，我們這兒忙得要死要活的他還閑得發慌，”聲音很年輕，有著青年男子的活力，門被推開的一瞬間，下一句話緊跟而來，“舒嵐之你發什麼神經跑這兒來給老子添亂你——呃，大人……？”
    推門而入的是個身著戎裝的英俊青年，麵容幹淨，身材高挑，四肢修長，盡管作為武將而言完全沒達到孔武有力的標準，但卻有著遠勝一般習武之人的氣。
    “你終於來了啊，皇甫……”於卓塵放下茶杯慢悠悠道。
    “大人……您怎麼會來這裏？我看是舒嵐之的牌子還以為是那廝……”皇甫副使仍然沉浸在見到於卓塵的震驚中。確實，自己的上司突然造訪，往往都沒什麼好事，特別是自己家的這位，就算他突然說“我們投奔遼國吧”都在正常範圍之內。
    “也沒什麼事，就是在這兒待一天，明天要出趟關，”於卓塵輕描淡寫得跟出門上朱雀大街一樣，又朝寧越的方向挑了挑眉，“順便帶個人。”
    皇甫俊旗頓時很汗顏，心道，您以為關外是紫微府後院您想進就進啊……您這一出關，比我們麵對耶律休哥還麻煩……
    寧越突然感覺鼻子癢癢的，偏頭打了個噴嚏。
    此時才注意到這個跟自家上司平起平坐的清麗少年，皇甫將軍心裏不禁湧現出千百種猜測，但這些樞密院的高層們都有一個統一的好習慣——不要問些於卓塵不想說的問題，要是想說自會告訴你，其他的問了也是招罵。於是，盡管好奇，皇甫副使還是很識相地沒有多問。
    “那護衛隊準備多少人？”別的不問，總要注意安全吧。
    “不用，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們好好守著就行。”繼續雲淡風輕地像準備去郊遊。
    “誒？！但是……您怎麼進幽州啊？”
    “這你就不用管了，我有我的辦法。”你們當然不知道我手邊的這廝是誰，雖然比較不經打，但有他的身份就夠了。身份嘛，就是拿來用的……
    “萬一您遇險，我們出不出兵——”
    “出什麼出，懷疑我能力？行了，回汴京述職推後一個月，理由是無根據質疑樞密使決策。”於卓塵漫不經心地說道，完全不去理皇甫俊旗那很明顯受到重創的表情。
    太……太狠了……魔鬼……
    “是……那屬下馬上去安排住處，先告退了……”青年的臉上呈現出堅毅的表情，看來神經已經被某上司打造得十分強韌了。
    “嗯，走吧，別忘了找兩匹快馬給我。”
    “是……”
    等皇甫俊旗一走，寧越就不禁道，“你怎麼這麼狠啊，他是你的副使啊……副使！你才有幾個？”
    “要是這點都受不了，副使也不必當了。”於樞密使淡淡道，毫不在意這些。
    原來你選副使的標準就是看誰能忍受你，難怪整個樞密院的高層都不是人當的。
    寧越這樣想著，又往邊上挪了些。雖然早就知道是這樣的人，但還是忍不住暗暗道，果然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