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血越中原胡笳度,殊途同歸點紅燭 第048章 仕亦難(2)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03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霍能。”燕慕寒話落卻是勾唇無意淡笑,對著文侍接著道:“至於意圖為何,還得由文侍大人勞心了…”
文侍臉色越漸參白,低啞顫問:“霍…霍大還稟了什麼…”
老霍做向來有分寸,朝中也從來隻是睜眼閉眼,入朝這些年未有彈劾之舉,如今上稟之事想來也多屬子虛烏有的範疇,與他到底何幹?是事實如此,還是另有所圖,可他圖得又是什麼?
“文侍大人不必多慮,本相隻是覺得霍大人和文侍大人上輩世交,常相往來,今日他所言所行文侍大人也該是知其一二…”燕慕寒似笑非笑,字字簡落,卻能要了文侍的命。
文侍不知何所應,隻是幹處著低首,然待他走過文侍身旁停留片刻忽的卻問起:“文侍大人,幾日後殿試準備得是否妥當?”
文侍心納涼,如今燕相不可置否得疑心霍能所舉,竟讓與之拜把了多年兄弟的他去查他,如今這話到底是何意_也信不過他文侍了?且不追想這燕相何意,之於此事,他能倒答得稍有些底氣,他速速沉著回道:“回燕相,都已經備妥。”
“是嗎?應試足足有三百號人,文侍大人亦敢保證?”
“這…下官不敢…”文侍頹然語塞,燕相要的結果,他再清楚不過,就是皇親也不能輕易就過了這殿試,若是有誰過了,便就是他文侍的辦事不妥。他揣摩著燕相話外音,膽顫一陣:近日來攀黨結私的學生頗多,今日不隻有人為了殿試來找他呈卷,霍能也上呈有學生與審閱官來往密切,人人都不安分,無視律法製度,更是有人跟著不操德行官風,燕相就怕他連殿試也能給人通融了去?
“依太子這幾日的審閱,文侍大人何時能定殿試名錄?”
往年燕相也從不曾關心這事,今日卻忽的問起?文侍還沒有想明,心詫百般,想著有時候越是想避開的事就越會發生,便是謹慎得答道:“北區的文章上呈少於南部,太子就算再忙也該是閱畢了,就等相爺手上未閱畢的和下官的複審…估摸著還需兩三日。”
文侍鎮定稟完,背後卻是汗下淋漓,實則有所隱瞞,此月還有一部分南部的文章是還未有上呈給燕相,為了絮兒安危,擔上自己官途沉浮,怎麼也得顧應著那不明女子所托,得想法子今日便將那些文章盡快交由太子審閱。
話才落,一輛金裝馬車向著此處踏月倉皇而來,馬車未有落穩,從裏麵步出了一襲綠衣女子,月下臉龐清素,卻紅腫了雙眼,一看到文侍,靜立了片刻便向著文侍奔來,狠得撲進了他的懷中。
文侍官職不高不低,性格溫向卻也有些沉悶,家中卻有玲瓏嬌妻相伴。
在場兵侍不免看得麵色潮紅,並不知這是怎麼回事,演的是哪一出,單是看著兒女情長這一幕,是五味雜陳——直教人羨慕。
“相公比往日遲了一個時辰,我…以為相公出了事…”文侍見她如此魯莽輕率,一直未變的性子,今日又是一出唐突,看了看她安然無恙,心頭大石落下,不顧眾人皆在,自然而然拭去她的淚,看風吹得她的清麗容顏通紅,斂眉溫聲頗有些心疼得責怪道:“這麼晚跑出來作何?你看我不是沒事麼?”
絮兒聽罷,淚眼婆婆,刹那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斷斷續續猶豫道:“今日有一事,不知當不當說……”
文侍閉眼笑了笑應許了她,道:“你想說,還能憋得住?”
女子一聽,便是再難說的話,也脫口而出了,娓娓道來:妾身隻是幫助了一位姑娘,那姑娘遣人送了禮,妾身……以為…以為就尋常綢緞,也不知便收下了,後來才知是價值連城的真絲,聽啊淩丫頭說怕是有人心思算計,要給相公帶來麻煩!今日等了許久未見相公回府,以為相公當真出了事,我便來了…還還有這個,我得還了去?!”
四周靜默數十人聽一女子低訴,隻剩她的抽噎,她有些不舍得拿下頭上的那支定製的鳳雀珠白玉簪,靜下來回望四周,才抬眼看卻那緋甲赫立就在幾步外,心海頓時如浪翻覆,也才知她在不該有的場合說了不該說的話:這會真的要給相公添大麻煩?!
“民女,民女見過燕相,我這番話句句屬實,斷然不能怪我家相公!這都是民女的錯!”她這回撲通一聲已經跪在燕慕寒麵前,文侍心揪不知味,看著她手中的玉簪頗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與哪位朝中共事的家戚之飾有些相似之處。好似記憶裏有那麼一次,皇親家宴,朝臣女眷相聚,還曾議論過一次天下第一蚌所出珍品……
文侍想著讓她跟著他這麼些年,卻從未讓她過過安穩的日子,那東西也不知是哪家同仕所贈,定是有心要求於他,絮兒這一時是沒有事,隻是似乎那人不願讓文府安寧?!他文侍也未有得罪過什麼人,向來明哲保身,為何會攤上今日這些事頭?
文侍心頭萬敘,臉色較之前更甚難看起來,似乎想到了些什麼……這事恐怕他再是查不得,他也不能查,與那剛啟程避開的女子必然脫不了幹係…!
可她到底會是誰?!是朝中哪家權勢在握的傲慢千金,還是笙城多金無禮的主公?這麼逮著他文府,難道真隻是為了讓他呈一下卷子,為何?若是不能入殿試,她豈不是白費功夫?
文侍心忐緩了神,看氣氛越加僵冷,便對著燕慕寒請罪:“家中賤妾無知,還請燕相不要見怪。之於這大禮一事,下官會派人遣送回去。”
“絮兒,回去找到那姑娘,將禮還了,就沒有事了……”
文侍安撫著妻子,俯身未有起,靜夜裏竟然再無聲響。燕相該是明白他是怎樣的人,入官這麼些年,他是在旁看著他青平廉步得走,絲毫未有動過不該有的念頭,今日之事,他不該有所懷疑。隻是顧著安撫絮兒,也未見他說過半句話,當他再抬起頭,看卻緋甲身影已經帶著人馬離開……
然,這不是將禮還回去,就能了結的事。
文侍回到府裏一看所收受的連城大禮,險些暈過去,對著絮兒是大吼了一頓,絮兒不明所以,第一次看到文侍大發脾氣,哭死苦活差點兒也要暈過去……
那所謂價值連城的真絲緞子足足有五匹,每一匹都有‘燕琅閣’繡印,且不說價值連城,非尋常人用銀子能買得到,這真絲唯有燕府上貢給宮城之用,禦用絲品!萬一若是有人有意挑起事端,非但文府要有大難,恐怕就連這燕府也絕非能逃脫,就算燕府出了個燕相,那境地要如何,根本是人無法想得到。絮兒無端於人有恩,那人竟是燕相府上的人,那女子這麼做到底是為何?隻是要逼著他文侍走那一步而已,何須不顧燕府的安危,說她是太聰明了,還是太自作聰明了?!
雖是夜深十分,這時的燕府,實則已是哭天搶地已經不成樣子。
隻是這結伴回來的一前一後,一概不知,剛進燕府之門,弄塵也是有所察覺,被這裏的寂靜感到些不安。往日,燕母無論多遲,都會出來相迎,這會兒的燕府大門連半個守衛的影子也不曾見。
身後的丫頭拖著狼狽的衣衫襤褸低著頭,步伐淩亂,方才罰她坐在窯子裏喝了兩瓶花酒,看來還不知罪,這回還氣餒著,跟在她身後,不情不願,說不得半句話,今日叫她去叫一趟文侍,差點將事情鬧大,不知道這半年是不是吃好睡飽太無憂了,那丫頭是一點腦子也懶得動了?
弄塵回頭,透過攏紗看到白芷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也非她所願,好似說了她兩句,便小肚雞腸得給放在心上了?
“除了方才,其實芷這些日做得不錯,救了小諾和小包子的謝禮是給文夫人送去了麼?若不是她,真不知小諾和小包子估計也會如何不測……”
白芷一聽誇讚,頓時覺得自己對於夫人來說還有可用之處,驀得萌生了存在感,先前陰霾拋卻,豁然開朗,像活了的鯉魚活蹦亂跳起來,嚷道:“當然,同夫人說那般送的禮越重越好,我可是送了相當大的禮,怕是沒有人抵得過夫人的出手了呢…”
弄塵之前已經送過鳳雀白玉簪給文夫人,已經足夠給她提個醒兒,給點小照應也好,若她再是不知,也能憑著送上府的禮,也讓文侍大人心裏有個數。
“我才給你多少銀子,那些銀子能買的禮,還有人抵不過?”弄塵稍稍覺得狐疑,這丫頭話說得口氣可大…
“那是,夫人猜?!”白芷萬般自豪的傲嬌模樣,好似等著一番誇獎,走近燕府的步子也越發輕盈起來。一個多麼希望證明自己存在價值的小丫頭,哪怕是聽到小小的誇讚,都會感到歡樂。
“白芷是發現自己越發聰穎了,哈哈,怕是夫人也想不到,我這可是兩全之計。”
弄塵聽著,卻是越發不安起來,循著她的話頭不禁問道:“我猜不著白芷所想,不妨說來聽聽何謂兩全。”
“我根本沒買什麼呢?”
弄塵聽著越發玄乎,何時這丫頭讓人看不透了?隨之卻是聽其自以為傲得道:“我呢什麼也沒買,去玲瓏閣給了丫頭們幾個子封了她們的嘴,直接取了五匹上貢禦用的真絲給文府上送去了!你看,我這還不是兩全?這禮還不重?”
才是話落,弄塵心口頓然一悶,眼前的丫頭依舊笑得開朗,她什麼也沒買,她送了五匹上貢禦用的真絲……
此時,府裏寂靜乍破,傳來丫頭侍從的厲哭,淒喊,燕二夫人的叫囂,拔劍,抽鞭,瓷碎,接著就是千句百句“燕二夫人請恕罪!”
“夫人請饒命,小的不知,小的真不知!”
白芷不知裏頭發生什麼事,再怎麼簡單的腦袋也察覺的出今日有些反常。
“夫人,這相府今日到底是出了什麼事?燕二夫人怎麼也在,怪可怕的……”
白芷畏畏縮縮得躲在了纖影後,雖覺得她也才大她三歲,好比仰仗了靠山似的,因夫人有一雙異色雙瞳,府裏的人不是怕她相夫人的身份,會怕她的妖氣…
“白芷,聽著,你今日便不要回府了。”
“夫人!為……”白芷心慌何止,差點驚叫出聲,被弄塵蒙住了口鼻,站在夜風裏有人已經有些無助惶恐,風吹得她眼睛酸酸的,她已經做得很好了,卻還要趕她走?
“去文府將那五匹真絲在天亮之前要回來。”弄塵對著白芷緩緩令道。
白芷自然聽不出她淡若無緒所承載的後果有多嚴重,隻聽得心頭木然。
“為什麼?”為什麼要回來?!白芷始終不明了,她已鑄成了不能原諒的大錯。
“隻若是禦用真絲,從不是能讓宮城之外的人所用。”
然此刻卻從府內傳出燕二夫人嘶聲氣力的喊聲震天:“若找不回來,這燕府要是有什麼閃失,你們也休要活!”
白芷回頭看著她,卻怎麼也不敢聽信自己的耳朵,神情越漸變色,好似才曉得事態已經入了無法預測的境地,顫抖得問道:“夫…夫人……是…何意?”
當下雙腳已經發軟。
從不知有如此嚴重,燕閣定製禦用的真絲而已,他以為送給人了還會有的啊…從不知那些禦用玩意,根本不能經他人之手。
“禦用貢品外流,若讓有心人起事,非但文府會遭遇滿門抄斬,恐怕到時這燕相會冠上逆反之罪…燕府上下百命便是逃不過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