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血越中原胡笳度,殊途同歸點紅燭 第046章 君無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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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見紅紗白綢裏攏著的竟是一雙妖顏異瞳,白芷第一次看清,錯愕不已。
夫人是……妖麼?可這些日子來,她如何待人,她很明了,卻也不得不為看見得所驚擾。無論如何,也未曾見過夫人害過人呢!隻有她白芷在,蒙上她的雙眼,叫了大夫來治好夫人,那麼就當一切如初無妨,她也作不曾看到過,夫人如何待她,她便如何待她……
白芷是害怕,害怕的不是她身有妖瞳,而是如今她痛苦萬分的模樣,會有不測。
然,許是天意弄人,看清這一幕,不隻是白芷,卻還有剛巧回府的燕二夫人…
二夫人的反應總說要比常人更甚,驚得差點沒叫上笙城官府,隻是顧慮著燕府在笙城的名望,實在不宜驚動,可卻也讓她逮著絕好機會了似的,死活不讓白芷出府找先生來醫治夫人,口口聲聲說:是妖是人難辨,若是叫她治好了,出來惑人,燕家擔不起,要等燕大夫人回來做主,二夫人的乍驚,伴隨的是整燕府的一大杆子侍婢們,雖然她們被下令不得外傳,他們得知這個消息無一不是又驚又懼,卻生怕相夫人會醒來,就聯合著燕家侍從,將白芷關進家府,是哪兒也去不了……
風蕭蕭,秋起無瀾,轉眼已經是十月。
一年一度笙城擇侍佐之日將近,將要持續足足兩個月時間,這兩月會有三場科試,臨別半年前的紅妝笙城,帝都風煙裏的盛情退卻後,在這金秋故裏複又熱鬧的沸沸揚揚起來。
天晴風清有些涼意,晉安大街晉榜酒樓在太陽天裏卻異常熱鬧,人群來往紛紛傳言——女學盛行十年了,今年大雲朝堂終要出個相佐女官了,這句話該是這麼說:這回太子是鐵了心給燕相安個女侍佐。
文政殿。金碧繞畫梁,約有三百立案台已經備全,案台用得是香木,飄散出異常的香氣,文侍打量著眼前的桌案頗有些忐忑,每逢殿試之近,就沒睡過幾宿安穩覺。
太子要給燕相擇女侍佐,說了兩年之久,說到今年他已取了太傅二女為妻也沒選成,一直說是想看看女學這些年推廣成果,可誰想也是不妥之事,能進金宮的女子不就是為了一睹燕相才貌,哪有女子能真心佐其政務,再說今時不同往日,燕相已經成家,若是再要擇女侍佐,恐怕是要遭世人非議,太子這般行事就是誠了心破壞人家家庭和諧麼?
而這紅塵不常墮,清淨隻專情一人的相爺是沒有一回不拒太子之意,今年同是吩咐他在殿試案上做些手腳,讓那些女學生不得不被沉木異香熏得頭昏腦脹,半途離場,無法完成文章,往年看來也隻有少數男學生堅持了下來,卻終是入了國史院(修文書,編修圖書著作職務)也可調職守,直入中樞省(掌典禮大統)。
一旦資格在第一輪文政殿試被刷下,第二輪琴棋舞藝無法施展,第三輪騎射更是無緣。
大雲試舉實在是要招多方全才,每年內容不一,因此不可預測。
雖說意圖擇的是女侍佐,對外為了保政試舉公平性,太子也予參加試舉的男子卻也有同等機會得輔相之職,類同相屬尚書之職,當然男子免舞藝,但是文書必須高於女學。人人都知太子偏向女學,可這些年踴躍欲試的丫頭們卻還真沒有給太子爭過氣,每一年兩次放榜,一次六月,一次是十月,太子每在放榜之日麵露痛色,卻也是有人‘普天同慶’。
這歸咎於誰想出來的法子屢試不爽。
文侍生怕出了紕漏,腦袋掛不起,今年據著上頭下來的指令,卻是在殿試上又增了一道險阻,他摸了摸手邊案台,敲了敲,發出清脆的響聲,估噥著燕相在擇侍一事上著實不太光明,這陰陽不著道的法子還能用這麼些年,甚至變本加曆。
要說能通過所有試舉的學生,真就同燕相所說耐得住考驗得才是大雲的棟之所用。
的確這些年能耐得住考驗,卻也從來沒有女學。
市舉鄉舉縣試已經刷下了千餘人,文侍不知覺歎了一口氣,統籌過今年參加科舉的女子名單,比往年多了許多,他這是在為她們追夢的坎坷道路掛心嗬…那些無知少女的命運道是何去何從,他是不知,隻知自從燕相入主金宮,這女子參加試舉的人數,的確是一年多過一年,就算是半年前笙城萬人期盼的這燕郎已娶親,可勢頭卻依舊是一發不可收拾的跡象。
誰要她們顧得不是榮華富貴,權勢地位,隻為得燕郎一顧,就是跋山涉水,也要迢迢萬裏不辭牢苦,踏進文政殿試一隅,哪怕隻是看一眼他也好。
文侍捂著口鼻,在文政殿處了良久才出來。一直走到宮外,上了馬車,向著自己的府邸開去。馬蹄聲踏破靜夜,文侍靠在車廂裏靜歇,想著幾日後放舉入殿試的名單仍舊未定,要趕回去複審上頭傳來的文章。
暗夜無聲,風高渺渺,忽得一雙白皙的手從文侍的衣骨後緩緩伸出,卻是驀得按在他了肩頭,一瞬文侍心頭苦跌,額汗悸下,不敢轉眸,月色妻清這涼夜,周遭卻是靜得異常。
他文侍入官那麼多年,行得正做的直,對得起天地良心,卻要在大半夜得遭奸鬼暗算?
到底是人是鬼,還是裝神弄鬼?!
他的手一抖,隨身短匕已經袖出,行官這麼些年,防身也從未掉以輕心,隨之,一聲尖喊叫破暗夜,下一幕,是文侍文絲不露,勾唇淡笑,臉色悻悻,已恢複往常。
換之而起的是幾句苦叫饒命:“文大人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是我!!是我!”對坐麵容清秀的少年掀開麵罩兩手攤在車壁上,像八爪魚被釘案上等著被斬似的,短匕頂在他的頸邊,隻有咫尺便能見血,他僵著臉,小心摸了摸後腦勺不敢再妄動,皮笑肉不笑得顫聲問道:“請問文侍大人今日是否有空可否出來與我家主子一敘?”
文侍回頭一看,閉眸一歎,搖了搖頭,看來是不消停了…從市舉的文章交予文政府審閱的那日起,這不知名的主仆倆已經找了他不下三回了。
他們真的是能花心思。文侍行事一向低調,往年他是從審,今年製度有變,他成了燕相和太子的複審,這也是市舉結束後的第五日才定,到了今日才過兩日,知道此事的隻有太子,燕相,他們不可能會外傳,而他文府之人也一向口風實緊,這主仆兩到底是從何得知?
文侍知曉這管職少不了巴結,殿試複審的職位,可是學生們眼中的香餑餑,隻是他偏偏就行正坐直,公正嚴明,他們怕是不知:他從來不會提攜誰,隻有學生直接被調檔落榜的份。他們是尋錯人了,白下功夫了。
“回去吧。”文侍閉眼假作休息,少年心頭一急連忙拉住了文侍的衣袖,聲細如鶯,切切嚷道:“大人,就耽誤你一刻鍾,我們主子在南臨門等候多時!”
文侍依舊不應,伸出了短匕一瞬落在狹窄的車廂裏卻定在他的膝前,少年再也不敢說話,他低頭看著少年的容貌在夜色裏白兮如玉,細皮嫩肉得陰柔至極。
他斂著眉頭半跪曲,再不敢一言。他覺得自己頹然至極,要是讓他主子知道連這點事都辦不好,可叫她又要拿他打趣了。
於是,根據主子往日講得段子裏,想起那些古怪的無所不用其及——他就是一閉眼一狠心,嘩啦的一聲撕裂了自己的青衣,白衫如月白乍現,瞪著圓眸,一副視死如歸得壯烈模樣,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便掀開了車簾,喊:“來人那!來人那文侍大人強擄民女!”
這回兒是亮出真身了?馬車並沒有離開宮門多遠,這一聲叫卻驚擾了夜宮內十裏,雖然少有人聽清喊了什麼驚世駭言,但是文政司職夜巡的人已被這一聲所驚動。
而夕政殿離宮外就一條巷,離皇城金宮一道牆。
“相爺,這殿試名錄幾日後才能見分曉,下官是覺得還得早於公文之日將名錄定好,可免有心思之人從中做梗。”尚書霍能低頭福了一福,擬好的文書攥在手裏紋絲未動,隻是殿中半晌無人應,看了一眼座上的緋衣,再是稟道:“燕相有所不知,聽聞近日來,地區參審的元大人,副審的莫大人們與一些赴試女學來往密切,這實在非議…”霍能終是想著呈上擬好文書,遞過舉在了半空。
隻是殿上上座之人,執筆點畫,好似就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看著市舉女學裏篩選呈上來的幾篇國糧之作,做了旁批。
往年,燕慕寒從是不參與審卷的,隻是今年太子秘密令下,製度有增,市舉卷子除了地方一審,還要經由太子府和燕相做審,最後傳交文侍終審,就算有人費盡心思,買通了地方主審,到了燕相和太子這一關,若沒有真才實學一樣還是會被刷下來。
南部學生的卷子會交給燕相,而北區學生的卷子則交給太子,南北不同分,分給偏向女學太子還是無論輕重的燕相,就全憑他們的運氣,能否過了文殿試才是真本事。
“相爺,是否聽到下官……”霍能有些按耐不住,焦心前行了一步再將折子呈上。
此時政殿的門輕敲了兩聲,支噶一聲夕政門開了,從燕府來的青衣侍從恭敬一福,手中提食物盛皿,香氣從中撲鼻而來,小心得稟道:“相爺,最近天轉涼,夫人怕相爺要寢食不律,就新做了一些糕點讓小的送來……提醒相爺要注意早點歇下…”
天色實晚,看商政老臣都已經退下,隻剩了燕相一人,霍能方才是踩著時機來的,不想還能看到這麼一幕,倒好奇著燕相該是什麼反應,是否真如傳言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