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好它…”這是一句蘊藏著慍意的命令。
    “我不！”她說罷，硬還是踩了兩腳。
    “丫頭，收好。”他一語無心，再道。
    “我不！”
    他心蘊火已起，神色僵冷，她未曾目及的。
    他默然半晌卻緩了緩，道：“將衣裳收好，後日便穿著它，等城郊林老夫婦帶你去淩生堂。”
    無論如何，他是不能自己送她去淩生堂的，因為他根本就不能走近淩生堂的大門。想了想城頭無子無女的老夫婦最為適合，是笙南城之人，身家親白，淩生堂倒是容易接納她。
    “我不！為什麼！月可是早就想好要送我走了？！”她嚷著，稚聲怒喝，心中百匹烈馬生騰。
    “是，我不需要一再揣著謊言，整日生惹事端的孩子，跟在我身旁，徒增煩惱。”他勾唇輕笑的表情，陌生遙遠。
    他平靜異常，她心驚波瀾，殊不知誰的指尖深深滲進了掌心皮肉。
    於她來說，世上隻有他這般話最鋒利，更甚刀尖，割進她的心脈，刀刀湧血。
    原來是這樣嗬：在他眼裏，她就是一個惹事生非，日日編造謊言的孩子…
    然，淚哽喉間，她卻失了心，哀乞似的，笑了笑道：“如果是因為玉的事情，塵兒…發誓日後再也不騙月了…月讓塵兒留下來，可好？”
    “不必了。”
    “塵兒，能改的！月…”她上前一步，緊緊得抓住了他的衣袖，始終不願放開，任性如她，及時決定的事情，絕不會有悔改的餘地，可是她的聲微哀求換得他的冷拒，他一伸手便揮開了她的小手，低眸墨色淩絲遮住了他的眉間，隻看得清他唇邊漠然的冷笑，輕啟朱唇緩緩生拒道：“若不是虛榮貪慕，為了得到玉，你便不會跟著我這個瞎子，世人可是皆知那塊玉進貢皇城金宮，便值一座城，你倒是被燕琅閣的人打發了，如今，銀子也用光了，我送你去淩堂盡享榮華，你不是該高興的，怎還在這裏演什麼戲？我以為孩子終是孩子，沒有想到會有你這般有心思？嗬嗬…”
    她怔望如塑，後退沉步，身後破案上的器具窸窣零落通通俱碎，冷風滲骨，從沒有想過，那會是他說的話。她以為他是這世上最能懂她心思的…不想，在他的眼裏，她是那般模樣？
    天空悶雷一陣，城頭蕭冷的樹葉飄搖如斯。
    她再是後退一步，身後空空如也，無物可依。無論有誰在嘲笑，無論是誰的嗤笑，無論是誰的輕蔑，她都不曾放在心上。隻是眼前那個人的話語，她卻半點也受不下。
    “這幾日，塵兒便歇著不要再出門了，他們很快就會來接你……”他殘冷刺心的話還沒有說完，窗外聲聲冷甲牽動人心。
    “她就在裏麵，你們進去吧。”一個低沉熟識的聲音一句命喝似有若無，從窗外飄進，隻是一時間想不起來是誰的。話罷，跟著數人腳步淩亂踏心，她心提在半空，出於本能便躲進了破案下。才是俯地躲藏在起來的那一刻，從門外進來了一行衣著華美的侍女。
    她們個個手提燈瓏，一手美飾在夜月裏閃著金光，有金釵，有步搖，有花簪，有羽霓雲衣。從人行的前頭，便出來了一個老婦，急生生得道：“公子，淩生堂這幾日就已經開始收納孩子，若是晚了，這孩子便不能進淩生堂了。所以，我今日便前來。”
    話語快而忐忑，他聽得出是前些日他走訪的老婦，沒有錯，隻是頗覺奇怪，淩生堂從來也不會提前收領孤童，一來便來了那麼多人，隱隱讓他頗覺不妥，便是婉拒道：“這孩子還在氣頭上，這會讓她去定是不願，還是過些日子，我送她去您那吧。”
    “這…”老婦的聲音有些顫抖，不知是否身體欠佳，一連輕咳呼吸急促。老婦若是能將孤童送進淩生堂，她便能從淩生堂得到一大筆贖金，這形同買賣規矩，也沒有人不願作這樣的買賣，更何況老夫婦的生活已異常拮據。或是想早日拿到贖金，故是如此焦急。
    “那孩子呢？”老婦環顧四周沒有見到一個人影，“公子實話不瞞您說，我老伴這幾日感了風寒，一病不起，我們急需從淩生堂換得銀兩，等到時候我也可將部分銀兩嚐於你…”老婦看不到孩子，怕生望忽然渺茫，顯然有些焦急連忙對著他道。
    隻是她的話說到一半，忽得那個孩子從案底下爬了出來，麵無表情，雙眼蒙著輕紗，怔立著，不說一句話。
    老婦一看到那孩子，以為她是在躲著人玩遊戲，眉眼即刻倏緩，緩緩幾步走到她身前，摸了摸她的額發，想要拉下她蒙在眼上的綢紗，她卻直直蒙著自己的雙眼不放手，和藹慈祥鬆手，笑了笑道：“孩子，不要玩了呢，婆婆帶你去更好玩的地方，可好？”
    他不是單純送她走，他是要賣了她贖銀？！
    她不發一言，隻是怔然呆立著不說一句話，倒是安靜的可怕。
    眾人皆望著，想著那孩子該是下一秒要哭天喊地了，死活不願了吧。不料，她卻咯咯的笑了起來，望著老婦欣喜得問道：“婆婆說得可當真？”
    老婦濁目煥然一亮，全然沒有想到孩子的反應會如此乖順，她樂得異常，縱橫滄桑浮上蒼顏，便笑著道：“淩生是再生榮華之地，不知有多少孩子巴望著去呢，隻是他們無主，沒人送他們去，淩生堂也便不會收他們。你呀，可當真是有福氣哦。”
    嗬嗬，她真是有福氣…
    “是不是我跟您去，我便可以穿那美美的衣裳了？”她揚眸望著老婦人，指了指侍女手上雲裳，眸中凝霧，笑著問道。老婦點了點頭，當然。她再是回眸看著榻上少年卻是神色靜謐依舊。隨之，她便手舞足蹈蹦了起來，笑著複又道：“我這就跟您去，在這兒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還未有恍神，那孩子便是蹦著跳著，一轉身便跑出了畫樓，身後眾人緊緊小跑跟誰，不知這孩子就皮得無法拿捏，那老婦氣喘籲籲，落得好遠好遠。
    “不必再追，這是給你的銀兩。”老婦停下腳步再也提不上一口氣，身後卻傳來低笑得聲音，轉身看到一襲玄色華衣少年，靜立，青笠遮掩住了他的眉眼。
    她顫顫接過他遞過來的沉甸甸的銀兩，一個勁的磕頭謝過。
    之前，那看不見的少年已經給她了一門已經算是極好的買賣：憑空多出個丫頭，送去淩生堂，便能收銀子治老伴的病根，安享晚年。如今，卻是遇見如更大的主，多出兩倍的銀兩收養那個孩子，且不問卻那女孩往後的命運，她是萬分感激眼前的買主的。
    老婦才抬眼，少年已經孑然遠去，轉而卻似乎聽到不遠處那個孩子嚎啕大哭聲，過了半晌又被寂靜的夜色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