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卷 第6章 隻是還沒到絕路,尚且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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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小說:、盛夏流光係列(6):隻是還沒到絕路,尚且相安無事。
、【其實像蘭耀這樣賭起來昏天黑地的人並不在少數。】
支離破碎的夢想,完好無損的現實。人不過是在現實的基礎上多了一些幻想,最後卻被判定於不切實際。
當邁出的步伐是一點點陷入深淵的時候,又該怎麼將其挽回。
也許萬事兒都是遵循周期性循環的,蘭耀並不是沒有悔改的心。他改過,懺悔過,但最終不知是不是因為陷入賭博的泥沼太深,以至於無法自拔。
就像是在流沙裏苦苦掙紮,越發抗,最後陷得越深。
蘭耀在麻將桌旁觀戰,並沒有插手進去。不是不想打,而是旁邊有人盯著,沒法兒下手。
白琴坐在店後的小賭館的前門邊,手上忙活著摘菜。將近中午了,她該準備午飯了。而坐在這裏,正好是客人隨時有需要都可以招呼到,比如香煙茶水等等。
“阿耀,我進去做飯,這邊你看著點兒。”白琴說著,端著裝著摘好的空心菜的盆子往廚房走去。
蘭耀點點頭,去後門拿來畚鬥和掃帚將白琴剛摘得散在地上的爛菜葉等清理幹淨。
“阿耀,你來給我頂替吧。”說話的是店裏的常客十三水,大家都不記得他真名是什麼,就是記得家裏排行13,名字裏有個水字而已。
蘭耀走過去,拍著十三水的肩膀,說道:“你今天倒是稀罕,才多久就不玩了?”
“這都中午了,我回去吃個午飯休息下,是要去廠裏加班的。”十三水是賭場高手,手氣好的令人妒忌。關鍵是他明白賭博本就是靠運氣的東西,見好就收。
“十三水,看你這話說得,是你早上手氣好,從我們這贏了不少,現在要跑了吧。”還坐在桌上的幾個起哄道。其實大家都算是朋友,開開玩笑沒什麼不得了的。
“哪的話,是真要上班。”說著,十三水已經起身來,準備把位置讓給蘭耀。
“那回去吧,這一兩天沒玩,倒也是手癢了。”蘭耀笑著坐下。
十三水剛走到後門口,才要跨出去,忽然是想起了什麼,又轉身回去。走到蘭耀旁邊說道:“阿耀,等有人來了你讓他上,你少賭點,這陣子你和嫂子才消停點兒。”
“知道了知道了,你比你嫂子還多話。”蘭耀一邊搓洗著麻將,一邊敷衍著。
十三水無奈,他知道蘭耀賭起來是爹媽不認的。可其他三人是要繼續玩下去,不能因為他一人而散夥。畢竟他們這桌玩的比較大,他是在幫蘭耀攬生意。
其實他想的是好。可他卻忘記了,蘭耀不是他。他是常勝將軍,而蘭耀是敗不餒的頑固分子。
蘭耀興致正濃地賭著,隔壁桌的幾個開始要東西了。
泡麵,綠茶,七匹狼煙。
他們幾個已經在小賭館連續呆了兩天兩夜了。其實像蘭耀這樣賭起來昏天黑地的人並不在少數。但不同在於他們多是沒娶老婆,或者老婆不在身邊的人。於是玩起來也甚是無所顧忌的。
而蘭耀確實是極其肆無忌憚的,老婆孩子都在身邊。依舊愛幹嘛幹嘛,近來的收斂也隻是一時的緩和罷了。
打出一個八條,蘭耀不願起身,對著連接店鋪的前門喊著:“小茜,到後麵來。幾個叔叔要東西。”
蘭茜不得不放下前麵的生意,很迅速的跑進來。看著蘭耀坐在麻將桌上,小臉頓時氣得通紅。現在是中午,對麵好幾家工廠都下班了,店裏的生意正是最忙碌的時候。他卻逍遙自在地坐在這打麻將,而且前幾天剛保證的又被忘得一幹二淨。
奈何現在著實很忙,蘭茜沒空去搭理蘭耀,往廚房喚著白琴出來幫忙,趕緊問了幾個賭客要的東西,又立馬回到前店去了。
、【她的創作主題永遠不會離開房子,在她心目中那是家的象征。】
這世上很少有人可以灑脫而逍遙的活著。因為總有這般那般的羈絆與牽掛,比如妻子,比如孩子。
成家似乎是每個人的畢竟之路,但立業有時常常被一些人遺忘甚至唾棄。
於是苦難便會由一個人開始蔓延整個家庭,沒有誰可以安然無恙著。
剛煮好飯菜,關好灶火,白琴猶自想著不是蘭耀在幫忙嗎,怎麼會人手不夠呢?於是打開側門,走出便看見蘭耀又坐在了他好不容易消停了近兩三日的麻將桌上。
平息下心中苦澀而絕望的心情,趕緊去了前店。
等到客人漸漸變少,而準備吃飯時,飯菜早已涼了。白琴熱著飯菜,蘭茜幫忙將四方折疊木桌打在前店和小賭館連接的過道那,然後她去拿筷子湯匙,白琴則負責端菜和舀飯。
一切準備就緒,開飯。
沒有叫蘭耀,白琴知道他一時半會兒是不會起來的。趕緊吃了飯,頂替蘭耀一會兒,換他過來吃。
是的,白琴也是會賭的。可那是在她進了這個家門,開了店之後。她沒辦法阻止蘭耀,除了盡量控製時間,在蘭耀實在輸的過分,抑或不願他賭的時候,她上。
這就猶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樣。明明是最厭惡,最不願意的事情。卻有著萬般無奈的理由要去做。
白琴幾次要蘭耀起來,可惜一下午都沒有人過來,有的幾個隻是攙和到打牌那邊去。根本沒這邊什麼事兒。於是蘭耀很理所應當地接著沒人頂替的借口死死不罷休。
別無他法,白琴折中處理,兩人輪換著打。避免蘭耀輸的太慘。
而這般場景,被小人兒看在眼裏,雖然心裏明白,卻著實不痛快。蘭茜懂得白琴為什麼也在賭桌上,可是她還是很難過,很生氣。爸爸媽媽一次次因為賭博大打出手,現在卻輪番上陣,圍在賭桌旁,幾乎是寸步不離。
她認得麻將裏的每個花色,也學過用手摸,不看就知道是什麼。
她可以把麻將像是積木一般搭著房子玩耍。那是她最愛的遊戲之一,不管用什麼,都可以樂此不疲的創造出自己心儀的房子來。
但她厭惡麻將,不,應該是厭惡打麻將。
蘭茜兀自難受而鬱悶著。眼不見為淨,店也不想看了。可眼下又是果真離不開,隻能耷拉著小腦袋,趴在桌上。就這樣一會兒,以為是要睡了,又眼睛一亮想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跳下椅子,噔噔噔地衝到放紙箱紙盒的地方,搜羅出了一堆的香煙盒,又找來剪刀,黑筆,雙麵膠等就開始動手了。
她的創作主題永遠離不開房子,在她心目中那是家的象征。像是用紙盒做了一個房子,徑自在上麵畫上了她喜歡的裝飾,然後找了一塊最大的紙皮作為地麵,將她弄好的東西一個個往上固定。以前是畫在紙上,平麵的房子。如今她想做立體的,覺得更多了幾分真實的感覺。
蘭茜不會把她做的給白琴蘭耀看,就像每次她用煙盒畫畫一樣。畫完了,就扔到那固定的角落裏,讓它們和廢紙盒廢紙箱一塊自生自滅,等待最後的收購。
她知道,給不給看,結果都是一樣。白琴看了隻是徒加傷感,而蘭耀或許有一絲悸動,但總體是不會有什麼大變化的。最後自己,不過是在失望的傷口上撒一把鹽,讓它往絕望的境地加速惡化而已。
、【在她麵前的不是丈夫和女兒,而是兒子和女兒。】
其實流光的作用,不是愈合傷口,而是在你對它不聞不問的狀況下,它拚命地幫你撕裂傷口而已。
你本以為你沒有勇氣這麼做的時候,你卻正在行動,甚至就剩下最後一步來完成了。
蘭耀如是幾日來,賭的越來越忘乎所以了,錢也輸的不少了。而白琴忍耐也是到了極限了。
是夜,大家散的早,12點左右時,就已經各回各家了。
場麵異常寧靜,白琴坐在床沿,蘭茜將電視關掉,蘭耀洗完澡剛出來,見妻子麵色不好,坐在靠椅上也不說話。
“阿耀,你賭總要有個度,你看你這幾天輸了多少了。”白琴率先開口,聲音帶著疲憊。忙活了一天,可是今天好歹是逮到機會跟蘭耀說話了。前幾日,蘭耀要嘛早睡,要嘛是在店裏賭到天亮,外人在說不得。
“賭博哪有不輸的,而且你看我不是幫家裏攬生意嘛。他們三缺一,不能不補啊,不然錢咋賺。”蘭耀尋思著借口,嘴皮子耍的倒是滑溜。
蘭茜不屑地輕哼一聲,然後用著無比鄙夷的口氣說道:“爸爸你輸的不知道比我們賺的多了多少倍。我算過了,可以讓我買三四十雙鞋子和一大堆的QQ糖。”
“小孩子多什麼嘴,睡覺去。”蘭耀有點尷尬,然後擺出做父親的威嚴,對女兒說道。
蘭茜很拽的不予理會,拿出《唐詩五十首》在那裝模作樣的默念著。
這讓做父親的蘭耀很沒麵子,卻無可奈何。這是他家的小霸王,小祖宗。更何況,理虧的是自己。
徑自嘀咕著:“你個小白眼狼兒,我都白疼你了。”
似乎是被蘭茜聽到了似的,隻見蘭茜抬頭,把手中的書和上,很有氣勢的走到蘭耀旁邊。抓著蘭耀的大手,領他到北麵的牆邊站住,然後指著牆上密密麻麻的保證書,字正腔圓的說道:“看,這些保證書你都是白寫的嗎?上麵白紙黑字的寫著你以後永遠不會再賭了。這是你蓋的手印,還有你簽的名字。”
誰知蘭耀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還故作驚訝地說著:“耶,這個哪來的。我怎麼都不知道啊。小茜啊,你要誠實做人,怎麼可以這樣呢?爸爸沒有簽過這東西,你還偽造了這麼多份兒,還貼牆上。”
“那這名字呢,我這麼小,根本不會連筆字。”蘭茜指著簽名,因為保證內容是蘭茜起筆的。
“這字兒那麼難看,肯定不是我寫的。”蘭耀還嫌棄著,忽然恍然大悟的補充道,“哦,就算是像我寫的,也肯定是你叫哪個叔叔模仿的。”
氣得蘭茜是直翻白眼,沒見過耍無賴可以這樣耍得冠冕堂皇的人。
看女兒氣得不輕的樣子,蘭耀心裏很得瑟:叫你小樣兒不買我帳。我不信我這親爹還治不了你。
於是兩個人開始幹瞪眼,誰都不願意先妥協。
白琴實在是不知道還是改笑還是該哭。
父女二人像小孩子一樣鬥氣,可實質是蘭耀不知悔改。寫了那麼多的保證書,全是被他無視的一幹二淨的。就算有些是在哥哥嫂嫂們麵前簽的,蘭耀賴賬,如今也是等於無效作廢了。
“好了,睡覺吧。”白琴一句話,二人瞪眼比賽也算是落下帷幕了。
她想,在她麵前的不是丈夫和女兒,而是兒子和女兒。
、【他們沒有吵起來,可並不等於別人也可以在忍耐中相安無事。】
不是在一起就可以廝守到老,生活是由柴米油鹽醬醋茶組成的。
可當你連這七樣都湊不成的時候,那麼等待而來不是家破人亡的那種淒慘,隻會是妻離子散的這般苦痛罷了。
他們終究沒爭吵起來,也許是蘭耀的一定收斂,又或者白琴吵得疲倦了。總之休戰養息,相安無事已經快一月了。
白琴陪著蘭茜在前店,檢查昨日讓蘭茜背誦的唐詩。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郎朗的童聲,流利的背出《楓橋夜泊》。
見白琴點點頭,蘭茜繼續背著。
蘭耀依舊在小賭館裏,今日他在打牌。嘴裏叼著煙,手裏在洗牌。
突然見一人氣喘籲籲地從後門衝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王明軍,你,你,你丈母娘打,打來電話。說是你老婆帶,帶著,帶著著孩子跟人跑了。”
忽然滿場的喧鬧戛然而止。
所有人目光定在了王明軍身上,他還穿著廠裏工作服。在一片汙濁的煙霧中抬起頭,消瘦的麵龐上的神情有些看不清。卻是見他手上的牌散了一地兒,好一會兒緩過勁來,瘋了似的往外衝。
“回來,你去哪。他們在老家,你跑哪去?”說話的是胡秋林,他個子不高,甚至是矮小的。但卻是最為厲害的男人。他是廠裏的經理,打牌是他的娛樂,贏錢輸錢都是適量。
“我,我,我去拿錢買火車票回去。”王明軍被胡秋林一把拽住,整個人似乎還在震驚中,然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來。
胡秋林歎了口氣,拽著他往店外麵走:“你先打個電話回去問清楚,再說,你現在身上還有錢嗎?等會我去你嫂子那給你取點來。”
眾人似乎也失了興致賭博,停了手裏的牌,麻將,聲音一起一落地說著。
“王明軍老婆我見過,挺漂亮的。漂亮的女人果然不可靠啊。”不知誰說,引得眾人一片唏噓。
“別胡說,是明軍賭的太厲害,她老婆自打十幾歲就跟了他。見他還是不改,這才絕望的吧。”一個知道實情的人說到。
“是啊,上次我回去,聽家裏人說,他已經把家裏的一塊地輸掉了。”一個似乎是王明軍的同鄉人說道。
“這賭博沾不得啊。”
“嘿,小九,你說這話不嫌丟人,你現在在幹嘛呢。”此話一出,引得大家一片笑聲。
……
又是你來我往地說了一會兒,一些人散夥走了,另一些賭興又起。又三三兩兩湊一塊玩上了。
後來幾天,聽說事情的後續也是頗為波折的。他回去後趕去丈母娘家,被小舅子幾個用棍子攆了出來,沒有人肯告訴他妻兒到底去了哪裏。
在丈母娘家跪了好幾天,可人家已經用了十幾年時間去相信他,現在也是心如死灰了。
叫了王明軍的哥哥姐姐把他領回去。
後來聽從雲南回來的老鄉說似乎見過妻子,他又去了哪裏。可天大地大,如何找尋都沒有結果。
以為沒有結果的時候,妻子打來電話,說既然當年沒有領證,現在就也沒什麼麻煩了。希望他以後別去打擾她的家人,孩子她會撫養的。從此形同陌路。
最終,王明軍沒有找到老婆,也沒有找到兒子。
他還是回到了福建,繼續上班,又繼續在這小賭館裏沒日沒夜的賭博抽煙。
蘭耀當他是兄弟,每次總會留著王明軍在家裏一塊兒吃飯。
白琴想:也許每個人有每個人不同的活法兒,她也許做不到王明軍妻子的一刀兩斷。可當一個人被逼上絕路的時候,又有什麼幹不出來的呢?